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染空》祈淋

1、染空

　　00.

　　秋夜的天空。暗淡无光的星辰。消逝的落叶。

　　远方的海王星。反射的太阳光。晕染开的蓝色。

　　——再见。

　　01.

　　片桐绘理奈第一次听到幸村精市这个名字是在国一的第二学期。幸村所在的网球部在全国大赛上夺魁，作为立海大的学生自然会由此而知道幸村的名字——但似乎好友细川琉之是个例外。

　　例如在走廊上，一群女生看见幸村而激动地说着什么“快看快看！是幸村君！”“啊！真的好帅啊！”之类的话并还有甚者夸张地尖叫时，细川会茫然地看向片桐：“幸村是谁啊？她们至于这样么……”

　　“他是网球部……”

　　“停！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了。”细川立刻打断片桐的话，拉着她绕开花痴的女生们，与幸村擦肩而过时还不禁蹙眉。

　　要问原因，片桐也当然知道——细川琉之讨厌……不，是痛恨体育及其相关的一切事物。她自己说：“你让我这个体育废柴的人怎么能喜欢体育嘛……”再加之立海大重视体育，而细川所在的美术部却不被学校所关注，所以细川顺理成章地开始对体育之类的事自动屏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不过琉之，为了身体健康，你还是要多锻炼锻炼啊。”和细川一起回到班里，片桐微微低下头看着坐在位子上用笔在速写本上写着什么“体育必死”的细川，默默地叹了口气。

　　细川放下笔，神情不同于刚才，而是满脸的正色，抬起头看向片桐。

　　“要注意健康的是你吧？动不动就胃疼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片桐不在意地摆摆手：“老毛病了，不用担心……”

　　“可是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依旧是严肃的语气，让片桐有些失神。

　　可是就连细川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初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02.

　　再见到幸村，已经时隔近两年之久。地点也从学校改成了医院。

　　午后，空旷的走廊，倚着墙边坐在地上并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的少年，片桐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穿着绿色病号服的少年同当初骄傲的王者相联系起来。

　　他不是应该在网球场上尽情挥洒汗水吗？

　　他不是应该披着外套昂起头颅，向世界宣告他不仅仅满足于全国大赛的冠军吗？

　　片桐印象中的幸村就应该是这样的。尽管自己只是和他在很久以前有过几面之缘。

　　片桐理理头发，扶好帽子，穿着同样的病号服向对方慢慢走去。

　　“你是……幸村精市同学吗？”

　　少年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蹲下身子来和自己保持同样高度的少女。

　　“我叫片桐绘理奈，曾经是立海大的学生。”不等对方开口发问，片桐先介绍了自己。

　　“曾经？”

　　片桐点点头，“对，曾经。现在退学了。”接着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揉揉小腿，对他说：“地板很凉的，不论怎样先站起来吧。”

　　“所以说幸村君你现在因为生病而暂时打不了网球了吗？”片桐按住帽子，坐在天台的长椅上，侧过头来看着幸村。

　　“是，但也许是永远也打不了网球了。”幸村在说话时虽然是笑，但敏感如片桐者还是分明地看到他的眼底笼罩了一层落寞。“那么片桐同学呢？”

　　片桐指指自己，耸了耸肩，“我？我比你悲惨得多。”

　　“医生只是说你有可能没办法再打网球了，但还是有希望的。”片桐苦笑着又像自嘲一般地摇摇头：“而我连奇迹会出现的可能性都没有。”

　　再次抬起眼，片桐对上幸村迷惘的眼神。

　　“你完全没必要沮丧，比起我你幸运得多。”

　　到最后片桐还是没有告诉幸村自己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严重到要退学而不是休学。但是幸村记得那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少女，湖蓝色的长发飘扬。

　　——“呐，幸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03.

