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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墙角里的情爱故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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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倚在门外,“聆听”着门内的动静。
将近三个小时。伊哥·马里诺和阿文·阿尔戈蒂诺已经在3114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墙角。
真是一段狗血的故事——青梅竹马的两人因为领养人的不同自此分离,然而讽刺的是,他们都以为自己获得了幸福,却是跳入了火坑却不自知。
黑手党人在孤儿院里挑选孩子,这已经不是秘密,我也听说过这些秘闻。
真没想到,在这里就见识到了被领养孤儿们殊途同归的人生路。
伊哥·马里诺,先是在七岁那年被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带走。他以为他会是老奶奶最心爱的孙子,然而却踏入了柯索爱的据点。
在之后的两年里,伊哥的青梅竹马,阿文·阿尔戈蒂诺——据医生说,这个小男孩孤独地住在那高高的围墙里,天天望着蓝天发呆,思念着他最好的朋友。
十三岁的男孩不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样地动荡,只是渐渐地孤儿院的食物越来越少。然后就是一场狂欢的盛宴,还幸存的孤儿们直接用手或抓或抢放满长餐桌的各种食物,毫无形象,毫无羞愧。
吃饱喝足后有一群人来这里进行“选拔”。医生说:“选拔?选拔什么?为什么选拔?我们都不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知道呢?领头的大人直接抓住一只烧鸡对我们说:‘只有获胜的人才能吃上这只鸡,才能继续吃很多鸡!甚至以后有更多的东西——食物,再也不会是问题!’我第一次发了狠。之后,我被带走了。”
我听到这一段,暗自琢磨。听着他们两个互相的诘问和对质,隐约透露出那家孤儿院是在北意的米兰附近。但是我并不清楚那里发生过什么,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时的我,还没出生呢。
不过,我可以猜想得出来。这家孤儿院,应该是长期向黑手党输送孩童的据点之一。在医生十三岁之前,大约一直是柯索爱暗中把持的。所以,他们才会偏爱样貌长成后或俊秀或貌美的孩童。
而在阿尔戈蒂诺离开之前,孤儿院的掌控权已经旁落了。这次的赢家就是埃维雷特了。
因为黑手党之间的权利的交替,使得这对青梅竹马的境遇截然不同。然而,儿童的阿尔戈蒂诺怨恨伊哥抛弃了他独自迈向了“新生活”,长成后的伊哥又嫉妒阿尔戈蒂诺不同于自己的“自由幸福”的世界——但是谁比谁更惬意呢?又是谁比谁更堕落难以自拔?
我讽刺地微笑。继续凝神倾听。
“伊哥……算了吧。”阿尔戈蒂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疲惫。在之前的那场对质中,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从伊哥离开后他的遭遇、其中种种不为人知的屈辱和泪水,他全部说了出来,像愤怒的狮子维护领地一般,强硬地希望对面的人能正面面对自己的伤痛。然而伊哥却总是畏畏缩缩的不愿认真倾听。
医生在这样的事实下默然地闭上了眼,又睁开望着他:“算了吧,争论这些也没有意思了。自从我们两人再遇见之后,我心里一直都是喜悦的,甚至是兴奋的。我以为我找到了原来的那个你,我们能像原来那样相处。其实是我错了,我不能否认时光给我们带来的变化——这是无情的,也是不可逆转的。”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在这样的洪流之下不可回头,只能咬牙向前走。”
“既然你选择了在五岁那年毫不犹豫地离开,现在又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么我尊重你,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走吧。”
屋内一片寂静。
伊哥听到这句话,之前的气势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荡然无存了——他那时的嘴硬和倔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伊哥默默地抽泣起来。一个大男人哭鼻子,我摇摇头。
他在哭,却不说话。我都有些烦躁了,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做的,难道是水么?
要知道,在之前,在我秘密的拷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哭得难看至极,眼泪不要钱似的流出来。现在,居然又流一遍——难道他的泪腺真的是水龙头做的么?我甚至有些怀疑了。
终于,还是阿尔戈蒂诺最先承受不住,先开口了:“伊哥,伊哥!不要再哭了,这个样子,待会儿还要怎么走出房门?”
——伊哥哭得更凶了。
我无奈地望天花板,权当没听见好了。
阿尔戈蒂诺叹了口气。我觉得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解剖过无数人体的冷血医生,居然会有心软的一天?他原来也是人么?啧,这个世界真是奇幻。
他叹了口气,之后——我也不清楚他做了什么。我只敢用精神力透过门缝偷听对话而已,离得这么远,哪里能感知到他们的动作。
伊哥渐渐地不哭了。我猜测阿尔戈蒂诺是递给了他纸巾。嗯哼,谁知道呢?
