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橙子C

1、第 1 章

　　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我叫他弟弟。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游戏，像光和影般形影不离。
　　想当然的，弟弟和我一点儿都不像，
　　他瘦弱，却聪明，
　　还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
　　可惜，同年龄的孩子并不欣赏他的睿智。
　　在他们看来，弟弟是个异类，是个适合于欺负的对象，
　　而原因仅仅是由于他的瘦弱，他的聪明还有他与众不同的绿色眼睛。
　　看着弟弟泛红的眼圈儿，摔破的衣裳，一身的伤痕，我怒不可遏。
　　黑色的漩涡自胸中升腾，逐渐变成猩红的雾蒙住双眼。
　　于是我挥起小小的拳头，一个人冲进了他们的圈子。

　　孩子的战争在大人们看来像是过家家，可对我却是值得纪念的。
　　纵使脸颊淤青，膝盖还流着血，可我知道我的嘴角一定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因为我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我的弟弟，我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我想，为了他我可以牺牲很多，甚至包括我的生命。
　　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我最好的朋友。

　　时间是个匆忙的旅人，从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为任何一个人多做停留。
　　就在这个匆忙旅人自我身边经过时，我从男孩儿变成了男人。
　　当然，弟弟也一样。
　　成年的他身材高挑，相貌英俊，依旧清瘦却不似儿时那般孱弱，
　　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倒还像从前似的清澈而明亮。
　　此外，他还向时间学会了如何运用自己的聪明，脾气却愈发孩子气。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孩提时代的相处模式已不适于成人。
　　我们依旧经常聚会，可身边却多了许多别的人。
　　我们依旧经常谈话，可听起来亲昵的话语之后却隐藏了越来越多的秘密。
　　尽管如此，年龄的增长并没有让我们变得疏离。
　　在我心中，弟弟永远只有他一个。
　　直到我认识了希，一个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漂亮姑娘，
　　一切才变得不同。

　　某个晴朗的傍晚，我去了弟弟的住所，
　　像往常一样带着半打啤酒。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之后一起对着滑稽的电视节目傻笑。
　　期间，弟弟问我，为什么会爱上希。
　　我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即使那个时候我已经买好了结婚用的白金对戒。
　　“因为她的眼睛很漂亮。”
　　捏瘪了手中的啤酒罐，我随意编出一个答案，尽管我从没见过谁的眼睛比弟弟更漂亮。
　　“我不行吗？”
　　弟弟这样问我。
　　用他温柔而深沉的声音，却不是往常那种戏谑的语气。
　　我再次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最后只好学着弟弟平时的戏谑语气，和他开玩笑。

　　我的玩笑并不好笑，可弟弟却笑了。
　　他盯着我，一言不发，硬挤出的笑容里满是苦涩。
　　电视中的女人发出尖声的怪笑，像是种嘲讽。
　　混乱的画面映照在弟弟的眸子里，投下斑驳的影，
　　他湖绿色的眼睛却依旧清澈得令人窒息。
　　我被他眼中的光吸引，某些话语几乎冲口而出。
　　可这时，裤袋里传来清脆乐音，
　　是希打来的电话。
　　我匆忙起身，像个差点被抓的小偷一样战战兢兢。
　　我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
　　心却还是像破鼓一样敲打不停，像是种警示。

　　（黑→绿路线）
　　之后，我和弟弟依然按着旧的模式相处，
　　我们聚会，我们谈话，似乎那天晚上的奇妙对话压根儿不存在。
　　而我和希的婚礼也依然按着旧的步骤进行。
　　订酒席、写请柬、试婚纱，有条不紊。
　　婚礼前夕，我为了手头的最后一个工作乘上飞机。
　　可等我再回到家时，整个世界却已天翻地覆。
　　躺在病床上的希裹满了纱布，天平间里的弟弟则早就停止了呼吸。
　　我的头嗡嗡直响，又有黑色的漩涡自胸中升腾。
　　可这一次我该像谁挥舞起拳头，来要回我已经逝去的弟弟？
　　对了，是死神。
　　那个恶棍总是用锋利的镰刀割断亲密的羁绊，总是用狰狞的面目喝退甜蜜的幸福。
　　而这一次，就是他，
　　从我身边抢走了我的弟弟，我最好的朋友。

