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 错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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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一个人。或许她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很久很远，远到我已苍老，然而雨声总能唤起我对她遥远的记忆。她曾经很喜欢我，但年少时的我对儿女私情从来不曾多加留意，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学绝世武功，匡扶天下，所以以至于最后，她嫁给了我大哥。
我至今都还能想起她如花的笑靥，那唇角两个浅浅的梨涡，长及腰的鸦发。人总是喜欢到最后去遗憾。每次我要离开她远行的时候，天都会下雨，想在想来，其实是在为她感到不值。每每这时，她都站在雨里，目视着我毫不留恋远去的背影。
她嫁给我大哥的时候，将军府里的樱花正在怒放。一大片一大片的樱花如同我刀下亡客的血，我看着它们，手上拿着的是她托贴身丫鬟给我的纸条，一张……求我带她离开的纸条。我看着那些樱花，想象着她一身红衣倚窗焦灼等待的样子。我想，这时候的她一定很美很美，美到我无法触及。我无法带她走，因为若我带走她，那我就等于失去了除她以外的所有东西：我的兄弟，我的权力，我的……所有所有。
最终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将军府，在她成亲的那天夜里。
那三年里我一直在外游荡，走遍大江南北，见识过各种各样或香艳或纯情的女子，然而午夜梦回时浑浑噩噩以为怀中抱着的都是她。忘不了初见到她时她清澈而明丽的眼睛，忘不了她在雨中嘶哑哭泣求我留下的深情，忘不了她拨动琴弦时的灵动，忘不了她的一声关哥哥……
我知道，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嫁给我大哥，她可以有很多选择活着，但她偏偏不！她用最激烈的方式报复我，报复我对她的无情。
原来年少时怒马鲜衣，于花间匆匆一见豆蔻年华的她，我就早已将她记入心里，只是从来不知道有这么深，这么难以忘记。
我拜了天机老人为师，学习各种机关暗器，只为了让繁忙将我掩埋将她忘记，然而始终不得。第五个年华，我牵着流云回到将军府，迎接我的是大哥以及他的一妻三妾，她站在最角落里，衣着不似以往光鲜。
大哥脸上满是疲惫，然看见我也是眼睛一亮，拍着我的肩膀，笑道：“好小子，几年不见斯文了许多。现在看着倒像个白脸书生了！”
我扯了扯嘴角的笑意，不敢再去看她一眼，“听说大哥有事，小弟自然要赶回来。”
“逆贼气焰嚣张，朝廷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大哥轻叹，“偏皇上年老体衰，太子沉迷内功心法不知战火四起，国运堪忧！”
“唉，不说这些。来，先见见我妻儿。”大哥将所有人一一指给我看，五年内他已有了三个孩子，然没有一个是她所出。从大哥口中得知，她本来有过身孕，却不知为何小产，也因为那次身体更虚，怕是难以生育，于是劝大哥再娶。
我不知道看着别人孩子日渐长大而自己无所出的心情如何，只劝要大哥好好待她，能宽容大度容下别人孩子的女子世间并不多。
大哥见我日渐年长依然身边无人，也开始张罗着为我做媒，我没有拒绝。未婚妻子是尚书的次女，听说品貌不错，我想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成婚前的半个月，大哥忽然收到边疆急报，原来红巾军已突破防守南北夹击直攻帝都，朝廷强弩之末，居然连雪藏五年的大哥也一并召出守卫帝都。
帝都开始惊乱，许多文官府邸甚至遭受百姓强抢洗劫。我接受尚书的提议提早匆匆举行了婚礼，将新娘接回将军府，然未踏入洞房却被大哥的人叫走守城。
守城三天三夜，虽然损失惨重，还好歹未让红巾军打开城门。疲惫的大哥被皇帝召走，我回到将军府，却惊闻我守城当夜洞房起火，新娘来不及逃出来被烧成了焦炭。
起火之因实在太过蹊跷，我私下叫了亲卫调查，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她的身上。听到结果我只觉得如坠冰窟，当年那个连我捏死只虫子都要责怪半天的少女居然能眼都不眨一下烧死几个活人……
为了保全她的面子，我孤身前往质问她，却撞见她喝堕胎药的一幕。一怒之下打翻药碗一巴掌挥过去，然念在她怀有身子还是手下留情了几分。
“司徒念云，你到底想怎样！”
她怔然地看着我，泪水簌簌不停地下落，我从来不知女子的眼泪居然有那么多。她先是使劲地捶我打我，到最后死死环住我的腰。
“……恨你，我恨你！”她似呢喃般不停地重复着，仿佛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又是那么扭曲的绝望。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欠这女子真的很多很多。我怒她的恶毒残忍，其实更恨自己，恨自己误了她的一生。
