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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被拒绝的垃圾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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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嘿道,应该随时保持冷静。不知道是谁说的,我记得很牢。
我想我现在大概很冷静了吧。
不冷静就是死。
可是已经冷静得要死了呢。
不冷静是死,冷静也是死,真是无奈。
我的魂魄好像出离身躯了。他在高空俯视,伸出手来想摸摸费伦妮的脸颊。真是如花般娇艳,整个人都闪现着愉悦的光,多让人着迷。
下面冷静的躯壳可不敢这么做。
我鄙视下面的躯壳,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没种。
真是没种啊——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听费伦妮的爱情罗曼史?旁观别人的爱情来给你自作多情的坟墓添上一抔坟土么?真是恶心,恶心透顶了,viper,你让我恶心。
我轻嗤一声。Viper,你这个没种的家伙。祝你听得愉快。
“……哈哈哈,温迪,真是没想到呢!你居然向我求婚~”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不小心被呛到了。看来是真的滑稽到她了。我沉默不语。
“不过啊,亲爱的温迪,姐姐可不是你生命中的那个人啊,姐姐我大你十一岁呢!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哪里有姐姐弟弟结婚的道理~!”
我……可没把你当姐姐看,白痴女人。我低头,刻意不去看她。全身高热,动弹不得,我咬住嘴唇不让它颤抖。是我在自作多情么?我反反复复询问自己,但是过往的一切都混沌了,我想不起来任何事。在极度绚烂的白光里它们像曝光过度的相片,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好像……可能……大概……是我吧?
“而且啊,姐姐我有心上人了呢——我一直在等他,他说在我生日的这天就会回来看我。可是姐姐我呀,一直没等到呢!”
她甜蜜苦涩的笑容,让我也又甜蜜又苦涩。停止吧。她整个人都散发出夺目的光辉,爱情让她这么美丽。可是,好讨厌,好想杀了他。
费伦妮一直在说话,以前我恨不得她和我多说几句,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听——但为什么动不了?
我的笑容唯剩惨淡的苦涩。啊,真是失败啊,Viper。
“……我等他很久啦——今年已经第六年了。可是他还没有回来。每年的生日,我都期待看见他的身影,无论是疲惫的,还是成功的,只要他回来就好。他跟我说,他要回去那个遥远的东方古国,他的家在那儿,他要拿回属于他的权力。我知道他流离于欧洲的原因,他是被驱逐的,他被他的家族驱逐了。权利的斗争总是很残酷的,不论是在哪儿。他不是有野心的人,但是也不能忍受因为权力而把他驱逐出家族这种事。他这次回去是要算总账的。”
“我第一次碰见他,他在酒馆门口的木凳上静坐,一身红衣。他后来和我说那是遥远中国的唐装。他穿那一身真的把我迷住了——从异国来的客人,那么与众不同,那么神秘灵秀,那么不可捉摸。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对这种神秘的人物和国家充满了好奇,所以我把他拉进了酒馆!我请他喝酒!他就要给我讲讲遥远的大陆另一边的故事!我老爸还因此骂了我一顿,怎么可以请人喝酒!在我们酒馆钱可是只进不出的!”
她学习她父亲的口吻,惟妙惟肖,自带亲昵的娇憨。但因为越快乐越痛苦,说起这件往事,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水。她一直在笑,伸手拭去泪水也不见愁苦。
我的头越来越痛。
费伦妮的父亲——我没见过。
费伦妮没和我提起过。我茫然地想着“老爸”这两个字。没有概念。
是故去了么?
“反正我不管,老爸爱怎么骂怎么骂去。他不喝酒,但我缠着他要他讲故事,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但他熟悉的异国的风土人情,民俗地理。就这样,一个晚上在欢闹中度过。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我这样霸占了他的一个晚上也不生气,连一丝怒意都没有,还是笑吟吟的。事后我想起来都觉得脸红,我这样硬拉他进酒馆——可能他当时有什么事呢!谁知道呢!可是他也不说,我就自动略过这一点了。真是不怎么美好的初遇!”
