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越］踏莲归》魂晓柒

13、第壹拾弎瓣

　　「和也，鬼，一定要将神木顺利迎回，明白了么？」德川城主手举杯盏，向眼前两人敬了敬，「来，喝下这杯送行酒，一路顺风，干。」
　　德川和也与鬼十次郎一口饮尽杯中酒，向站在大门口的男人辞别。
　　「父亲/城主，不远送。」
　　最后看了眼府邸，德川暗忖：龙马没来送行，看来是昨晚累着了吧。也罢，早去早回，省得他挂心。

　　望着绝尘而去的两匹骏马，德川城主说道：「越前君，出来吧，我们也该启程了。」

　　***

　　德川城主一直不待见无故来到城中的异邦人。
　　不止是因为那个关于异邦人的不祥传说，更因为他的父亲——上回祭典的当事人及受害人。

　　为什么明明知道异邦人的到来会带来灾祸，父亲还要如此礼遇“她”？
　　为什么明明知晓与异邦人相爱必会不得善终，父亲还是义无返顾地爱上了“她”？
　　为什么明明早已有了妻室，父亲还是选择要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一起送死？

　　最后的最后，父亲笑着说：「我爱她，所以，不后悔。也许，这便是真爱。」
　　爱？真爱？那是什么，他不懂。
　　他只看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各色恶意目光。
　　他只看到将自己一手拉扯大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最终消香玉损。
　　如果爱是这种东西，他宁可将它舍弃，终生不爱。
　　而他的子嗣更是不需要。

　　冷眼看了看身后的越前龙马，愈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这名少年，必须死。

　　***

　　祭莲子的四周围满了人群。
　　无论是知情的，亦或是不知情的，都只是淡然地看着即将赴死的少年，恭敬地给城主让道。本就没有深交，牺牲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能换得全城人的太平安康，何乐而不为。

　　德川城主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说着些什么，与此同时，越前龙马默不吭声地看着下人为他绑上捆绳，绳索下还拖拉着厚重的石块，以此确保祭品毫无生还可能。
　　【祭莲子，原来这弘湖水的名字如此富含深意。】
　　【和也，对不起，希望你别怪我。】
　　【瞧我这脑子，等他回来后就不记得我了，还怕什么怪不怪的。】
　　【果然，我还まだまだだね。】
　　……

　　「那么，祭祀开始。」
　　随着城主的一声令下，龙马缓缓向祭莲子走去。

　　***

　　「德川，快！快去救龙马！！！」
　　入江奏多突然出现在德川和鬼的面前，跌落马下，满身狼狈。迫使两人急急拉紧缰绳，顿住马匹前行。
　　「入江，发生什么事了？！龙马怎么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下马的二人扶住虚弱的入江，满腹疑问。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说，入江长话短说，催促着二人快快去救人。
　　「你们不要管我，去祭莲子救人要紧！」逃出来就费劲了我所有力气，跟过去也只能拖你们后腿，希望现在还来得及，还来得及就好。

　　德川抿紧了唇瓣，微微点头，率先策马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龙马你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承担！留我独活不是更残忍么？若是为我而送死，我绝对不会感激你。算我求你，不要有事，求你……
　　冷冽的寒风刮破了脸颊，也浑然未觉。
　　白茫茫的苍野之上，只见两匹骏马如闪电般飞驰。

　　***

　　「龙马！！！」
　　一声嘶喊生生顿住龙马前行的脚步。
　　【他，还是来了么？今生承不起他的情，但愿来世再续前缘。】
　　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琥珀色的光华中透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坚定。
　　稍作停歇的步伐再次迈动，不顾身后之人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呼唤，向着湖水中那朵独自绽放的鞭蕖走去。孜然独立，不畏严冬，着实令人敬佩，那是名副其实的“雪莲花”。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啊越前龙马！你有你的骄傲，不能成为他人的拖累。】

　　时值寒冬腊月，刚触碰到冰冷湖水的龙马止不住全身一抖，好一会儿才适应。
　　【可适应了又有什么用。】龙马不禁自嘲一笑。

　　天空下起小雨。
　　朦朦胧胧，把一切笼罩，看不真切；淅淅沥沥，像是演奏一首最悲歌。
　　但，你若安好，便是晴。

　　水渐渐漫过膝盖、大腿、腰部、胸口……直至淹没头顶。
　　意识在不断地流逝，耳畔似乎还能传来爱人的叫唤。
　　「龙马……」
　　「龙马……」
　　「龙马……」
　　……

　　【呵呵，和也我在这儿。
　　我会在这儿等你，哪怕百年、千年、万年。
　　终有一日你我会再相聚。】

　　没有挣扎，没有怨恨，只剩下浓浓的不舍与不甘。
　　越前龙马缓缓阖上双眼，嘴角牵起一抹笑，静待下一个轮回的相遇。

　　那年冬日，有一个少年伴着一朵雪莲，悄然逝去。

　　***

　　德川和也不愿相信自己的不安竟成了现实。
　　望着岸堤边被五花大绑的龙马，心里涌上阵阵疼惜。
　　赶紧下马，穿过人群，呼喊道：「龙马！！！」
　　少年只是微微顿足，继续前行，从始至终不曾回过头来看他。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不顾以往给人的冷面淡漠形象。
　　想要冲出去抱住那具瘦小的身影，却被四周反应过来的下人拦住。若在平常，这些人哪是他的对手。现如今想要发力，却无法顺利运功。
　　可恶！
　　可恶！！
　　可恶！！！
　　是父亲在早上的送行酒中下药了么？
　　德川和也并不知晓，如若他顺利抵达瑜莲山，便会被德川城主派去的手下伺机下另一种药，一种会剥夺所有关于越前龙马的记忆的“毒药”。
　　踏入这局的伊始，等待他们的，便只有绝望。
　　望着身旁同样被轻易制服的鬼十次郎，德川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点一点，被湖水淹没。
　　那一刻，德川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人，死了。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龙马，若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没有身份没有那么多顾忌，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不会害死你。
　　原来相爱也并不容易。
　　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怪只怪我太天真。】

　　「啊——」
　　仰天咆哮，硬生生挣脱开众人的束缚，德川静静地伫立着，良久良久。
　　直至“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往日挺拔的身姿颓然倒地，口中还心心念念着两个音节。
　　龙马。

　　***

　　这只是个不知名古城的历史秘辛。
　　人们口中相传的一段传奇。
　　故事的结局早已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中，不为外人道也。

　　又或者，那个故事，也许还在某个角落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