　　沉重的打击让我大病一场。
　　相熟与不相熟的人都围拢在我的病榻旁。
　　他们说着各种安慰的话语，摆出各种惋惜的表情。
　　他们自以为是在发善心，可实际却是将我心中未愈的伤疤一遍遍揭开玩赏。
　　我疲于应付，索性只用沉默当做回答。
　　唯一的收获便是从只言片语中拼凑起的真相。
　　他们说弟弟戳瞎了希的眼睛。
　　他们说弟弟想要杀了希。
　　他们说弟弟在追逐战中落荒而逃并最终将车子撞向了无人的旧屋。
　　他们又说希受了神的眷顾大难不死，
　　他们又说希的眼睛如果没有供体就会失明。
　　他们又说希的伤势已经痊愈并让凶手偿还了血债。

　　原来是这样。

　　我想要拔掉身上的点滴，然后将自己也交给手执镰刀的恶棍。
　　因为我才是这一切罪的根源，制造所有不幸的祸首。
　　对不起，弟弟。
　　你为了我承担起无关者的谩骂和非议，而我却束手无策。
　　我早该想到，聪明如你，又怎会犯下如此拙劣的错误。
　　你像个天才的编剧，一早写出了卓越的剧本。
　　而其他人不过是按着你的剧本完成这出只为了你我而上演的戏剧。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神的眷顾或怜悯，
　　即便死神也只是其中的客串。
　　可是为何，你为何为要献上自己的生命，来成全所谓的永恒。
　　你总要这样极端，这样执着。

　　半年之后，我和希举行了婚礼。
　　婚礼之上，穿着洁白婚纱的希美丽异常。
　　人们都称赞她的眼睛如天上繁星一般闪着晶莹的光芒。
　　我们接受旁人的祝福，旁人的赞美。
　　在他们看来，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佳偶。
　　是夜，希将头靠在我的胸膛，她问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这一次，我没有语塞，因为答案一直都在我的脑海。
　　我扳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
　　又在她柔软的唇上轻吻。
　　然后我微笑着对她说：“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
　　希娇滴滴地一笑，试图再次将头埋进我怀里。
　　可我却狠狠地揪起她的头发。
　　希吓坏了，柔弱的肩膀颤抖不已，
　　因为疼痛而噙满泪水的湖绿色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解。
　　我抚摸着她的脸颊，像个最温柔的爱人。
　　然后我再次微笑着对她说：
　　“看着我，我只爱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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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黑路线）
　　之后，我和弟弟依然按着旧的模式相处，
　　我们聚会，我们谈话，似乎那天晚上的奇妙对话压根儿不存在。
　　而我和希的婚礼也依然按着旧的步骤进行。
　　订酒席、写请柬、试婚纱，有条不紊。
　　婚礼前夕，我为了手头的最后一个工作乘上飞机。
　　可等我回到家里，整个世界却已天翻地覆。
　　我未来的妻子已经面目全非，失去了气息。
　　而弟弟的房间满是血迹，人却不知所踪，警员们都说他凶多吉少。
　　我的头嗡嗡直响，又有黑色的漩涡自胸中升腾。
　　可这一次我该像谁挥舞起拳头？
　　对了，是死神。
　　那个恶棍总是用锋利的镰刀割断亲密的羁绊，总是用狰狞的面目喝退甜蜜的幸福。

　　是夜，晴空万里，繁星熠熠，
　　就像之前的那个夜晚。
　　我瘫坐在沙发上，感到周围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以至要遭受如此的惩罚。
　　如果是因为我的懦弱，为何不让我的呼吸停止。
　　如果是因为我的卑鄙，为何不让我的鲜血流尽。
　　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惩罚赏不足以抵偿我的罪恶，
　　所以我才得要活着，
　　然后承受失去一切的滋味。

　　寂静的房间里，原本只有我的呼吸，可门口却传来了清脆的钥匙声。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冷汗冒了一身。
　　房间的钥匙我只给过弟弟和希，
　　弟弟的那把已经还给了我，而希……
　　我使劲摇摇头，好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古怪猜测，并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某个粗心的邻人搞错了方向。
　　门应声而开，有个藏在影子里的人扶着墙壁缓慢前行。
　　他蹒跚的步履如同来自地底的僵尸，干涸的血迹像恶魔的爪子一样爬满全身。
　　他身上的衣衫斑驳褴褛，早已经辨不清颜色。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变形，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最为骇人的还是他的双眸。
　　那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已不见了眼睑，
　　空空的血洞之上各自有个摇摇欲坠的眼球塞在其中，
　　为了不让那两个不属于他的黑眼珠掉下来，
　　这个极端的家伙甚至硬生生将自己的皮肉用线缝起。
　　我的胃部一阵翻腾，出于本能地想要呕吐。
　　可就在我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
　　我的世界彻底土崩瓦解。
　　他的声音温柔而深沉，带着点戏谑的语气，
　　他说：
　　“你瞧，我已经换上了你最喜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