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女郎》胭脂牡丹

17、第十七章

　　树木？楚楚在□□那头轻笑，果然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刚进校的时候，这里连棵草都没有，操场似乎刚弄平整，有的角落还堆着建筑垃圾。九月的日光犹如秋老虎，日光晒着那粉墙红瓦，反射的红光投射水泥路面上，烘烤着人的肌肤，没有一丝清风，一处荫凉也无。后来工人从酒厂搬了几盆花过来，学校才算有了植物。路边的绿化带、教学楼四周的草皮都是陆续植上的，绿树成荫，那是多年以后了。
　　楚楚刚进校时，觉得空气很清新，虽然这里寸草不生像沙漠，但很清新。王母县的同学身上有股颓唐气，每日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混时光，一问志向，就拿“回家修地球”来敷衍自己搪塞别人，所以王母一中培养了大批的大专生中专生，偶尔出一两个本科生，都得敲锣打鼓欢庆。而金州八中的同学很上进，学习很认真，课堂上没人说小话，个个卯足劲要往省外奔。没过多久，楚楚就受不了了，上高中的第一次数学测验，老师要让学生早早适应高考，拿高考题来测试，成绩惨不忍睹，150分的题，楚楚才考了49分。一个班40个同学，女生七八个，一个躲在角落里哭，其他人跟着抹眼泪。压力，从高一的时候就有了。
　　“没看见你说的空姐校服啊！”Yoyo点燃一支烟，看着下课后，三三两两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孩子们，说。
　　“可能换了吧！”楚楚对着电脑屏幕，有些惆怅。“现在八中不归酒厂管了，听说划归地方教育局了。以前只看成绩，现在也收高费生了，堕落得跟金州一中一样了。金州一中虽然是名校，但因为收高费生，学生良莠不齐。八中已经不是我们心目中那个净土了。”
　　Yoyo看着那些孩子，穿着宽松的运动服校服，这是全中国最普通的中学校服，这些缺乏个性的无需设计的服装，冷眼是看不出出处的。而楚楚那个年代，校服是特别订制的，蓝白条纹衬衫，藏青色的小立领修身外套和短裙，胸口绣着八中的拼音字母。有着创业初期的梦想，和很多的坚持。没有住校费，宿舍提供免费床铺被褥，免费开水、免费洗澡，还免费配发的洗脸盆。因为只有一个盆，大家学会了洗脸和洗脚共用一个盆。学校还可以免费清洗床单，但床单没有记号，楚楚雪白的床单，跟别人的在洗衣机里一搅合，换回来的，却是污渍发黄的无名床单。可能投诉太多，学校就在床单被套上，用红漆印上了号码，于是定分止争。食堂提供免费餐具，后来有个初中小男生偷了十八把不锈钢勺子，食堂只提供餐盘，不再提供勺子。楚楚就自己买了一把勺子，随身带着，八中学生很快练就用勺子吃东西，不管是米饭，还是长条的粉丝，工具与食物的不匹配，不影响填饱学生饥饿的肚肠。读书时经常饥饿，高中部比初中部下课晚，去晚了要拍长队，临下课前几分钟，大家就开始收课桌。楚楚和曼妮更积极，手里攥着勺子，拉着手向食堂飞奔。刚开始只有她们冲锋，后来班上的男生也坐不住了，奔跑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本来慢悠悠的初中学生，回头一看，风尘滚滚万马奔腾之势，也跟着拔腿跑，形成一下课大批人马飞快占领食堂的浩大声势。白天还好，晚上10点下自习，学校里唯一的小卖部早关门了，宿舍楼里，一人泡面，全体饥饿。那时候最喜欢“福满多”干脆面，单买8毛钱一包，她们都是一箱一箱往宿舍里抬，算下来5毛多一包。那些被室友引诱，又没有储备的，就到处去借，借一包还一包。用钱折抵可不行，食物比金钱宝贵多了。宿舍里最能展示妈妈的爱心与厨艺的，就是家里带来的油辣椒。每个妈妈的习惯不同，楚楚的妈妈到市场买了一串串整齐鲜艳的红辣椒，炒得略微糊了，然后舂成面儿，整个过程能呛得人眼泪直流。然后坐锅烧上热油，炸花生米、豆腐干、炒肉末（有时候放的是鸡块），倒入辣椒面，加点盐巴和味精之类的调味品，做成油辣椒。晾凉后装入罐头玻璃瓶，易储存，不变质。泡面时挖上一勺，跟方便面一拌，简直是人间美味。
