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可惜不是你 之许翔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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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许翔篇可惜不是你 （上）
接到系办的电话，其实只能算是在意料之中。
毕业后的第四个年头，正好是母校的六十校庆，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招回一干曾经的弟子好好庆祝一番。
只是收到这个确定下来的消息，我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是突然又紧张起来。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本可以避免自己出面的事情，我还是抽出时间回了一趟学校。
与升了职当上院长助理的原辅导员寒暄了几句，听了几句不痛不痒吹捧夸赞的话，就转到了主题上。他从厚厚的一堆堆联系册中取出我们这届毕业生的，递给我。
“你这个学生会长可是跑不了的哦。”
我抬头看看他，貌似变得更厚了些的酒瓶底眼镜下，看不出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威胁说要撤掉我开除我的事来。反正也过去了那么久，对吧？
我笑了笑，回答道：“那是自然。”
果然看见他满意的神情，刚刚还略显紧张的视线也平静下来。“还是许老板够意思。”他也笑，伸手作亲热状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向一角放置的小冰箱走去：“喝点什么？”
“矿泉水，谢谢。”我看了那个微微佝偻的背影一眼，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大概自四年前的某一天起，我对这里仅有的一点感情，就已经断了。如今再谈什么，只能归为与商业行为等同的一类中去。
联系册的第一页是毕业时院系的合照，其中有不少是现在依旧有往来的人，我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略过，很轻易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另一张我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尽管那张脸，无论是与照片上的我，还是与现实生活中的我，都已经离了那么远的距离……
院长助理从一旁凑过来，把手里的水瓶放在桌上，大概也发现了我的跑神，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讪讪地，开口又有些不安：“那个，弟妹还好吧？”见我抬头，他有些掩饰地伸手扶了扶镜架。
同一个城市，那种场面的婚礼这些人即使没有受邀，也不可能不知道。突然说这个话题，我自然明白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我并没有跟无关的人聊家常的兴趣。
“还不错。”我不动声色地把照片翻了过去，顺便翻动了一下后面的联系名单，我这个所谓的院学生会会长明晃晃地挂在第一页上，说不出的刺眼。
“……啊，那就好，那就好。”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目光在我和联系册之间徘徊，半晌才又斟酌着开口：“那个，很多人的联系方式，我们这里现在都没有了，你那里……”
“也没有。”他拐弯抹角想问的话，被我突然出声打断。
我想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火气。
从进入这个四年来尽量避免踏足的地方时起，未曾忘却的东西又一点点涌上来，让我觉得头脑渐渐发热，没办法再像平时一样冷静。或许，与他人无关，只是因为又想起了自己的卑鄙。
“……我会尽力联络他们的，”我深吸了口气，恢复了语速，又看了立在一旁的院长助理一眼：“只是实在找不到的，也没办法了。”
“……啊？那个，没关系，没关系……”他终于复活过来，忙不迭地应声。
“回头我会让秘书来联系关于赞助的事的，今天就这样吧。”无论何时，利益和名誉总是要放在首位的。无论身处在哪个层次，职场还是官场，都是一样的。
说完，我把联系册拿在手里，站起身告辞。
院长助理意外地沉默着送我出门，却在我往车子方向走去时，有些突兀地出声喊我。
我回过头，已经有些佝偻的男人局促地搓着手，像是下了好大决心才抬起头与我直视：“……当初的事……请替我跟邹喻说声……对不起……”起初他的语气还有些僵硬，到最后三个字音调却突然提高，仿佛憋了很久终于吐出来一般。然后他带着期待的眼神从镜片后穿过来，直直地看着我：“许翔，抱歉……”
我的心口猛然一紧。
时间倒流五年，我究竟是如何能开口说出同样的三个字？
其实所有种种，最对不起他的，始终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突然想笑，我哪里有什么资格站在指责别人的立场上。
“能见到他的话，你自己跟他说吧。”我最终只是这样说，然后挥挥手，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那个也已经老了的男人，可能会因为我缓和下来的态度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也知道，一直不肯不原谅他的，并不会是邹喻。那个家伙，永远都只是外冷内热，嘴硬心软——哪怕已经历这么多事，哪怕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我要如何才能原谅我自己？
通知完侯新，正好是午餐时间。
那个男人还是个典型的夜猫子，而且不这个时间打，很可能他都会忙得没时间搭理我。事实上，他也不想搭理我。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他也知道我清楚，偶尔的偶尔需要联系，也并不与我废话。不过态度尚称不上不善，尤其近来，平和更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皇帝老子都不追究了，我还当回事干嘛。
侯新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他知道我跟邹喻心里都憋着的事，并不刻意去提，也不会刻意回避。真正总会绕着走的，大概只有我，跟曾经的邹喻。
之所以是曾经，是以我对邹喻的了解，能在婚礼上见到他，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不过看到了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也明白，大概他是真的想去想清楚了。如果他认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在这点上，我始终深信不疑。