　　总来探望自己的细川会在医院遇见幸村这件事自然是在片桐的意料之中的。甚至连细川会问“幸村精市……是谁来着？”这种问题也是片桐能够预料得到的。

　　不过只有一件事，是让片桐心生困惑的。

　　“诶——琉之，似乎你最近总往医院跑嘛。”片桐貌似不经意地问起，并佯装低头看书。

　　“来看你嘛。”

　　“可是我都说了不用这么频繁地来医院啊，果然还有别人吧。”

　　细川倒是很坦然：“嗯，还有幸村同学。——绘理奈你知道他吗？他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

　　果然细川认为自己和她一样会不知道幸村。

　　“你不是一向忽视这些和体育相关的人的存在吗？”片桐终于合起了书，直起身子和细川并排而坐。

　　“可是他也喜欢美术啊。”细川眨眨眼，“而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体育终于及格了，还被老师表扬进步大呢。”

　　片桐听闻后只是扬了扬嘴角。

　　而在幸村那边，片桐首先挑明自己和细川的关系。

　　“细川是你的朋友？”

　　“从小以来一直在一起的朋友。”片桐补充。“话说幸村你是怎么做到让她跟你成为朋友的？呃……她因为体育成绩差所以很讨厌运动……还有和它相关的任何事物，包括人的……”

　　幸村笑着告诉片桐，“那天我看了她画的画。”

　　“画？”

　　“对，画。她在医院天台上画画。”

　　……真像是细川的作风。片桐尴尬地解释道：“琉之她就是这样，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画下来，不论在什么地方。”

　　“这样很好啊。”幸村保持着唇边的弧度，目光投向那天细川所画的那棵树，眼神里却带有一丝不知名的深意，与此同时左手缓缓攀上右臂。

　　又在为手术担心了么？

　　又害怕自己无法打网球了么？

　　又想起立海三连霸的誓言了么？

　　“幸村？”片桐轻轻呼唤少年的名字，等他把目光收回望向自己后，一字一顿：“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双鱼座。”

　　——所以你说“除了网球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想守护她。

　　04.

　　后来在立海大关东大赛对战青学的那天，幸村被推进了手术室。在那之前，片桐躲在转角处看见细川递给幸村一幅画。距离有些远，片桐看不清画上的内容，但她猜想细川一定是画了网球。隐隐约约，片桐听到细川说：“我恨体育恨了十几年，而现在我居然跳绳能达到满分了。更何况只是面对一个手术的你呢，神之子？”

　　“谢谢，细川。”幸村似乎正低着头看那幅画。

　　“好了我还要去看片桐。”细川冲他摆摆手，向片桐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天幸村手术成功，但常胜的立海大却输给了青学。

　　再后来的某天，片桐透过病房的窗子看见网球部的众人垂头丧气地从医院离开，稍后细川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径直走来。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片桐才在自己的病房门前看见细川，然而手上已没有了刚才举着的东西。

　　片桐问细川：“你先去找幸村了？”

　　细川仍然坦率地点点头：“对，他在闹别扭，所以我就先去安抚他了。”

　　闹别扭？片桐承认她很难想象幸村闹别扭的样子。

　　“因为关东大赛输了？”

　　“嗯。”

　　“那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拜我所赐，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然后细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攥住片桐的双手，认真地问她：“绘理奈，告诉我，是不是你喜欢幸村？”

　　片桐对好友的反应有些讶然，继而又淡然地微笑：“当然不是，只是因为我们是同类人而已。”

　　显然，细川不太能理解片桐所说的“同类人”究竟是有什么含义，但片桐却是真真切切地捕捉到了听到自己说“不是”后细川脸上的细微的放松。

　　虽然她不知道细川在体育方面的突破是不是拜幸村所赐，虽然她不知道细川和幸村认识的时间到底有多长，虽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但是——

　　“幸村君是个很可靠的人呢。”在那之后，片桐再次到天台见到幸村时这么说道，换来的是对方略带不解的眼神。

　　“幸村你很快就能打网球了，而我依旧要在医院里度过为数不多的时间。”片桐走近围栏，迎着风慢慢闭上眼睛。“我还有弟弟妹妹，所以即使我不在了我的父母也还有他们。但是细川不一样，她其实很内向，也很念旧，十几年的友情她不可能说忘就忘。虽然她也不是没有别的朋友，但那两个人都是需要被爱护的孩子。”

　　自始至终，幸村都是以聆听者的身份默默站在片桐的身后一言不发，但似乎有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片桐你……”

　　“今天我跟幸村君说这番话，只是希望请你以后代替我多照顾照顾细川。”片桐转过身，双眸流露的神情平淡，“仅此而已。”

　　05.