反正,伊哥的哭声是变成抽咽了。看不出来,医生的哄人手法还挺高超。
或许,即使再低级的手法,即使只是递几张纸巾,也能让伊哥停止哭泣呢?
医生又说话了:“你哭什么呢?”
我觉得阿尔戈蒂诺这时候也蠢了。这句问话,不就是明明白白给别人话头么?
啧,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果然,立刻伊哥就回话了:“阿文……”
这一声叫得很软,还带着沙哑的哽咽,通过精神力传回来,让我觉得腿都要软掉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精神力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能把话语里的感觉完完全全的传递回来,让人如临其境。
真不知道阿尔戈蒂诺是什么感觉?美人向你含情脉脉地注视,柔软地呼唤你,无论怎样,都很不赖吧?哪里舍得让他难过呢?我心中玩味。
“阿文,我知道你很失望了……但是,能不能听一听我接下来的话?这一次,都是我的心底深处从不敢说的话,绝无欺瞒。”
现在要走温情路线?想不到伊哥的脑子转的挺快,已经知道强硬是不可能获得结果了么?
不知道阿尔戈蒂诺是什么反应,但是伊哥还是继续讲下去了。
“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过的最开心的。这一点,阿文,我和你是一样的。”
“无论多久了,那段回忆,还是鲜艳地毫不褪色。”他的声音凄苦地好像秋夜里的凉雨,慢慢摩挲过我的心室。即使是我,也感到钝刀磨肉的痛楚,不知道阿尔戈蒂诺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已经支离崩析了么?
他还在诉说着,仿佛在唱着一曲哀婉的悼歌。
“我怎么能不爱你呢?我怎么会不爱你呢——你是我这一生里,碰见的最真挚的人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的心意都毫无动摇,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自从七岁那年,我使手段离开了孤儿院,抛下了你之后,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想来,那真是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啊。为什么不是呢?自私的我抛下了最爱的青梅竹马,每当午夜梦回,我都心痛难忍。”
他的声音开始恍惚了,飘荡在空气中,好像金桂上最后一滴的冰花。
“离开后至今,我一直待在柯索爱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是柯索爱家族的成员,自始至终都是。”
“在埃维雷特遇见你之后,我被切萨雷派遣到你的身边做间谍。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这一年啊,真是七岁以来最快乐的一年了。没有鞭打、没有屈辱、没有像母狗一样趴在切萨雷身下喘息。对了,这还是你的功劳呢。因为切萨雷不想让你看出异状,也为了我能顺利的得到你的信任并取走资料,他没有再碰我。”
伊哥好像是在笑着,又像是在哭着。
“现在想来,切萨雷的眼睛真毒。在初遇时刻,连我们两个都不能确定自己对对方的心思,却被切萨雷一眼看出来了。”他低低感叹了一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的很快乐啊,能够放下警惕真正地享受着被宠爱的滋味。这种心情,真想再尝试一次。只单单是这一年的馈赠,就已经让我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了。”
他好像又掉泪了。我能理解,曾经我也被宠爱过,在很小的时候,现在,那种时光已经不复存在了。
“多么希望我能和你平平凡凡地过普通人的生活,开一家小店,晨钟暮鼓。这样的日子,只存在我最深的梦里。”
“我还是我啊,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我仍然是那个自私的我。在不能保全所有人的情况下,我的选择还是保全我自己。如论如何,我都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不管将来的规划里有没有一个我爱的人——但是我都没有了,要那个我爱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阿文,这些就是我的心里话啊。你并没有弄错,我还是原先的那个我,还是那个自私的我。不是么?七岁那年的我为了唯一的机会踩下了孤儿院的所有人,包括你。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庆幸那时的我这样做了。然后,我抛弃了你,投奔向了那看起来光明璀璨的未来;而今的我,仍然为了在桎梏自己的枷锁里寻求一丝的喘息欺骗了你、出卖了你。这些作为唯一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无论落入什么样的境地,我总是只能看见最近的道路,总是选择让自己痛彻心扉的选择。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就是一个傻子,在我有限的智商里,我能做出的选择,也只能如此了。”
“这是神给与我的限定,无人能改,只能接受。”
他的语调里带了一丝颤音,好像要飙高到C1,细得像是走在颤微微地钢丝上,把每个人的心口都给割出了一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