　　生活上，八中展示的是一种物美价廉的生活，而教学上强调素质教育，批评高分低能，坚持暑期不补课，赋予学生选择和评价老师的权利，尽可能展示丰富的课外活动。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学习美术、音乐、下棋……之类的活动。楚楚就曾借了一把二胡回寝室，那时候，宿舍里经常会有“二泉映月”的初级版，类似弹棉花的声音。但她并没有坚持多久，当周围的人行止坐卧都捧着一本书，熄灯以后打着手电筒温习功课，她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拉琴吟风弄月？学习的压力、高考的前途让他们自动放弃了成为一个多才多艺的人。
　　“刚进校的时候，不管外界的宣传，还是学校的定位，都让我们充满期待，觉得这个学校跟别的学校不一样。其实那个时候挺孤单的，外面的人冷言冷语，把我们第一届学生当作小白鼠，当作试验品。市里有活动、省里有竞赛，我们都会被拿去跟一中的学生比较。每次名次超过一中，都额手相庆，欢欣喜悦。每次稍稍落后，就安慰自己，人家是几十年的老牌学校了，咱才刚刚开始。可能因为这些‘内忧外患’，八中出来的学生，一提起母校，都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你们以前翻墙是在什么地方？我想进学校看看。”
　　“那个狗洞已经堵上了，以前我们宿舍通往教师宿舍的小路上有道铁门，估计也锁上的吧。本来是方便老师出入，因为经常有学生混出去，后来铁门就锁上了，老师们被迫从大门绕一圈回家。”
　　“是吗我找找。”
　　“我们以前也翻过墙。”小波说，“就在铁门那，很容易的。走，看看去。”
　　她们沿着路往上爬，在候车棚后面看到一条路，貌似通往宿舍区。小波带她往学校的方向走，果然看到一扇生锈的小铁门。“你真要进去？”
　　“我想去看看。”
　　现在是上课时间，人很少，但光天化日之下翻铁门，始终做贼心虚，Yoyo越过铁门往下跳时滑了一跤，擦破手掌心，疼得直咝气，却没敢久留，赶紧站起来左右看看，沿着台阶而下。“八中新修了好多房子。”她们藏在浓密的树荫背后，小波说：“以前只有一栋教学楼，宿舍楼也只有两栋。现在这么多宿舍楼了。看到没有？”她伸手一指，“最下面，并排的两栋，左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宿舍。后面那些都是新修的。不过八中管得很严，外校的不让进去借宿，不像我们一中，很随便。”
　　“我翻墙进你们学校了。”Yoyo在手机跟楚楚□□，“你以前住哪栋宿舍？”
　　“我们只有两栋宿舍楼，靠校门的是女生宿舍。”
　　“现在新修了好多宿舍呢，就在原先的宿舍楼后面。”
　　“是吗？那山上原先我们种植过，每个班级一小块，我们种过豆角、玉米什么的。玉米收成的时候，因为太老了，我们周末拿到外面去爆米花，晚自习分给全班同学，呵呵。”
　　她们等下课铃响才敢出来，混在学生中四处参观。“八中的小MM还挺漂亮的。看到那个女生没有，好久没看见这么清纯的了。”小波左顾右盼，评头论足，跟公子哥似的，Yoyo一脸尴尬走在她旁边。她看着勾肩搭背的小男生，抱着课本的小女生，人流在圆形的睡莲池分成两拨，一些孩子去食堂，一些回宿舍。突然有个愿望，如果她当年也是这所学校的高中生，然后陪着楚楚长大……
