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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被嫌弃的杀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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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友先生并没有让我等太久。他开口:“真是没办法……”
“唔……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说的是对的,”他的眉宇染上一丝忧郁,掀起眼皮用莹润的褐眼珠向我看来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相信他,“生活不易!我虽然在老家也薄有几分资产,但是家大业大,负担也重,不得不出来找点新路子。这次搭上老板这条船,也废了我老大不小的劲儿,就想跟着老板好好干,拿了分红回去过个好年。本想着我手里还算有点东西,不至于被看轻,但是奈何老板……”他叹息一声。
“老板更加不信任我,”他兀自喃喃,我听得清清楚楚,“真是可惜,明明我是诚心的呀。”他笑了起来,有些似有似无的惋惜。
“但是,”在我以为这段话就这样结束的时候,盟友先生又给了我一个回马枪,他声音一下轻快了起来,刚才忧愁的情绪摆脱得一干二净,“老板不相信我们,随手打发我们,我们就该怨恚摆烂么?继续忍受这样的没盼头的日子么?倒也不是。我想,我们两个,还有机会。”他瞅着我,似有深意。
唔哦,这是在统一战线么?虽然这是我希望的,但是进度比我预想的快得多呀。我惊讶地眨了眨眼。本来以为,他会明里暗里警告我不要插手他的事,否则就给我好看之类的,然后我再无奈习惯地点头同意,同时谄媚巴结他,希望他能吃肉带我喝点汤,我们再达成一致。虽然最后的结果差不离,但是过程里他的主导地位会更强些,他却没有选择这样么?
他选择了更加平等的姿态。但是有必要么?并不是我对于自己过于轻看,但我和他差距巨大,就说在这次任务里,他是侦探,我就是助手,位格上就有不同。我刚刚又几次三番向他示弱表示臣服。
所以,我是遇到一位真正的绅士、东方文化里的君子了?
还是说,他是太想和彭格列达成同盟了,以至于不愿意放任任何可能使自己的决意落空的可能性发生呢?
我挠挠下巴,有些纳闷。说实在的,看看现在的形势,彭格列相比于其他的黑手党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先不说它周围强敌环饲,光是从彭格列的内部看,以八世为魁首的顶级老牌黑手党彭格列,它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这得从十年前说起,彭格列七世出乎意料地在临死之际将偌大一个黑手党传给了才十八岁的小姑娘丹妮拉,这引起了整个欧洲的一次大震动。不只是其他势力的虎视眈眈,妄图从这个显而易见会迅速衰弱的庞然大物上面撕下几块肉来,彭格列那些心愿落空的前候选继承人们更是嫉恨不甘、意图报复。
即使丹妮拉是七世的孙女,这也不能成为她就这样堂而皇之进驻彭格列的理由。这个小女孩在之前的十八年里,可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黑暗世界的。听说她在七世突发疾病被召回彭格列之前,还在乡下的一家学堂里面读书,这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这样的继承人,也难怪彭格列上下物议沸腾,反对八世即位。然而七世即使重症危急,他的余威仍在,在为自己的孙女铺好了通往帝王宝座的光明大道之后,这位掌控了彭格列权杖几近五十年的王者就再也撑不住,一命呜呼了。想必当时有很多人在绝望痛恨,为什么这个死老头不能死得再早些?他们输给的不是八世,而是这个躺在病床上的死老头子。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在当时的血雨腥风里,彭格列七世硬是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将自己的孙女送上了首领之位。在一切已成定局之后,所有的如果也只不过是失败者们绝望后的美好的幻想罢了。
然而在七世逝世之后,彭格列可以说是大走下坡路。本来嘛,七世在世的时候,在新兴技术的刺激之下,无数的小型家族就已经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头。虽然暂时不会对几个老牌黑手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更多的人来分一杯羹,这意味着其他人的份额就要被削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伟岸的基业,在不断的蚕食之下,它的体积也要缩水很多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彭格列又迎弱主,内部人心不稳,外有强敌环伺,这种境况,可以说是再凄惨不过了。这样一位年轻的首领,哪里斗得过自己周围一群狐狸样的人精中的人精,强手中的强手。连那群和七世同时代的已经一脚踏进坟墓的老头老太们也喜欢时不时地给她找找麻烦。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黑手党内部的纷争,稍稍打听打听,不难知道。
虽然彭格列上下勉强承认了这位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做首领,但是真正对她忠心的家族成员又有多少呢?面对疾风骤雨一样袭来的危机和暗杀,年轻可怜的八世有没有在心里咒骂过她的死鬼爷爷呢?
