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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想起从前那个魔法 ...

  •   沈唯疑心自己听错了,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仔细看着那个家伙。跟一年前相比,她又瘦了很多,手骨突出,显出苍白的颜色。她吃相很差,但看上去倒吃得专心,似乎站在身边的自己并没有那几根羊排更有吸引力。这一切让沈唯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世界上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会有这么一天,许悠会对自己说着,坐过来。
      你的世界跟我的不同。你从不曾邀我同往。这么想着,沈唯一甩外衣,依然坐在了对面。
      对面大快朵颐的动作突然停了一秒,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表示惊诧。然后,就看见冰蓝色水晶摆件的对面,那家伙抬起了头,一脸无奈。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迷离,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颤。长长的睫毛覆盖在乌黑的眼眸上,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又有些玩世不恭的姿态。此刻,这双眼睛,正透过水晶摆件那晶体棱角的折射,望着自己——有些惊讶,又有些无能为力。
      然后她就笑了,是那种似是而非的笑容,嘴角是往上的,眉毛却止不住的蹙起,用懒洋洋的调子说了句:“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儿都没有变。”
      “你也一样。”这么多年的修炼,让沈唯能够在许悠面前及时、快速、合体地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既不显得内心怯弱,又不显得情绪波动。
      那家伙非常费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热汤,似乎被这句话堵得一时无语。
      两个人一沉默,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只听见周围的刀叉碰撞之声,叮咣作响。
      “还在回龙观住呢?”为了不让这份尴尬持续,沈唯主动说了这么一句。
      “不。早搬了。”
      怪不得那时去找她,总是没有人。沈唯这么想着,就不知道该接下去了,是应该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说一句“搬哪里去了,房租贵不贵”,还是全然泄露内心的失望,反问她“为什么搬家了都不告诉我。”
      稍一犹豫,两人就又冷了场。正午时分,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欢笑声和应酬声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让这个两个相对无言的人显得太过安静。
      “你呢?还住安贞?”这次换许悠先开口,把刚刚断掉的话题又拾起来。
      “不,住在望京。”
      “怎么想起来去那边住?你BOSS的工作室不是在马甸那边?”
      “我自己的房。”
      “哟,发达了。”
      “很小。按揭的。”
      “那也是房,为你高兴!”说着许悠举起了玻璃杯。
      许悠的话听起来并不像出自真心的,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沈唯犹疑着握住了桌上的玻璃杯,缓缓举了起来。
      看的见暗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晃动,刚才恍恍惚惚都不知道自己装了些什么。“叮”的一声,两只杯子在空气中相遇,发出清脆的惊叫。这时,沈唯才听见自己的心回答了刚才的疑问,那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是,疏离。
      我宁愿你不必与我寒暄,宁愿你一言不发,宁愿我们都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这么想着,就把杯中液体一饮而尽,这是才发现,那是红酒,入口酸涩,紧跟着是馥郁的甜,再之后是说不明白的辛辣。
      就好像跟许悠的每一次相见啊。

      一年前,在故宫两个人手拉手地走着。那是乍暖还寒时候,黑色的古松柏上还挂着未融化的细雪。为了与她相见,沈唯穿得很少,好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结果那天气温太低,走在空旷的故宫里止不住地打颤。许悠像过往那样笑话了她,然后又变戏法一般从背包里套出一件棉袄披在沈唯肩上。
      沈唯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提前备上一件棉袄的。对于这个疑问,许悠有些得意,用早已看破的语气说:“你哪一次跟我出来,是穿够的?”
      沈唯心中一暖,这种青梅竹马的默契感让她忽而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才是自己真正的世界。可是她却不敢轻易表达这样的情感,于是她笑着说:“只能说,you are the king of the cold!”
      对方果然笑了起来,叉着腰说:“没错啊,I’m so cool!我就是冷王。以后咱出去,都得给你备上大棉袄!”
      那家伙笑得眼睛眯起,浓密的睫毛让眼神看上去迷离闪动。就是这双眼睛啊,从十四岁笑望至今。如果俯身吻去,会不会亲吻到所有的时光。
      天空有很多流云,空旷的太和殿前轻薄的日光从西南处照射过来,忽而世界收敛所有声息,静得让人心颤。红墙、琉璃瓦、石板路、暗铜锁、金丝楠木柱、望君犼石兽这些都被定格在相机里,再装作不经意地偷拍下那家伙的侧脸和背影。
      这时,站在整个北京的中轴线上,沈唯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着,自己又一次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是不是自己笨,长这么大,只会反反复复爱上同一个人,因此,再无法接纳更多的人生。

      酒精穿过喉咙落进了胃里,舌侧忽而品味到了红酒的回甘,葡萄的馥郁在口腔里扩散。一时间,唇齿都像被这杯酒锁住,不知如何再打开一个话题。好在卷毛非常恰当地出现了,落座在沈唯对面,许悠的身边。于是那细小的尴尬被化解在言谈之间,卷毛有足够的心智制衡身边这两个别别扭扭的家伙。
      大家吃得尽兴,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午餐渐渐进入了尾声。大家举杯祝卷毛32岁生日快乐,他点头致谢,将杯中酒饮尽,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色的信封放在桌上。
      “怎么个意思?”悠一笑抢了起来。
      是张喜帖呢。沈唯打开红色信封,翻开那烫印着金色囍字的卡片,看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
      粱以文先生
      刘雨霏小姐
      抉定于2012年2月19日上午11时58分在金悦天成酒店举行婚典喜筵,诚邀挚友沈唯参加。
      “粱以文?”这陌生的名字让沈唯有些呆愣。
      “哈哈哈哈哈……”许悠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这一二十年都叫你卷毛,都忘了你原名叫这个了。”
      沈唯也笑了。卷毛?好像狗狗的名字。十五年前的记忆不由自主地钻了出来,那时永无乡的天使巨像还高高竖立着,站在红墙门前的卷发少年提了一盏风灯,用弱小却坚定的力量对抗着成长的疼痛和虚无。
      从来没问过真正的名字,却很轻易可以在心里相信他们超过了世界上的一切人与事。那是只有那个时代才有的情谊,不必提防成人世界里稍不留心就会遭遇到的背后算计。沈唯这样想着、笑着,眼前一片模糊。没想到接到最好朋友的结婚喜帖时,内心是这样百感交集。她又想起那时在永无乡,卷毛王子扬手一挥,在桌子上施放的魔法。那时绀青色的火苗在桌子上安静地流动,并没有引燃桌子,就那么热烈地流向各个方向。那时他说:“永无乡有一天可能会消逝不见,但我们不会失去彼此的友情。就算我们长成大人,就算你们都离开,我们也永远不会失去彼此。”
      我们失去彼此了吗?沈唯想到这个细节,模糊的双眼又明亮起来,她望着32岁的卷毛,望着无论如何也没法消除误解的悠,想起早已离开的可航,突然好想狠狠地拥抱他们,扑倒他们怀里大声说着:“我们已经长成大人了,你们都还住在我心里,一刻都没有分离过。不要离开我,不要因为我长大了,就放弃我。”
      然而,已经长大了的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冲动地胡作非为。她只是笑了笑,又端起一杯酒,说了句:“恭喜了,真好。”
      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的时候,沈唯突然听见十七岁的卷毛,站在隔着蓝色流火的时空彼端,依然说着从前的誓言:“相信我们之间有魔法的存在,如暗火流淌,永不消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想起从前那个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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