从她屋子里出来后，我便随便找了一家酒肆。四十年的竹叶青，没命似得往胃里灌，尝不出它的味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自己醉死便好。
以至于第二日手下找到我，我依然神智不甚清明。手下来报，大哥受密旨带东宫太子撤离京师，由于行程匆忙，大哥来不及带走家眷，因此吩咐我保护好将军府家眷离开。
那一日终究大晏国灭，无数来不及逃离的百姓死在禁乱中。红巾军攻入城池中时，我已带着将军府众人离开，并沿路设下机关将追兵甩脱，然到达与大哥汇合的地点时却得知大哥并没有先到，而是与太子等人被伏兵所困。
闻此噩耗，我立刻上马决定回去，身后却听有人喊了一句“站住！”
我回过头，见她掀开车帘站在车头，秋风拂动着她有些乱的长发。她含泪看着我：“关逸炎，从今日开始，我将会牢牢记住，我是你嫂子。以后能让我哭让我笑给我幸福的人只有你大哥。所以若你不将他平安带回，那我便自绝于你面前！”
旁边的亲卫都对她的行为不解，有更模糊者为她的忠贞而叫好。
我牵着缰绳回头，却觉得左胸某处一下子空了。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在她真正云淡风轻放弃之后，最终放不下的是我自己。然我始终欠了她五个美丽年华，让她一颗春心付错了良人。所以在看到敌军的刀锋砍向大哥时，我没有任何犹豫上前挡下了它。
残阳如血，隐约是大哥的嘶吼声，我似乎已感觉不到了右肩上失去一臂的疼痛，既然大哥能给她我给不了的幸福，用我之命换他之命也算值得了，毕竟……一切都是我欠她的。
只是我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鹤鸣山庄，陆三庄主。
可惜她在听闻我断臂后，不知是何情绪再次小产。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留在鹤鸣山庄，我向大哥申求住到了后山，自己搭建了一间三开小院，从此不再拿刀，专心研究奇门阵法。
后来听说她没有孩子被其他女子欺凌，甚至有女人借子嗣之名抢她名分。我不动声色暗地里除了那些孩子……没有人，可以跟她抢那个名分。至始至终，我只要承认她一个嫂子就够了，大哥其他的女人，只是女人而已。
在向第一个孩子出手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变得如此冷血，我不怕大哥发现后对我发怒或兵戈相见，反正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年后，太子不堪旧臣日日在耳边叫他复国之扰，偷偷离开鹤鸣山庄。我手抱着一坛竹叶青站在山间看山下庄子里灯火燃了一夜，并没有想下山指点。
三个月后，大哥所有的孩子都死了，死得离奇，死得莫名其妙。大哥派了人查，最后查到我却不了了之。当夜他一脸憔悴地上山来找我，或许来叙叙旧，又或许是质问，但我并不想见他。
又过了不久，这年樱花开的时候，她终于生下了个孩子。由于是初春所生，孩子叫逢春。长得像她，然而她始终是因为身子太虚弱，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去了。
大哥将她葬在了后山，或许他早就知道我与她的种种，有意葬得离我住所很近，但我从来没敢去看一眼。
一生一世，始终是放不下。
而可笑的是，当初喝酒是为了忘掉她；而如今，我却希望喝醉酒后能在梦中见到她。当你已彻底不能够再拥有时，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多少次梦见将军府的樱花开了，她依然笑靥如花站在花下，“关哥哥，你听听我这首曲子如何？”
多少次醒来希望现实一切只是一场大梦。我依然是那个鲜衣怒马满怀希望的少年。
然时光一年年过去，心一年年苍老下去。
在逢春十岁差点遇害离开庄子的那几年，我突然向大哥提议搬下山来住。大哥十分高兴，为我小心地修葺了屋子。我将庄子旁的植株全换成了上百年的樱树，布置成奇门八卦阵。
或许老了，看清了许多，也原谅了大哥。但我依然会隔几日回到后山，在那里吹吹凉风，回忆一番少年是的光辉往事。
在后山的亭子里，我遇见了一个和我年少时相似的青年。
“四十年的竹叶青。色泽莹澈透明，入口香绵清醇。嗯，果然好酒！”
他说，他叫李随风，是逢春的好友。
这人说起其他都是笑意盈盈，提到陆逢春的遭遇时，他却是难得的认真。
我明白其实他来这里是为了试探我，但我不戳穿不点破，如今的江湖已是年少人的天下
。大哥的庄子迟早要留给逢春，让他先将庄子里的杂草拔个干净也好。
只是我没料到陆逢春也会上山来找我。
“三叔与逢春说说母亲的事情吧！”那张酷似她的容颜淡笑道。
“你不担心你的朋友？”
“若他自己下的承诺都无法办到，他就不是我认识的李随风。”青年笑得豁然，看得出来，有这个朋友他真的内心愉悦。
我微叹，将一个完完全全的司徒念云告诉他。
所有的所有，包括我自己的往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 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