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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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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美男呢,终究要讲究个‘天生丽质’,不是只要长得好就够得上美男的标准的。男人的美更在于自身所透露出来的气息。或狂野或优雅或恶毒,但面子上依然不动声色云淡风轻,我就欣赏。观美男应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能令人心情舒畅。
当然,美男只能用来欣赏,不能用来上床。上了床,脱了衣服,也不过就是具臭皮囊,你知道,这是非常打击人的。所以,‘色而不淫’是最高境界的欣赏,符合审美距离。
哎哎,莲,那边就有一个美男。啧啧,快看快看!”
莲珞翻了个白眼,对于犯花痴病的明若不加理睬。
“哎,他转过头来了。啧啧,这孩子真他妈邪乎……喂,莲,他看过来了。”
“你准备在日本待多久?”
“不知道,等手头上的工作完了就回去,最快也得两三个月。你也知道,西尔斯这洋鬼子最他妈的麻烦。哎,莲,他在看你耶!啧啧,一年不见,魅力见长啊!”明若对着莲珞挤眉弄眼,笑得一脸暧昧。
莲珞斜睨她一眼,“你笑得有够恶心的。是不是脸部肌肉坏死,要不要我帮你修理一下?”
“啧,莲,你的舌头还是这么毒,怪不得西尔斯那色胚死也不跟我过来,他对你的毒舌可是‘深有体会’啊!”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还找他合作?”
“哎,事儿一码归一码。西尔斯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肚子里还是挺有料的,总比那些目中无人的老欧洲要好得多。说起来,刚出国那会儿真他妈的窝气,你说我们这些国内出去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可那些欧洲人的傲慢真让人难受得自卑。那些白种人,说穿了不过是死咬着白种人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残喘度日罢了。这么高的姿态,这么穷的身家!”
“遥想生活的时候,它总是美的姿态,投身其中才感到它的锋芒。”
“精辟!”明若毫不吝惜地赞赏,“但是又有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吗,莲,你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你总是带着怜悯的目光冷静地审视,永远不会伸出手去。温暖却无法到达,多么冷酷。你可能不知道,你是我们这群留学生中永远的话题,虽然谁也不肯明说,但是心里不知道带着怎样刻骨的羡慕看着你。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偏执、放纵、肆意生活,不管那些老欧洲怎样的傲慢无礼,怎样的刁难,始终面不改色,目光轻蔑而冷酷,强大的自信。你记不记得裴阳?就那老头是教育厅厅长的八旗子弟,你跟他还有过一次激烈的讨论的那个瘦高个儿。”
看到莲珞一脸的茫然,明若摇头叹息,“可怜的裴阳,亏他还对你心心念念的呢。”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挡也挡不住的幸灾乐祸。
莲珞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笑够了没,你想把肠子笑出来摆摊吗?”
“真无情呐,大家好歹同学一场!”明若怪叫。
莲珞低头喝饮料,不做声。
“回国后有一次在北京碰到他,好歹相识一场,他请我喝咖啡,聊起在法国的生活,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你。说实话,我原来挺看不起裴阳的。你说,咱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哪个没点小性儿啊,可这裴阳倒好,中规中矩的,可不就一木头疙瘩嘛,一点儿都不象我们那个圈子的人。但他说了一句话,我对他的好感就‘噌’的一下往上冒。他说:‘莲这个人,生无媚骨,不能融于斯世。’多么入木三分的解释,不愧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孩子,说得比我有水平多了。”
莲珞也有些惊怔。生无媚骨吗?未免太抬举她了。她只是,对这个世界有所厌弃,不肯弯腰拾取,从来不曾高尚。
“啧啧,又是那种表情!”明若皱眉,平素那么潇洒自傲放纵自私的人却总在不经意间露出那样寂寞悲伤的表情,让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冰冷和绝望。
“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说你那个表情很欠揍,好歹也表现出一点感动啊,你那算什么,悲伤不适合你。”
“悲伤?”莲珞挑了挑眉,露出略带邪气的笑,“你忘了带眼睛出门好歹带条导盲犬。”悲伤从来不属于她。
“啧,刺猬的刺又竖起来了!”明若无奈地摇摇头,“哎,莲,那个美男又在看你了,难不成真对你有意思?”