那么，这次剩下的是我，留在原地。仿佛一回头就能看见的，五年前的邹喻，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的邹喻，已经看不见了。
秘书小李从门外探头进来，见我在发呆，就打趣道：“头儿，不要太想嫂子了，她只是借调，三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嘛～”因为是自我进机关就跟我的左右手，说起话来也并没有什么拘谨。
我颇具威严地瞪了乱讲话的小子一眼，他把头缩了缩，表情却还是笑嘻嘻地：“局座，该吃饭也要吃啊。”
我突然没力，我想我心里面大概就是期待着有人来打断我又想起的事情，那是一个五年时间也没有答案的方程式，比任何工程数据任何规划估价都难以计算求解，可能我还要花上更久的时间来做这道题。
不过倒是提醒了我，在打发走小李后我给肖芸打了个电话，说了些最近变天气注意增减衣服好好吃饭之类注意身体的话，她显然很高兴，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注意……
我没有权利让这个我称之为妻子的女人不幸福，她并没有错，而她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最后联系册上唯一剩下的名字，只是那两个字。
不是没办法查到联系方式，开口问的时候，侯新并没有犹豫就给了我。但是看着那个住宅电话的号码，我就是没办法作出心情愉快的样子打过去。
不知为何，我从心底里无法对那个姓周的男人产生好感，不想对那个人不算少的上镜率产生任何反应，更不想在跟他对等的立场上，莫名地就有矮上一分的感觉。而这样打电话过去，我大概不会放松到完全展现我完美的一面的程度……这种情况，怎么可以！
但是……
最后还是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多声也没有人接听，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一丝庆幸的感觉。可惜结果还是让人郁闷，好死不死正是第一零一种我最讨厌的情形。
“……你好？”有些低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我居然听出来其中还有不爽的成分。
“你好，我找邹喻。”我突然有些愉悦。
“……是你？什么事？”周琼居然听出来是我，语气骤然变得更加不爽，外加一分谨慎。
“校庆的事。”这个人有别于平常近乎冷漠态度而多了些人性化的表现，我虽然比较乐见，但不代表我会为此就愿意跟这种在别人婚礼上也能表演针尖对麦芒戏码的家伙多说些什么。
那边传来闷闷的丢掷声，然后是脚步声加很没礼貌的转述：“你的电话，姓许的家伙。”
“啊……”
拖拖沓沓的拖鞋声近了，然后话筒被再次拿起来：“喂？许翔么？”
那边响起的声音熟悉而又陌生，明明可以称得上温和，我却突然想起曾经的某些个隔着大半个中国的长途电话中，被别扭着喊出来的我的名字，带着生涩和僵硬，还有隐藏起来的害羞，多少次都是我逗他的内容。
“……不习惯而已！再说我揍你喽！”最后邹喻总是气呼呼地丢下这么一句，我就像是能看见他在电话那头瞪了眼撸起袖子挥舞拳头的样子般，忍不住地笑……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四年？不，该是更久以前。
那时候放了假回家，半夜三更也忍不住要打上好久的电话，常让许阳投来鄙视的目光：“和女朋友还真恩爱哦～”知道了对方是男生后，她更加鄙视：“男生也有这么多好聊的啊？”我只作耳旁风，不予理会。其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邹喻总是说我太多废话加腻得令人发指，却从来也没挂过一次，甚至有时候不说话只是听着呼吸的声音，也觉得两人就像在一处一样……
……现在距离这么近了，感觉却是隔了那么远。而我，只能苦笑摇头，给一切加上过去时。
“……是我，邹喻，是关于……校庆的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接说明主题。我知道他不可能对那个地方还有什么感情，也觉得这种邀请对他来说其实很讽刺，但我还是对他这样说了，甚至带着一丝希望。那是我搀杂了自私想法的愿望，或者说，是奢望听到他说出对过去的原谅——那或许也就等同于对我的原谅。
出乎我意料的是，邹喻的反应竟然很平静：“啊，这件事，我知道。”他顿了顿，又马上补充说明：“侯新告诉我了。”
我再次苦笑，早该知道那个男人不管嘴上怎么说，态度怎样爱理不理，都不可能不管牵扯到他哥们儿的事，这次也是，上次也是，恐怕以后也是，永远都会赶在别人之前先去准备一道防御线，实在是算得上足够尽心尽力。
我想在邹喻的心中，这个永远没正形的家伙，地位才是最坚实的。哪怕是姓周的，也要让他几分吧。这么想，我突然不知道是该嘲笑周琼还是该嘲笑我自己——换我的话，我有可能做得到么？只怕是周琼，我也是比不上的吧。
所以，心中那种类似于嫉妒的感觉，也最终只能是偶然产生的感觉而已，永远也转化不成任何实际的存在。
因为，已经没有机会了。
与邹喻的对话，意外地平常而简洁。我设想过很多种情况，没有一种是可以这么简单，也没有一种是这样让我产生了难以言表的失落感。
当我捏着话筒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时候，邹喻那边先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我张了半天嘴，最后却只能说：“没了。”
“那就这样吧……谢谢了。”
“……邹喻！”我知道他要挂电话，急忙又喊了一声。
“啊？什么？”邹喻的声音有点儿惊讶。我其实也很惊讶，居然会下意识地像是想挽留些什么。
“呃……”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有点儿木然地看着眼前的集体合照。那时,之前事件的余波还没过去，正是邹喻几乎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情况下，不得不做那个他咬紧了牙都不肯做的检讨，在全校面前。后来我才知道，早在那以前，学院就已经先通知了他家里，他就已经跟家里摊牌，他笑着跟我说不小心撞到头的淤伤，实际是被他父亲砸的，在我所遭遇所谓的“胁迫所逼”之前，在我对他说分手之前，他龇牙咧嘴地跟我喊痛，却不屑地说这算什么，是自找的……照片上在没有光的角落里连表情都僵硬得厉害的那个人，无法找到一丝一毫原来笑得可以那样张狂自得漂亮得不可一世的影子，安静而沉默，努力让自己的存在不引起任何注意而变得那样小心翼翼。
后来我才知道的一切，或者说知不知道这件事本身，都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对他来说。
“邹喻，”我说：“不想去的话……不要勉强。”
“……”那边突然有几秒钟的沉默，我的全部听觉范围内，再次充满了曾经熟悉的，近在耳边的呼吸声。
“……许翔，谢谢。”他最后说。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可惜不是你 之许翔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