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半盏魂灯》君缓缓

3、第二章（1）

　　她三哥在她归来荒北第三天才头一次来长门宫。
　　长明宫本就冷清，容九自从洪荒大战以后就喜欢清静，所以整个长明宫只有两个会说话的。一个是她容九，另外一个就是邵越。现在又来了一个容绛，真是真真的好。
　　三缺一，还差一个就够搓麻将的了。
　　容绛来时容九正坐在离着往生树不远的秋千上捧着一本从凡间带回来的戏本子，在那里看得很是欢喜。至于邵越，则是坐在她旁边做着女工。这一幕让容绛莫名的有些不知所味，想当初娘亲健在之时她天天逼着阿九去练女工，只是阿九每次绣出的东西都偏为……抽象化，咳。是的，抽象化。
　　“君上……”还是邵越先出声的。
　　等到容九抬起头时，就见着他三哥手中捧着看上去价值连城的一套衣裳在往生树下发呆。
　　虽说是发呆吧，但是他三哥可是号称四海八荒内的第一美男子！就算是发呆……也是，好看得让人流口水。譬如说容九这货就是口水流了两滴下来，啪嗒地掉落在地上。届时邵越抬眸刚刚好不偏不倚的就看见了容九掉口水的这一幕，面不改色的起身，拿起放在腰间的帕子就为容九擦干净嘴角的口水，一脸正色的说道，“尊上，你口水掉了。”
　　于是，容九没脸了。
　　于是，容九丢人了。
　　于是，容九想遁地了。
　　她三哥这些年越发的沉稳了，他如一尊佛像一样依旧站在往生树下未动多少，轻轻侧过身子那眸底幽深直接能够望进人心底。往生树上莹莹光芒落在他的眉眼上，越发的好看起来。
　　容九这么一看，又很不争气的流起口水来了……
　　邵越此时此刻真觉得她们家尊上丢人现眼了，真真是丢人都丢到爪哇国去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扶着额淡淡的开口唤她，“尊上……”可是某人依旧不动，邵越沉了脸，然后一脚丫子踹啊过去，容九就跌在了地上。
　　容绛在那里黑了脸瞅着这里的境况，然后就见着容九一脸乐呵的抬起那张小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他行礼，“君上。”
　　两个字，让容绛的脸色又恢复了平平淡淡，想来，她终究还是在记恨着自己。
　　“明日就同我上九重天吧，天君还说，多年未见你，甚是想念。”容绛一本正经的说着，却让容九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刚刚想多说什么，只是容绛却把手中的那一套衣裳放在了往生树下转身离去，背影似乎有些萧疏。
　　容九看着容绛的背影，没多说什么，然后使唤着邵越毫无自觉性的说道，“去把那衣裳拿好。”
　　邵越坐在椅子上，抬眸淡淡的瞄了一眼容九……然后某人立马朝着往生树下的那一套衣服走去，边走边说，“其实多多运动还是不错的……不错的……不错的……”容九的内心在滴血，当初果然就应该去找文曲星君把邵越给换了！于是容九琢磨着，这回上九重天自个儿一定要记着这回事儿，在不尽然她堂堂容九尊神的威严就都扫地了！尽管，她的威严……稍微较少。