“神经!”
“真的真的,不骗你。莲,走,去请人家跳舞,这么漂亮的孩子不能放过了。”明若一脸的兴致盎然对上莲珞脸上明显的兴致缺缺形成世界上最大的反差。
“哎,莲,别这么冷淡嘛,好歹回头回应一下啊。”
“无聊。”
“老气横秋!”明若不满地瞪她一眼,“只要把握好尺度,跟美男交往还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青春的唯一权力就是——可以期待生活的很多。莲,不要辜负今天的好天气,让青春过早的夭折。对美男不感兴趣的年轻女子只有两种。一种是玻璃,俗称同性恋;另一种人,就是容颜未老心已沧桑的。”
“噢。”莲珞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
“噢什么噢?”
“‘噢’是肚子里的浊气上涌沿着支气管攀升,震动声带所发出来的异响,俗称‘打嗝’,医学名称‘横膈膜痉挛’。”
“哎哎,莲,我真不骗你……哎哎,他过来了!”
“莲。”温和似水的叫唤,空气中的尘埃也跟着轻微地颤动。
莲珞怔了怔,回头便看见暖色的灯光下气质纤细的少年。亚麻色的短发服帖地待在耳际,如银月般皎洁的脸盘,细长的眼线眯成好看的月牙儿,唇红齿白,真是个漂亮的男孩。
“不二?”
“原来莲还记得我啊,还真幸运呢!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打招呼,怕莲已经不记得我了。”灿烂的笑容。
“怎么会?不二同学可是令我印象深刻呢,我会永远记得你。”她一向小鸡肚肠缁珠必较有仇必报,他在咖啡店陷害她的事她怎么会忘?
“呐,原来是这样,那莲可不要食言而肥,不可以忘记我哦。”总觉得他过分灿烂的笑容背后藏着深深的算计。
“当然当然。”堆起比对方更加灿烂的笑容,“不二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姐姐的机,顺便在这里吃饭,没想到居然碰到莲,我们果然很有缘分哦。”
顺着不二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离他们不远处的桌旁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像一团热烈的火。大波浪的长发,明艳动人的五官,举着红酒对她优雅地微笑致意,想必她就是网王中虽然出场不多,但一出场必定艳惊四座的不二由美子了。按明若的话说,这种女人,天生的尤物。
“这是莲的朋友吗?”不二的目光落在明若身上。
“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明若,中国人。”
明若真是装精的主儿,不二面前端庄的坐姿,得体的微笑,活脱脱一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哪有半点在她面前时张牙舞爪的色女模样?
莲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用中文介绍:“他是不二周助,我朋友。”
明若是个日文白痴,除了你好、谢谢、再见,其他的对她来说跟天书无异。倒不是她没有语言天赋,相反,她的法文英文说得比土著人还地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还是她那莫名其妙的爱国心作祟。
“周助的朋友很可爱哦。”刚坐上车,早在驾驶座上的不二由美子就笑吟吟地调侃。
“恩。”不二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不明白姐姐话里的深意。
不二由美子笑得更欢了,“本来还在担心我们家周助的心理健康,现在姐姐可以放心了。”说完还不忘朝自家弟弟调皮地眨眨眼。
不二笑得不动声色,“哪里,由美子姐姐才要更加努力。听叶子阿姨说:事务所的男士对姐姐可是非常‘恭敬’。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成为滞销货的话我和裕太都会很内疚的,地底下的爸爸也会哭哦。”
“死小孩,竟敢来调侃你老姐。放心,你老姐我的行情可好得很,不劳费心。”她的脾气是火暴了点,但不代表她没人追,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识货的人的。这个弟弟,真是越长越不可爱,还是裕太比较好欺负。(裕太哭诉:我长得很象冤大头吗?)