但是这么庞大的一份家业,这样高高在上的权柄……总是让人舍不得松手的吧?
权利啊,可是比毒药更让人上瘾的东西呢。
说起来,八世能坚持到现在,多少是让大家有些惊讶的。据说,当时还是个小姑娘的她,经常夜里哭红了眼睛,第二天早上女仆们给她擦再多的粉也掩饰不了,就这样顶着一双涨红的眼去给干部们开早会。
如果不是狄罗特……唔,好吧,应该再加上那个红发忠犬,如果不是他们,八世早就已经被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吧?
只是在这样的冲击之下,彭格列已经大不如前了。
我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七世在位的彭格列,还可以称得上是欧洲黑手党里的龙头老大,无人敢正面撄其锋,八世这代的彭格列嘛……能够维持“顶级”这个称号就已经耗费了丹妮拉大部分的心力了吧。
啧,如果不是里包恩选择了彭格列,我才不会搭上这条船呢。我撇撇嘴。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远离了自己的大本营,来到地球另一边寻觅商机的东方客人,他居然把自己的重宝压在了彭格列身上,他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信心呢?
如果说他是因为不清楚彭格列的现状才做了这个选择,盟友先生会不做项目评估就来押宝么?我堵上一枚金币对这个猜测嗤之以鼻。
难道说他知道了一些彭格列内部的机密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说彭格列没有底牌,我是不相信的。但是认为这张底牌能够左右战局——其他的家族也不是一盘菜呀。这张底牌的效用再大,也不可能让积弱已久的彭格列再次站在黑暗世界的顶峰。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一步一步跨。一记强心针或许能让彭格列孱弱的身体多走几步,但是等待它的只会是猝死。
所以,盟友先生,你的依仗到底是什么呢?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成型。我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假如盟友先生根本就不在乎彭格列在获取胜利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这样的话,根本就不必在意彭格列了吧?
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让彭格列取得胜利,的确是很符合商人逐利的本性呢。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得雪中送炭。和彭格列做交易,事后能够瓜分的利润,比和其他黑手党合作要来的大得多吧。反正他的大本营在东方,收割完毕后就能包袱款款跑回老家。
只不过,这就好比是在走钢丝。盟友先生能够保证即将享用最后甜美的果实的时候,彭格列的疲态不会早早地显露出来么?那些如跗骨之蛆的臭虫们不会再次蜂拥上来么?彭格列一旦撑不住,盟友先生也会被席卷进去。事情发展成这样,就只能断尾求生了。
盟友这个词的意义,远非事成之后一刀两断这么简单。
所以,盟友先生,你的依仗就是你自己么?想要打这样的算盘,要对自己的实力有相当的自信呢。相信自己——会是压倒天平左右战局的最后一棵稻草。
啧,如果真是抱着这样的盘算来和彭格列合作,我觑向对面稳坐钓鱼台的男人,兴奋起来,我可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呢。
我拉起大大的笑容,热情回他:“可不是么!哎呀,要不然怎么说,做下属的都是上辈子欠着老板的呀!没办法呢!能怎么办呢?只能尽心尽力为老板做事啦——盟友先生!只能这样啦,只要我们好好办成这件事儿,哪里会有老板不重视我们的道理呢?老板在想什么,我在她的手底下这么多年,早就揣摩透啦。她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能做出让她满意的成绩,一切总是有机会的!唉,真希望哪天能够被老板青睐看重,不用太多,对着我能够像是对着狄罗特大人那样热情,我也就没有什么再多的念想啦!”
我过分热情的模样,看起来是让盟友先生满意的。他满意地微笑,面上也没了假装出来的忧郁和失望。
“先生,”我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黏腻地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不知道您打算怎么做呢?我们的对手可不是简单的喽啰,对上他们,我可真觉得我们有点悬呢!想起来我在老板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我现在都觉得羞愧难受。原本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老板什么都不给我,却又把我扔进这样的任务里——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么!”我的脸涨得通红,言语里埋怨和希冀的味道一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我觉得口干舌燥,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啤酒,咂咂嘴:“说起来,老板对我可真不公平!”我忿忿说道,酒劲儿上涌的模样想必对面的人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