　　“八中的游泳池还是很牛的。”小波说。天气转凉，游泳池铁门紧锁。而楚楚说上学时游泳池的利用率并不高，她也就上体育课的时候去过一两次，洗游泳池却很辛苦，穿拖鞋挽着裤管，跳进放干水的池子里，拿刷子、洗衣粉蹲地上一点点地刷。
　　Yoyo看见游泳池门口有片小树林，很多树上都挂着白色牌子。她很好奇，下了台阶，踏上林间小道。“这么稀，别走了吧！”小波在她身后喊。Yoyo凑上前一看，那些白色的牌子，写着某届某班毕业纪念。她一时兴起，想去找找。“你是哪届毕业的？”
　　楚楚很纳闷。“1999，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见林子里有很多班级的毕业纪念树，想去看看有没有你们班的。”
　　“毕业纪念树？什么毕业纪念树？”
　　“我看见林子里很多树上挂着牌子，写着班级名称，应该是学生毕业的时候种的。”
　　“哦，我们那会儿还没有这样的做法。”
　　“哦，这样啊。”
　　Yoyo因为翻墙，没有带相机，就拿出手机随意拍了几张学校的景观。对于Yoyo来说，这只是一所普通的中学，哪怕它每年有多少学生考上清华，多少学生进入北大。在通往校门口的那条路上，一面宣传栏上贴满了这个学校的“骄傲”，本科上线率百分之九十几，重点院校上线率百分之七十几，历届录取名校的名人榜，就好像从前赶考放榜，颇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喜兴。
　　“八中现在太功利了，我有个表妹想进八中，差3分，交了好几万块钱。不过要是分数太低，有钱也进不去。”
　　她见有些吃完饭的老师往校门口走，灵机一动，跟着他们往外走，竟然混了出去。她们跟那些老师一起，绕了一大圈，走到小奔奔跟前，累得直喘气。Yoyo给楚楚打电话，说，“你们学校老师真可怜，因为怕学生偷跑出去，把小铁门关了，现在要从大门口绕这么远。”
　　“是啊，我们刚进校的时候，老师都有铁门钥匙，但学生跟着出去，老师也不好管。尤其是女生，我们一求，老师就心软了。以前我最喜欢到教室宿舍的小卖部去买饼干吃。那些住一层的住户，会把自家窗台改装一下，就变成一个小柜台，东西就摆我防盗窗后面。我最喜欢吃一种长方形的饼干，上面还有白糖点点，装在玻璃罐子里卖的，五块钱一斤，又香又脆。我经常买半斤，然后数好多少块，计算每天吃几块，但是往往都经不起诱惑，两天就吃光光。啊，好怀念呀！”
　　“我帮你找找啊。”
　　“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
　　“我们去教师宿舍看看。”Yoyo对小波说。
　　“你去那干嘛？”
　　“我想帮楚楚找样东西。”
　　“累死了，你自家去吧，我在车上抽根烟，休息一下。”
　　Yoyo找了好几栋教师宿舍，没看到小卖部，倒是看见几家“精武馆”，稀里哗啦搓麻将的声音。楚楚说这里的娱乐除了喝酒就是打麻将，请人下馆子，如果包房里没有麻将桌，都没人去。果然，吃晚饭的时候，小波开车接了两个兄弟，七弯八拐，拐进一个小巷，车子随便往路边一放。她们说这里的干锅牛肉好吃，Yoyo一看路边，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楼下开店楼上住家的感觉。玻璃门上贴着招牌菜名，就像饭馆的特征了。她们上楼进了包间，一张吃饭的圆桌，还有一张自动麻将机。小波进门就嚷嚷着要打麻将，心急手痒的样子。
　　Yoyo赶紧说，“我不会。”
　　“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