“那就好……姐姐……”
“什么?”
不二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什么,姐姐的工作还顺利吧?”
“恩,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对了,临行的时候委托人送了我一件礼物做纪念。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在后座的行李袋里,你自己拿吧,小心点。”不二由美子一边开车,一边吩咐不二。
“呐,是什么呢?还真期待啊!”不二笑眯眯地转过身,找出压在行李中央被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拆开来一看,“画?”
“恩。”由美子正视着前方说,“那个德国人是边缘画的收藏者。这幅画是依次偶然的机会从一家小画铺购得的,虽然看得出作者的深厚功力,但是因为没有落款,所以迟迟没有人买。那个德国人只花了30美圆就把它买下来了。”
那是一幅人物肖像,但说成肖像却又不完全是。没有细致的细节刻画,下笔大胆利落,浓郁的色彩晕染开来,打破了日本画一贯清淡的传统。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临窗而坐的少年。悠远的目光,惫懒的神情,轻松惬意的坐姿,眼神代表一切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正是这种神秘引得人不停地探索,危险的美感。
“知道那个德国人怎么形容这幅画里的人吗?——堕落的天使,从良的魔鬼。这种人天生有一种引力能够抓住在他周围流连的生命。”
久久得不到弟弟的回应,不二由美子趁着红灯的空挡转头望过去,却发现总是笑得牲畜无害的弟弟脸上却呈现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奇怪表情。
“怎么了?”
“Catherine•莲。”
“恩?”
“这是Catherine•莲的作品。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出去,但的确是她的。她曾在东京画展中展出过一系列名为‘葵’的人物画,虽然这一幅不在其中,但这种画风,很难模仿。”
“看来这幅画倒是遇到知音了。”由美子调侃。绿灯,车子重新缓缓地开动起来。
“姐姐,你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吗?”不二的眼睛无意识地盯着手中的画。
由美子愣了一下,“就是你捡回来的那个?”她这个弟弟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譬如,喜欢捡些“垃圾”回家,平时捡阿猫阿狗也就算了,那一次居然捡回一个活生生的人,亏他当时还笑得兴高采烈,好象捡到了什么宝贝。
“恩……姐姐认不出她了吗?”
“认?怎么……啊!”由美子灵光一闪,猛踩住刹车。
“吱——”车在柏油马路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白色车痕。
“餐厅里那个短发的孩子?我记得她的发色,银兰色,很罕见。”由美子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在马路上,一心沉浸在震惊中。
“嘟嘟——”后面传来汽车喇叭的催促声。
由美子吐了吐舌头,重新踩下油门,车继续向前驶去。
“恩,前不久刚碰到她,听说去法国了。”
“是吗?两年不见,小女孩长大了。那次她不告而别没出什么事吧?”
“不知道。”
“恩?”
不二将头转向窗外,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她不记得我了。”
由美子的瞳孔惊讶地扩大0.3毫米,看着落寞的弟弟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弟弟从小就异常的乖巧懂事,常常让人忽略他的年纪,有时候甚至会忽视他的存在。他习惯性的将所有的悲伤掩藏在笑容底下,让人永远也摸不透他真实的心。这样的将情绪外露还是第一次吧。父亲刚去世那会儿,家里愁云惨淡,身为大姐的她被悲伤压得喘不过气,只有他强抑内心的哭泣,扬起清浅温柔的笑反过来安慰她和裕太,那样稚嫩的肩挑起了一个男子汉的责任,那时侯的他,才是几岁的孩子啊。她对他一直是心疼和愧疚的。然而面对他的寂寞,她却感到无力。
“姐姐,你知道她姓什么吗?”
“恩?”
“莲。”不二的语气有些奇异的郑重和失落。
“恩。”由美子不在意地应着,忽然恍悟,惊呼,“那个莲家?”
“恩。”
车内的安静诡异地蔓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良久以后,一个轻微的名字从不二的唇齿间滑出“Catherine•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