《如果你还在》慕离兮

1、三段乐章

　　——G大调——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来回游弋，散在空气里的音符跃动着倾诉宣泄，缓缓流淌的旋律灵巧地冲撞着耳膜，一如掩埋在心底深处的情感，细腻地沁入每一寸心扉，丝毫不漏。窗外细密地下个如针小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玻璃上，顺着窗沿流下，好像情人眼中流下的热泪。
　　门外的小女孩本想推门进屋，却在听见第一乐章之后便驻了足。不忍破坏这静谧却又让人心碎的气氛，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咖啡放在门边的矮柜上，转身离开。
　　屋里的人不知疲倦地弹奏着，一曲又一曲。有跌宕起伏，也有舒缓缱绻，如同诉说一个故事，情节曲折婉转，最后落入死寂的故事。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架子上的乐谱，纤细的手指按下最后一个乐符。忍耐不住的，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再也没有止住。
　　“这是阿遥教我的第六个曲子……阿卫，你还不回来听吗？”
　　你的小兔子，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公主了呢。你，真的……不回来看看吗？

　　每天圣诞节前，小兔总会缠着小遥学一首钢琴曲。这样的习惯持续了六年——从小卫走的那一天算起。

　　六年之前的平安夜，小卫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毫无征兆，彻彻底底。
　　她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出现新的敌人，她不知道原来黄金水晶也能爆发出拯救世界的力量，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一天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他们明明有那么美好的未来，30世纪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可现在这样算什么？没有阿卫的未来……算什么？
　　“傻丫头，你还有小淑女啊。”他用尽残存的最后的一丝意识，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明明知道，没有爸爸，没有丈夫的日子，她和小淑女宁愿不要。
　　原来被丢下的那个人，会活得这么心酸这么痛苦。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守护这个星球，永远都不分开吗？她绝望地触摸着他消散的地方。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当日她抱着圣杯义无反顾地冲向法老90时，小卫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可是，她没有他那么坚强，她承受不了生离死别。转生到地球上的愿望，不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啊。
　　垂下头的那一瞬间，她惊慌了。
　　无名指上的戒指，消失了。
　　关于小卫的一切，都没了。他的公寓，他的相片，他的……除了她的爱，她腹中的孩子，全都，不见了。
　　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不能留给她吗？一定要消失得这样干净吗？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快撑不下去了……阿卫……”

　　——复变音阶——

　　关于爸爸的记忆，自始至终都是一片空白。
　　家里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有，问起妈妈的时候，她也总是含糊其辞避而不答。
　　可是，她却总会在梦里看见一个男人。用一双假面掩盖不住的深邃眼瞳注视着她，还有永远挂在脸上的最完美的笑容。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是她爸爸。
　　曾经照着梦里的样子画出了依稀的轮廓，举在妈妈面前。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妈妈哭，那么伤心，那么撕心裂肺的痛着。小淑女忽然明白了，扑进妈妈的怀里，抱着她一起痛哭。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在妈妈面前提到爸爸。
　　每年圣诞节的时候，妈妈总会在屋子里呆上一整天，对着钢琴不停地弹奏着，直到深夜。这一天她总会睡得很晚，等着妈妈从屋子里出来，给她递上一份礼物。
　　妈妈说，这是爸爸为她准备的。

　　“这些是什么？”
　　“给小淑女的圣诞礼物，我可是准备了六年的份量呢。”
　　“那我呢？我的礼物呢？阿卫你偏心！”
　　“傻瓜，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还要别的礼物吗？”
　　“地——场——卫！”
　　害羞的语气，暧昧的话语。
　　阔别了六年了，整整六年了。阿卫的礼物，已经送完了。
　　结束了吗？

　　“连冥都找不到王子吗？”
　　“王子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消失了。”
　　“可是他和世界唯一的联系，不就是小兔吗？”
　　“小兔，坚强一点。”

　　无论身边的人如何劝说，她似乎都听不进去。
　　“未来的东京，我看不清了……”

　　——fin乐章——

　　和亚美学习医学知识，向阿丽和美奈子请教礼仪，跟着真琴做烹调和园艺，她的生活不曾乏味，只是，缺了点什么。
　　小兔的笑。
　　千万重的心事，承担不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在公寓前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玫瑰花，耐心地修剪，浇灌，温柔得仿佛面对着钟情的人。她抱着小淑女站在花园的最边缘，指着满园盛开的花朵，教她辨认。
　　“这些是玫瑰花，是爸爸最喜欢的。”
　　也是我最喜欢的。
　　阿卫从来没有送过她花，即便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用几朵花就可以衡量，但她始终是个小女孩，也喜欢浪漫，也喜欢花。她曾经憧憬过在漫天的花雨中等来他的求婚，如梦境一般美好的场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上演。她抱怨过他的木讷，甚至还闹过一两天的脾气。
　　现在，她宁愿他变成一个呆呆的大木头，也不要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妈妈？”小淑女望了望一言不发的妈妈，有些焦急地拉扯着她的衣服。
　　“妈妈没事儿。”她擦了擦眼睛，“小淑女先回房去好吗？妈妈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
　　小淑女乖乖地向屋子里跑去。
　　“妈妈，平安夜快乐。”小淑女想起了什么，忽然奔回来，紧紧地抱住她，“我最喜欢妈妈了。”
　　她怔怔地看着小淑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兔子，你在发什么呆？”
　　那么熟悉的语调，那么温柔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
　　盛放的玫瑰丛中央，站立着一位天神般的男子，正朝她微笑。

　　“小傻瓜。”

　　她，终于笑了。
　　“阿卫，你，终于回来看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