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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   二十二、
      盘腿坐在病床上的翔阳王牌盯着背光站在门口的海南怪物,过了好几分钟才问出一句“您哪位。”

      “麻烦你尊重下对手。”
      还没把气喘顺的牧伸手去拉凳子时有点想把凳子直接抡到对方头上。
      但“还能开玩笑”的欣慰感尚未褪去,近距离目击到那个千疮百孔的脑袋又把快沉底的莫名的焦躁搅动起来,他只得老老实实坐下。

      藤真没注意到牧的情绪。
      最近两天他那颗敏锐的脑袋不怎么好使。

      尝试着慢慢往枕头上靠去,藤真一时想不起还能说点什么。
      “翔阳打得不错。”
      直到突发的死寂已经把病房的整个氛围变得特别诡异牧才开口。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藤真,他在看埋在对方手臂上的管子。

      麻醉器耷拉在床沿外,另一端勉力牵扯着一个人的血肉,不过牧觉得麻醉器就是这个人故意推下去的。
      他伸手把那个小小的控制器捡回床上,好在很轻,几乎不存在重量。

      藤真没接话。
      经过两天血泪教训,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脑袋在晃动幅度略大或者移动速度稍快的情况下,都会报复性地让自己吐个翻江倒海这个事实。
      他刚刚就开始慢慢朝枕头上靠的脑袋,好不容易找到个比较合理的位置。

      头偏向牧所坐的反方向,整个受伤区域暴露无遗。
      牧看见有一两撮没整理好的头发从厚厚的绷带里冒出来,像地缝里拗出的草。

      “有什么?”眼睛明明只能看向窗外的藤真不知道怎么感觉到自己正看着那两撮不屈的头毛发呆,好奇地抬去插着管线的手想去摸。
      牧把他的手按下来,企图拿被子一角压住。
      “一头都是创可贴。”他用如实描述的口吻说。

      对方说哦。
      ——这也信?

      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进来,直照在床头,牧注意到藤真眯起眼睛,于是走到窗前拉起窗帘。

      “明天翔阳该回去了。”身后的藤真突然说。
      牧抓在窗帘上的手一住——果然有些事理所当然骗不过去。
      他缓缓拉动那块厚实的布,房间慢慢暗下去。

      你怎么打算。把最后一点光线挡住时牧问。
      “医院说再观察两天。”

      “我是说冬季赛。”牧转过来。
      藤真楞住。
      他奋力地想,冲着对面这个不会看场面的人大吼“拜托老子还躺在病床上有点人性好不好”是个比较合理的反应;或者开个“下次冬季赛的目标是不被南烈肘击”这样的劣质玩笑也不错,但一股脑的荒腔走板硬生生哽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智商已碎的自己竟然一下子明白了牧这样问的来龙和去脉。

      一下子明白的事,往往无法马上回应。

      “很快就到冬季赛了。”牧坐到床的另一边,面对藤真。
      这回他不再背光,藤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

      奇怪的是,尽管球场之上,几乎每隔几天他们就会冲撞个七荤八素,但藤真觉得,自己从未离这个人如此接近,近到对方可以直接越过所有冗繁的逻辑推论,直抵自己此时此刻在千重掩饰万般干扰下,最牵心动肺的问题。

      他也从未见过这个人有过如此复杂的表情。
      说的是安慰之话,但投来期待的眼神,分明有无法抑制、不合时宜的热望,却绷紧唇线用刻意的淡然掩饰,还有种种,藏于眼角的失落,瞳孔深处的怒气,眉头间的焦躁……

      剧痛不期而至。

      藤真记得摔在地上那一刻最疼的其实是屁股,等坐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感觉头上凉飕飕黏粘粘让人不舒服。
      听见花形在旁边说话,他就跟对方说了一句我带了创可贴,之后,立马掉进一个充斥着创可贴的世界,意识渐渐被一张张创可贴贴得密不见光。

      后来花形告诉他,坐起来之后自己不到半分钟就昏过去。
      藤真听着对方说,努力想去摸摸脑袋是不是还在,因为南烈那一肘,像是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劈得四分五裂,装在里的记忆、概念、逻辑和数据连同脑浆一并惨烈涂地,再无法捡拾。

      身体猛地往下沉去。
      剧痛的钢线勾连着伤口,试图再次拉出鲜活的血肉。

      藤真赶紧闭上眼睛。
      疼痛并不能让人清醒,这是一句谎话。
      他散碎的意识碎片,一直漂浮在一望无际茫茫空旷之中,变为一个个小而畸形的王国,再无法用逻辑穿起。
      此刻任凭自己下坠,不知道陷入多深,终于砸进那个“很快就到冬季赛”的混乱世界。
      无数的念头,如剪辑失败的电影镜头,就像那天从伤口里涌出的血,毫无章法地迸出。

      他想自己理应期待下场酣畅淋漓的对抗,但余下的时间到底长还是不长;此刻翔阳停摆而海南不断奔跑,差距是否已成几何倍数增长;为什么自己这样无力如此憋屈,又为什么坚信规则之外本就不该让步;此后的路上还会有其他劲敌,而怎样就把翔阳几乎带成一人球队这个问题必须好好反省;几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做到全员突破,而自己还从未和新的海南交手,思路尚未成形,数据尚未分类……

      一切都变得混乱。

      牧看到对方的眉头渐渐拧起,惨白的脸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控制不住乱了气息,把盖在手上的被角牢牢抓住。
      他轻轻拿起麻醉器,但没来得及斟酌推多少量,就听见对方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放下。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死不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藤真突然感觉对方把握在手上的麻醉器摔到一边,自己拽在手里的被角被猛地扯开,紧接着,牧的手,重重地握过来。
      本来毫无生气的手掌,一瞬之后,如在冬夜划亮一根火柴那样,于掌心升腾起一簇小小的暖和光。
      他屏住紊乱的呼吸。
      借由那束温暖的光,他倏忽回到山呼海啸的赛场。

      条件反射般,自己被牧握住的手紧了一下,和那时的终场道谢一样。

      紧接着,他感觉对方回握得更紧了一些。

      于是,火苗微微跃动,散发出更确信的暖意与更亮的光。
      而他涣散于混沌灰阶中的情绪与思绪,也在一瞬之后,从僵滞的泥沼之中,以一种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挣脱出来,朝着那静静跃动的火光,一点一点,开始聚合。

      死不了就赶快好起来。
      良久,看着眉头渐渐打开,手指慢慢松散,终于安稳睡去的藤真,牧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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