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茶》裴南一

4、肆·节

　　听得寤生说，白日里审案，老人坦白说是四十多年前入赘后郁结不满，在妻子茶里下毒，毒杀了结发妻子，后吞占了妻子家产才将生意做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商人。因原配家中乃退隐山林之士，所以一直不得被人发现。
　　按照老人所说的位置确实发现无名坟冢一座，其中尸骸早已化作白骨，但骨骸发黑，显然是被毒杀而亡。
　　毕安也说不得是信还是不信，隔日早早在那幻境中取了壶山泉带到狱中给老人煮茶。
　　老人一副乐呵乐呵的模样，却没有一丝沉重，倒是如放了千斤巨担，轻松极了的。
　　可惜毕安带了山泉，老人却煮烫起了新茶。茶叶估摸是摘下半日不足，叶片微微有些无力柔软，但还是嫩绿的，未经任何烘焙揉搓。
　　毕安从不知道茶也可这样饮用，捧了茶碗细细看。茶水只是稍稍带抹颜色，没有茶汤那么明显的红亮抑或黄绿，香味也是极为含蓄的。
　　老人赞水清甜。果然是奇怪的茶，连水的清甜滋味都掩盖不住。
　　“这茶是她坟冢前生长的茶树上的。她以前说是要自己栽种一株茶树，每日浇灌，亲自采茶烘焙研制。可惜，可惜啊……官人们去寻尸，说是奇了，竟长出一株茶树，我让孙儿今儿趁早摘了来……果然如她人般的茶啊……”
　　这话说完毕安倒是有些不大想饮这茶了，本欲就饮的手也停了，老人发觉了就笑，笑得很解脱。
　　“其实我本无意害她性命。你知道么，少年意气。那时我刚中了秀才，本想出人头地，可是家境贫寒，偶遇到她，才子佳人自是良缘，我本双亲故去，又无力娶她，便听别人话语入了赘。”
　　“岳丈助我考取举人后也仙去了，留下丰厚家产给我打理。后来去临安巡视家产时恰逢秋闱，看别人高头大马衣锦还乡，公主青睐良缘天成，不知怎么就迷了心窍。也是为了生意，我接近当时的知州大人，恰闻大人有一幼女尚未出阁，来往间眉目传了情，我却不知将她怎么办了。”
　　“我是入赘，若是分离了自然得不到任何好，那一切努力皆白费了。可她在我亦不能飞黄腾达。买来毒药却不知如何是好。我与她婚配自然是两情相悦，又朝夕相处多年，也曾举案齐眉，怎么忍心。”
　　“我将药下在茶水中，她是极懂茶的人。若是她在品茗时候闻香抑或观茶色察觉出与平日里的茶不同，所以不喝，我便绝了这个念想，一切交由天定。”
　　“我备好茶具，赏茶，洗茶步步精细，分杯倒茶时她亦觉察出我的不安。可是她还是从容喝下那杯茶……她应该是觉察出那杯茶的不对……她还是细细品尝而尽……”
　　“我顺理成章的得到了一切，却再也无法留在有她身影，有她气息，有她回忆的地方……娇妻美眷，游历四方，富甲天下，结交天下人，这些别人渴望的我都有。”
　　“可是人会老，当我察觉，等我发现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却发现还是忘不了她，她就成为我得不到的茶，越醇越浓，萦绕鼻尖，怎么也触不到。”
　　“慢慢开始夜不能整寐。三更天惊醒，想着，什么都得到过，什么都经历过，但独独还缺少了什么。”
　　“朦胧间起床煮一杯香茗，却恍惚能看到她就坐在跟前，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模样，年轻秀美……我却垂垂老矣……于是每当夜不能寐时，如同上瘾般不自主去煮茶，隔着水雾就能看到她在眼前……在笑的模样……”
　　“我在想，她是不是恨我……于是我回到这里，回到她在的地方……一切都由此开始，一切都该有个了结的不是吗。”
　　“一切都该坦白于众，她于我而言是那么重要，而我却犯了最蠢的错……”

作者有话说

　　开始在想下一章的《暑乡》暂定的名字……原本叫《珠泪》是不是很俗气？但是想着《暑乡》又想写下下一章，下下一章写杀手好呢还是乞丐呢……纠结……于是《暑乡》就写不下去了……快来人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