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瓶心安为城》CK九月

6、第 6 章

　　吴邪生性不喜骄奢，地处闹市更是寸土千金，所以整个景熙王府规模并不大，只是内部雕梁画栋，布局独特，每一个角落的花草和景台都是他自己花了心思设计出来的，所以一时要全部了解清楚却也不容易。吴邪好像天生就是个建筑天才，王府的格局像极了他的人，可精巧雅致，如三月江南亭台逐水，也可恢弘大气，如万年帝都古朴肃穆。张起灵随着他走了这半天，听他滔滔不绝的讲着每一处庭院的来由，竟半分不耐也没有，反而被勾起了兴致，偶尔也能开口问上两句。
　　“这里就是麾雪阁，哈哈，是最后完工的一座宅子了。当时我花了整整两天就坐在这块石头上，”他指了指侧前方一块普通的石头，眸中神采奕奕：“我一直在想这里应该放什么样的建筑才能映衬周围的亭台和花池，一直想到晚上。然后潘子···啊！就是神武将军，你认识的，他来这里看看我的宅子修的怎么样了，漫天大雪里他的披风都变成白色的了，本来一个大老粗居然有一种萧索出尘的感觉，我顿时灵感就上来了，然后设计了这么一栋小楼，还特地取了这个名字纪念他呢！”说着说着他又回头看身边安静坐着的人，见他没有嫌他聒噪的意思，当即心情更好，亲密地搂过他的肩拍了拍，说道：“呐起灵，这里是整个王府最适合赏月的楼阁哦，等到十五月圆，我们来这里喝酒赏月吧！”张起灵心里暖意盎然，转头与吴邪对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好。”吴邪看着那双清澈而又幽深的眼睛，只想着就此沉溺其中再不问世事几何。
　　正是小风拂柳，你侬我侬···哦不，反正是氛围上佳之时，被某个正职煞风景兼职皇帝的恶人撞个正着。只听那经典的诡异笑声如狼似虎的传来，那真是世间一切浓情蜜意的克星！张起灵若无其事地肩膀一震，吴邪便感到手臂一麻，无力地从那纤细的肩上落了下来，就好像整个人从仙境摔倒茅房去了。他心里暗自咬牙切齿，哼，发小儿，这可是你不厚道啊！等小爷跑到太后那里去参你一本不务正业、私自出宫、举止淫邪的重罪！总之，此仇不共戴天！
　　解雨辰笑眯眯地看着吴邪的脸色变了三变才回归原状，心里笑的腰都直不起来，竭力维持住自己的威严，他咳嗽了一声，悠悠然开了金口：“朕看今日朝上无事，特地来看看张小公子，顺便一起用个晚膳。昔日一别，也七年有余了吧？”张起灵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是”便再也不出声，下面的问题都被吴邪挺身而出挡回去了。闲聊了一会儿，吴邪挥手示意王盟可以叫后厨准备上菜，却不想被解雨辰拦了下来。
　　“朕难得出宫一次，你就让朕吃这些平常的菜色？”一看这拿腔拿调的样子吴邪头都大了，这表情就说明某人又在算计什么了，倒霉的自然只有自己···“···你想吃什么？”“呵呵，有一处老地方，景熙难道不记得了？这些年来我们可没少在那儿逍遥···”他说什么来着？！这一肚子坏水兜头就浇他脸上了！
　　那处“老地方”，自然就是京城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悠然阁。也就是，嗯，高级青楼。其实他们的逍遥不过就是乔装打扮了去听听小曲，喝喝小酒，那些个姑娘们，纵使她如花似玉惹人怜，奈何他小王爷心里已有那一瓢千金不换的水···吴邪明白，可是张起灵那是万万不可能明白的啊！若是带他去了那烟花巷，自己的清白名誉可不就毁干净了么？！在抗旨不尊的威胁下，吴邪泪水流了三千尺，每一寸都是对起灵小哥的真情告白······
　　那也没用。
　　吴邪明显感觉到在张起灵的目光触到悠然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的时候，“危险”地眯了眯，自己的后背顿时一凉，腿都软的走不动了。他正想严正声明自己和这地儿不熟，天公偏就不作美，一个衣着花哨、粉妆油髻的中年女人摇着罗扇一扭一扭迎了上来，一开口吴邪觉得天都塌了···
　　“哟，吴爷，花爷，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啊~~都想死姑娘们了！”
　　······
　　吴邪自认是比较善良心软的，可是在那一刻，他格外想扭断那鸨母的脖子。
　　摸了摸鼻子，倒霉的小王爷偷眼瞥过身旁存在感稀薄的人，见他还是老样子，这才安下心来，可这安心里，还夹带着隐约的失落感。纠结之际，化装成富家公子的解雨辰早一步跨进了鲜红的门槛，怀里搂了常伺候他俩的珠圆、玉润两个二八年少的美娇娘，一人“吧唧”亲了一口，做出无比夸张的熟练动作。两个姑娘第一次见这阔绰的公子哥儿这样亲密，顿时春情澎湃使劲儿往他怀里贴，一边还朝同样很久没见、黑了一张脸的吴邪猛抛媚眼。所幸由于张起灵一直冷着一张脸，散发着冷冽刺骨的寒意，识趣儿的姑娘们到没人敢主动上前搭讪。
