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草》今朝

4、不似爱情

　　中午和同事一起吃了饭，打算小睡片刻，手机响起，却是莫雅宜的电话，杨子君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告诉她钱打去了，遂匆匆接电话，也不等她先说，马上说道：“钱我打过去了，上午打电话给你，就是想…….”
　　“我知道。”莫雅宜仍是带着哭腔，她说完这一句，似是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大哭起来，“子君，怎么办，我姐姐被车撞了，流了好多血……”
　　杨子君是知道莫雅宜对她姐姐的感情的，不由也揪心起来，“那现在怎么样了？”急急的问道：“送医院了吗？”
　　莫雅宜轻轻道：“在医院了。”
　　杨子君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要不要我过去？”
　　莫雅宜想是到了十分无助的时候，她只是顿了顿，迟疑着问，“你不上班么？”
　　杨子君咬咬牙，“我没事儿，公司现在没有项目，请两天假没关系。”
　　莫雅宜不再说话。杨子君到底放不下心来，挂了电话就收拾东西，又去和老板请了假。两人虽在不同的城市，却相隔极近，两个小时后，杨子君到了莫雅宜所在的城市，问了地址，静静的等公交车。
　　她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她无法想象，若是温雅清出了什么事儿，温雅宜会如何。
　　好在，只是骨裂，养养也就好了。只是温雅清长期营养不良，加之贫血纤瘦，比一般人要更难愈合一些。
　　温雅宜所在的D市比较富有，即便是她们这样的外来人口，住院也较为人性化，可以报销一部分，所以温雅清住的医院还算不错，她动完手术出来，住的是小单间，虽然药味很浓，却尚算干净。
　　杨子君进去的时候，温雅宜正要出去打水，看到杨子君，红肿的眼睛几乎又要流下泪来，杨子君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只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
　　她们向来都是这样安慰对方。她们太过了解对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倒不如轻轻的搂着对方，让她知有人在身边陪着便好。
　　良久，温雅宜才自杨子君的肩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许是刚才哭过，眼睛又红又肿，不太好意思的瞧了杨子君一眼，轻声道：“把你衣服弄湿了……”
　　杨子君拍拍她的肩膀，接过放在一边的热水瓶，“你陪着清姐吧，我去。”
　　温雅宜没有说话，从善如流的坐在了病床旁。
　　温雅清被包得很严实，已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样子。若不是先听雅宜说了并无大碍，杨子君几乎都觉得床上的人，已只是一个躯体了。虽是无大碍，但包成这样，也知道温雅清正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她打了水进来，看到雅宜安静的样子，眼腔也跟着红起来。
　　很多人说，有些人对于自己的生命，是神级一般的存在。或者说，你的生命，就是围着这些人转的。雅宜曾经就如此告诉过子君，“我姐这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操劳。她从来没有好好活过一天。”
　　农村里长大的孩子，没有谁的家庭特别富有。只是，孩子多的家庭，通常都会有些悲剧，特别是几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多，都争着上学的时候。雅宜家与子君家一样，三个孩子，雅宜排第二，后面还有个弟弟。
　　在老家，但凡有弟弟的家庭，姐姐这一生，多半是为他而活。雅宜父母只是老实农民，母亲身体还不好，三个子女读书实在负担不起。雅清是长女，小学未读完就回家帮工。所以雅宜的印象里，姐姐雅清似乎从来没有上过学，一直是屋里屋外的忙个不停。
　　雅清真正的转折点是来自一场大雨，那年她十二岁，那场大雨下了足足了一个月。下雨下到第十天的时候，温父终于不放心地下刚刚种下的幼苗，冒雨前去查看。然而，温父自己走出去，却是由别人抬着进来的。
　　那是雅宜第一次明白茫然是什么滋味儿，温母哭天抢地，雅清抱着年幼的弟弟的流泪。她茫茫然的看着床上的父亲，心里一阵一阵儿的抽痛。这个夏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失去……父亲因这事儿肺病发作，母亲本就身体不好，这一家的负担全部压在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身上。
　　她为了不让雅宜与她一样的命运，毅然决定跟着同村的人南下打工。走的那天，雨终于停下。雅清蹲在雅宜的面前，小心的嘱咐家中的事情，要照顾好父母、照顾好弟弟……这些极为平常的话，雅清有时与雅宜谈的时候也会提到，本是极为熟悉的，不知为何，雅宜竟哭得一塌糊涂。
　　她只觉得心被人揪住，不停揉捏一般，几乎透不过气来。
　　便是那一天，她知道了何谓生离死别。也从那时起，温母经常跟雅宜和小弟温立维说：“你们两姐弟长大了，不孝敬我和父亲不要紧，千万要对你姐姐好，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这样的话，雅宜在高中时便常与子君说。在她饿了几顿的时候，在她无法按时交学费的时候，在她接到雅清电话的时候。子君后来想，自己的条件也不好，但仍会那么心疼雅宜的原因，大抵就是因为这些记忆吧。
　　子君是个相当内向的女孩子，她极小与别人主动交流，但雅宜身上有着吸引人的特质，令子君不由自主想去亲近。即使是后来，雅宜已不太愿意和她亲近了，她仍保留着雅宜的联系方式，不时与她聊上几句，虽不至于如高中那般如胶似漆，却也不至于联系断掉。子君想，大概雅宜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她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关系的人吧。
　　这种不似爱情，却比爱情却令人难受的心疼，令她长久地关注着她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