　　翌日，容九穿着一身火红坐在无人的房内眼神有些空空的。
　　她三哥给她准备的衣裳如若她未猜错的话，那是出自织女之手的衣裳，那衣裳的名字听得邵越昨晚说，是叫做凤泣。那一身的火红并着大朵大朵的金边夜祗花，同她额上的滴血泣印迹似乎是融为一体的，甚是好看。她晨起被被邵越打理穿好这件衣裳之后，她还一度站在铜镜前发愣。
　　那火红色耀眼得连她的眼瞳都险些被灼伤。
　　容九似乎想起来了，这大红色，在男女婚嫁之时穿上也是好的。她还记得，女子在婚典之日所穿的衣服都被称作‘凤冠霞帔’。曾经的曾经，她也曾穿过凤冠霞帔。
　　不过那也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都即将要忘却那个人的名字了吧。
　　当年同她成婚的人，真是个人，凡夫俗子而已。容九自始至终不晓得那人的名字，他说他叫阿独，独自一人的独。那个少年长得很是好看，她那个时候已经下凡甚久，她是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才遇见他的。当时天色尚晚，霞光已退，徒留下一股冷凉的意思。
　　容九还记得，当时正是冬天。她身着一身狐裘皮袄，提着两壶酒从戏楼里出来。然后她的眼眸轻轻一瞥，就望见了当时穿得不少脸上挂着温暖微笑的阿独，她的心跳当时会蓦然的停顿一下，然后又恢复原状。并且，只是那么一瞬间罢了，容九觉得当时她一定是疯了，她竟然跟了上去，跟着那个少年回到了一间漏风的破庙内。
　　她站在大雪天里望着破庙里的那个少年生火，然后煮着一块看上去少得可怜的肉。
　　第一次，她容九想要靠近一个人。她把自己变得同那个少年一般衣衫褴褛，然后发神经的在雪天里弃了一身的法术站在那儿直到冻到脸色发青才跑进破庙里，为了装得像她还特特地地把那两壶好久给扔了。后来容九把这些话讲与欺墨听的时候，那个小混蛋就说她笨，不知道变个幻术出来。真是傻得可怜了。其实，这么仔细想想欺墨的话似乎也是对的，可是她当时就是傻了一点。
　　而容九估计一生都不会晓得，当时她的模样是多可怜兮兮，连眼泪都被冻了出来。好看白皙而有些发青的脸一进入因为篝火而十分温暖的破庙里就有些缓和，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那个叫做阿独的少年就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眸带心疼的靠过来，“你没事儿把……快点儿先过来烤烤火。”阿独小跑到她的面前牵起她冰凉的手带她来到篝火旁，就当她是小妹妹，然后还特意从一个角落里找出了一件补丁十分多但是的确很厚的袄子和裤子。容九至今还记得，那晚阿独把那少得可怜的肉都分给了她，只是在旁边喝这些汤，看着她，眼里带着的都是疼惜。阿独没有开口问她的来历，容九估计他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些和他一样贫困的人了。
　　等到她的脸色微微红润以后，容九才诺诺的开口，“我是阿九……你呢？”容九没有透出自己的姓氏，说真的，她带有私心。她想着吧，若要告诉他她是容九的话，估计他会连名带姓的喊，但是若要是把自己的乳名交给他的话，就一定会喊得较为亲密了。
　　容九觉得她当下是疯了，竟然会对一个凡尘男子起了心思。
　　阿独当时抬眸朝着她笑得灿若星辰，明眸皓齿的模样让容九一瞬间以为他并非只是一个小乞儿。
　　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却极为认真，他待她说，“我是阿独，独自一人的独。”末了，他神色自然的喊她，“九儿。”
　　这一声喊得容九好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等到后来有空了抽出了时间重回天上的时候，她就驾着祥云跑向了十七天去寻招烟，把这些事儿都道给了他听，还问他，她容九是否疯了。
　　招烟当时正在捣药，他一听完容九的话，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眸轻轻一扫容九一副颓唐的样子，淡淡的说，“你这不是疯了，只是心生喜欢罢了。”
　　容九当时傻模傻样的海眼巴巴的问着招烟，“喜欢？就像我喜欢三哥那样嚒？”
　　招烟倒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他走至容九身旁，就坐在她身边的长椅上。他想了想才开口，“那也不尽然是那种喜欢。只是你会心底满满的都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会无论如何做什么事情都想着他念着他，然后他和着别的异性在一块儿如若很亲密的话，你心底会泛酸……嗯，这大抵就是喜欢的全部吧。”招烟再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很是随意却掩不住落寞。如若没猜错的话，招烟喜欢的那个人已然消亡连人带魂，神形俱散。
　　她容九算是最不会安慰人的了，她听招烟说完这席话默然地就跑回了凡间。
　　只是一眼而已，容九你该不会就这样栽了吧？她在回人间的时候这般问着自己，好歹她从上古洪荒活至今日。虽说对情爱之事没多少见解，但是她容九没喜欢过什么人。
　　同样，也几乎没什么人喜欢她。
　　和她有多要好的那些个小王八蛋尽管都是男子，但是容九却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们是她容九的朋友。仅此而已。所以她三哥才会不止一次说她缺心眼儿，只是她的确是挺缺心眼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