　　就这样被鸨母热情地迎进了雅间，琴棋书酒都已经备好了，上好的龙涎香熏得屋子里香气袭人，暖意融融。珠圆、玉润照旧为三人斟酒解闷，琴台边轻纱遮面的窈窕女子翩翩倚坐在古琴后面，珠圆笑盈盈的开口问道：“几位爷今日想玩点什么呀？”还不等解雨辰回答，吴邪连忙一阵抢白：“就同之前一样听曲儿喝酒，含烟你唱些和缓的曲子罢。”他将“同之前一样”不着痕迹的强调了一遍，惹得解雨辰又是一阵嗤笑。
　　张起灵不自然的坐在吴邪旁边，眉头打一进来就没舒展过。他的父亲和师傅从小待他甚为严苛，别说是来这烟花场所，就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也不许他多看一眼，一时间竟被牙尖嘴利的丫头们弄得有些面热，心里缓缓升腾着某些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慢慢沉淀，像是要寻个开口喷薄而出。他知道吴邪在看他，甚至也能隐隐猜到一点吴邪心中所想，可那骤然冒出的情绪让他固执的不去看那人温润的眼神，指尖摩挲着白瓷的酒杯，目光不知要落到何处才合适，最后只好阖目假寐。
　　一直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的解雨辰看到这一幕顿时哭笑不得。这张家小哥也太不识情趣了吧？！别说眼下美色当前温香软玉，就是身边无人，置身在这样的场所也断没有人会闭目养神的！这样想着便拿眼尾瞟吴邪，吴邪也不去理他，一门心思看着张起灵，见他这样，心知他是别扭于这种画面，不禁眼冒桃花——“起灵连害羞起来都好可爱”之类不靠谱的感叹在脑海里飘过。
　　不知不觉酒已过一轮，台上的舞姬突然停下了翩然的舞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张起灵不知为何生了这变故，下意识地循着玉润的目光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全身火红的身影款款而来，高高的飞云髻衬得那张明媚的鹅蛋脸平白带了英气，瞧着那神态，竟像是与在座的另两人相当熟识。
　　果然，那红妆女子未语人先笑，手腕一转撩开了珠帘，伴随而来的是【叮叮当当】的珠玉碰撞的脆响。她也看见了张起灵，微微一愣，却也不作深究，轻颦浅笑着将吴邪手边才饮了一半的玉堂春一口灌下，这才言语如常：“哈，二位公子今儿好兴致啊！带了朋友来，怎么，也不介绍给奴家认识认识？”用的虽是敬语，语气中却满是揶揄调侃。张起灵看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又被那女子喝茶的动作弄得心里一滞，便冷着张脸不理不睬。吴邪赶忙来打圆场：“秀秀你别闹，起···小哥不喜这阵仗，再说我们来时你不是有客么？就过来先听含烟弹琴。”那女子美目轻移，目光在吴邪和那不言不语的冷面小哥之间打了个转，含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接着朝张起灵欠了欠身：“奴家霍秀秀，见过公子夜安。”说着便在解雨辰身边坐下，四人聊起天来。
　　说是四人聊天，其实也就是三人谈笑一人听，霍秀秀偶尔同张起灵搭讪两句，张起灵也并不理睬，最后只得吴邪替他答应一声。这时霍秀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玉手一扬对着吴邪说：“吴公子，秀秀前几日得了几样古玉，是一个古董商人送的，还想着要让你看看，鉴定一下价值，你看这聊着聊着竟忘了···”吴邪爱玉，尤爱古玉。听他这么一说，哪有不去一睹为快的道理。当下起身离席，在张起灵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句：“起灵，我去去就回，这花儿爷叫你做什么你只管当耳旁风，别搭理他就行。啊？”张起灵被那耳边的热气吹的不舒服，胡乱点了点头将他推了开去。吴邪叹了口气，转身便出去了。
　　玉倒真是好玉，共有五块，每一块都品相上佳，吴邪心中一喜便将诸事抛在脑后，坐在霍秀秀的屋中细细研究那玉。“我说秀秀，这富商还真是大方，送的玉都是上好的古玉啊！你看这一枚玉扣，色泽温润通透，经手凉滑如水，真是极品啊！还有这个，色白且浓稠，如羊脂凝成，况且形状奇特细节精细，必然是手工细细雕琢，非数年不能成···啧啧”霍秀秀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高兴，便命丫头奉了茶，听他细细说着每一块的特点。当看到最后一块时，吴邪定住了。那是一块怎样的玉玦呢···不过青枣大小，凿成一个讨喜的葫芦状，葫芦顶上的碧丝蜿蜒缠绕，婉转动人，没有半点生硬，色泽呈深碧色，可是透过光看去，那葫芦竟像是空心的，里面有浅绿的液体缓缓流动，已是移不开眼去。脑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起灵的眼睛，也是这样幽深中藏着荏弱的浅色，叫人打心眼儿里疼惜，想要靠近。