费伦妮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她的脸上生动地流露该在不止五年之前的某一天夜晚,当时还是个小女孩的她听完陌生男人的故事,春心萌动,又羞涩又纠结又热烈的少女心事。
我怔怔看着她。这对我很陌生,我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情动的模样。
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我没希望了——不,本来就没有,是我错了。我该转身就走,而不是呆若木鸡。
可是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听她和他的情史。
这个世界真疯狂。我麻木得像喝了一整瓶的毒药,冰冷得像埋在地下百年的僵尸。
所以我像个尸体一样继续听着这真挚感人的爱情故事。
“酒馆快打烊的时候我才惊觉时间的流逝。我还没听完,这么有趣神奇的国家!我想留住他,于是我就问他有没有地方住,没想到真的问对了!他那天刚来到巴勒莫,正要找个落脚地,我就让他住我们家楼上。虽然他没有钱,但是我愿意给他赊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拗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何况,有谁能拒绝一个彬彬有礼文雅温柔的年轻人呢?”她骄傲地说。
“于是,我们家的酒馆住进了一位异国的旅人。”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就在这座酒馆里。即使他很快赚到了钱,他也一直没有搬走。我想,这里的确有什么是吸引他的,”费伦妮眨了眨眼,眼里盛满柔情的光芒,她热烈地剖露心迹,“是的,我承认,我也深深地爱上了他!早在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
费伦妮的爱语,更让我心痛——她亲口说的爱,我永远也得不到。
“……他要走的那一天,我流泪望着他。我送他到港口,努力对他微笑。我对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的心在痛——说什么回来!明明、明明那里才是他的家!他回答我:‘就在你生日的那一天,我会回来为你庆祝,费伦妮,我们总会相见。’”
“生日。是哪一年的生日呢?我已经不年轻啦,他却比我小五岁。我不敢问他。怯懦的我,就在这里一日日地等他。”
“每年生日,我从不离开酒店,期待着他会再一次推开大门冲我微笑。我在门外徘徊,看见每一个流浪旅人都邀请他们进来喝一杯。谁知道是不是他呢?夺权也不一定会成功的。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回来!即使不成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里永远为他敞开啊——我甚至希望他不成功,他无处可去,那样我们就一起经营这家酒馆,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费伦妮的眼泪流满了脸庞,昏暗的电灯下,它闪闪发亮,这凄美的模样是为了那个男人。
“我没对他说过爱。没想到吧,我不惧怕任何事,居然不敢对他说爱。异国的旅人,总好像会在下一秒消失。这种不安全感,让我畏惧交付真心。但是我常常在港口眺望,每每我就想:如果、如果他能回来,我一定会立刻对他说!我爱他!”
她又开始哭泣,一声声的抽噎。在昏暗的走道里异常清晰响亮,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怆。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爆发出来的声势也是惊人的。
我不懂为什么会在今晚爆发——可能是因为我的求婚?抑或这第六个年头的等待?
无论是哪一样,我都深深地悲叹,为我自己。
我僵硬的神经在哭声里慢慢解冻。看着她哭得凄惨的模样,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反而由衷感到哀伤。假若一份爱情让痛苦绵延了五年,那为什么不去接受另一份会让你感到快乐的呢?我不明白,但也无力去弄明白了。爱一个人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能量。
长久以来爱的本能让我没办法坐视她的痛苦,我拿出口袋里的手帕,蹲在她的面前。她已经抽泣地无力起身,靠在墙角了。
轻轻抬起她的脸,用手帕擦拭泪水。我终究是看不得她哭泣的样子,尤其是在我面前。
我轻声开口:“哭成了什么样子……要是他今天回来了,看到你红红的眼圈,这可不美了。”
“嗯。”费伦妮听后一怔,拿过手帕自己擦拭起来。
“今天……今天真是失态了。不好意思,温迪,让你听这么久的牢骚。”带点鼻音的道歉,那么可爱,那么疏离。
她似乎选择性失忆了,对于我的求婚。
我也不想再提起来。不够让人尴尬的,尤其是听完费伦妮对初恋的思念。
我沉默。
“费伦妮,快去前台吧。没你坐镇,指不定他们怎么闹起来呢。”
“那我先走了。”她不推辞,转身欲走,顿了一下,又回过头来,“你……也快回去吧。”
随后径直走向出口。
看见她走远,我才滑下疲软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坐在地上。
啊,真是狼狈啊。Viper。
第一次求婚就这样过去啦——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保证。
我可不想再当一次垃圾桶了。
Viper可不是给蠢女人抒发感情痛苦用的。
蠢女人,明明我是最好的。
我咬住下唇。
戒指、婚礼、还有那些臆想,都丢进垃圾桶吧。
至于钱。
就继续攒着。
还要生活呢。
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