　　终于到了深秋时节，片桐记得她从哪本书上看见过，双鱼属于秋季星座。

　　“其实我们这样是看不到什么星星的。”片桐看见幸村的外套披在身上迎风飘扬却又能够不掉下，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外衣。

　　“复健很辛苦的吧？”得到对方“还好”的回答后，片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为了网球，这些对于幸村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那么片桐你呢？”敛起了平日的笑脸，少年的脸上闪现着片桐从未见过的光辉：“我手术成功了，片桐你呢？”

　　少女只是垂下头，用手捋顺被风吹起的零乱的长发，缄默不语。

　　而幸村也没想就此罢休，双手环在胸前，目光凛然地看着不作答的少女。

　　最后还是片桐的笑声打破了沉默，“瞒了幸村君这么久，真是抱歉呢。”右手慢慢移向帽檐，“之前我的头发也是这么长，不仅我自己十分喜欢，连琉之都很羡慕。”摘下棒球帽，“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琉之她也为了我剪过一阵子短发，可我让她再留起来。因为以后我走了，她看见长发回想起我。”把帽子换到左手上，“不过现在看来，”攥着帽子的左手垂下，右手再次放到头顶，抓起头发，“幸村君是完全可以让琉之忘记我呢。”

　　右手轻轻用力向外一扯，一片湖蓝顺势而下，在星空下有着别样的光彩。

　　此时此刻的幸村已经完全惊愕于现在的少女的模样，张了张口，最后用嘶哑的声音道了一声：“对不起。”

　　少女的头上，原本被那抹湖蓝所遮盖住的地方，现在已是光光如也。这是化疗所带来的后果。

　　片桐笑着说“没事”，并把假发再次戴在头上，整理好，一如既往地扣上棒球帽。

　　“如你所见，幸村君。”片桐顿了顿，“我是癌症，胃癌。没办法治好的，所有治疗都只是在徒劳地延长我在这世界上的时间罢了。”

　　“不是的，片桐。”幸村放开环在胸前的双手，走近片桐，说：“我又能打网球了，那么你也有可能……”

　　“不用这么说啊，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我自己最清楚。”片桐依旧是笑，“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还只是希望幸村你能多担待下琉之而已。”

　　幸村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静静地看着片桐又仰望着星空，用双手框起一颗闪烁的星，“双鱼座的守护星是海王星，第八大行星。虽然我看不见它，但是它在召唤着我与它在另一个时空相遇呢。”

　　片桐收回双手，跳着转过身来，用手按住头发，“不仅是琉之，幸村君你也要加油，海王星它会保佑你们的。”

　　——在浩瀚无垠的宇宙，海王星亘古不停地旋转，染开了周围明亮的蓝色光芒。

　　06.

　　片桐绘理奈的葬礼，简单朴实，并没有告知太多的人前去参加。

　　细川琉之没有哭，只是紧紧地抓住幸村精市的袖子不放，垂下眼睑一句话都不说。幸村伸出手轻轻拍着细川的后背表示安慰，而对方却对他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葬礼结束后，细川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绘理奈终于摆脱了病魔的折磨，我应该为她高兴的。”

　　幸村坐在她的身边，“片桐她去追寻海王星了。”看到少女不明所以然地眨了眨眼后，幸村指了指天空，“她会一直在那里守护着我们的。”

　　——此去经年，天空之中经久不息地璀璨着永恒的柔和的深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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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刻画炒鸡烂是吧……【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