　　暗自打定主意，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霍秀秀，刚想询问可否转让给自己，霍秀秀却已经知道了他心中所想，爽快的开了口：“咱们这么久的朋友，你喜欢这东西，秀秀还能问你讨那点银两不成？拿去吧，反正放在我这不识货的人手里也是埋没了它。”想了想，眼珠子转的像狐狸：“嘿，这枚坠子，你是想送给那张家小哥的吧？”有些小得意的看着吴邪诧异的眼神，她伸出一根手指优雅的摇了摇，并不说话。
　　又聊了一会儿，吴邪拍着大腿说“起灵怕是要等急了”，将玉坠儿揣在怀里同霍秀秀一道回了雅间。
　　雅间里空无一人。
　　吴邪顿时觉得暗无天日，种种从幼时起便极其灵验的不祥的预感一波一波涌来，争先恐后地提醒着他霉运才刚刚开始。
　　他近乎灵异的预感当然没有如他所愿的失灵。当吴邪和霍秀秀赶到珠圆的房间时，解雨辰已经醉得瘫在床上了，而那抹因醉酒而毫不吝啬地挂在唇边的微笑怎么看怎么让吴邪想要给他一拳。
　　“喂！给我起来！我问你，起灵呢？！你把起灵弄到哪里去了？！”吴邪从来没有这么冲地对解雨辰说过话，他这次是真急了，语气里都带着质问的味道。
　　解雨辰也被他吓到了，揉了揉眼睛支撑着坐了起来，昏昏沉沉回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唔···大概、可能···在玉润那里吧···我···”吴邪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发足狂奔到了玉润的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吴邪想象中的那些声音，他好歹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去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噎回去了——玉润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向他们，哆嗦着解释：“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吴邪见她这样心里更是急得要命，一步从她身边跨了过去扯开床帐···顿时三魂飞了两魂。
　　张起灵脸颊通红，好看的眉毛死死拧在一起，身体蜷缩着像是拼命忍耐着什么，汗水早已将他的里襟浸的透湿，还在不停地发抖。吴邪想也没想就将他揽进怀里轻柔地安抚着，一遍遍说着：“起灵，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边霍秀秀也从吓得不轻的玉润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猜到了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解雨辰有意想让张起灵了解怎么同人打交道，再加上珠圆央他去房里喝酒猜字，便嘱咐玉润好好陪着张起灵，自己和珠圆离开了。但是玉润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叫自己好好“服侍”张起灵，当下也将张起灵带到自己房里，还给他喝了平日里用来助兴的琳琅酒。
　　其实这琳琅酒的作用本也没这么大，只是张起灵一直以来练得刀法走的是和静清寂的套路，对这些的抵抗力比寻常人要差得多，自然就成了现在这样。好在张起灵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当即将玉润推了开去，自己已是腑脏焦灼，痛苦不堪了。
　　吴邪一言不发的听着，手下安抚的动作更轻缓。冷冷瞪了玉润一眼，他涩涩开口让她们两个都出去。霍秀秀下意识的一惊，急道：“他现在很危险，你···不如就让玉润···”“够了。出去。”吴邪打断了她，转身面向墙不再看她们。霍秀秀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当下便拉着玉润出了门，并叮嘱她今日之事不可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