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鹤轻歌》娘良姜

5、宫宴

　　“从前有个宦官，他跟皇帝作对，后来他就死了。”

　　“……”

　　“从前有个妃子，她想当皇后，后来她就死了。”

　　“……”

　　“从前有个将军，她想造反……”

　　“然后他就死了么？”

　　“不，还没死，不过快了。”

　　皇后之子苏元君轻轻“哦“了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回宫，就看到自己的儿子忽然很快睁开了那双和他父皇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眸：

　　“那你会死么母后？”

　　上官琳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童言无忌，可是苏元君偏偏说中了自己母后最深重的梦魇。

　　“怎么会！”她听见自己干涩到近乎沙哑的声音。

　　“哦。”

　　上官琳又呆呆看了一会儿自己儿子的睡颜，才又有了力气站起来。

　　不会的，自己是一国之母，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怎么可能被一个臣子打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在心里滚来滚去好几个来回，她还是放不下心，又特地跑来上书房，双手一拍桌案：

　　“明天的部署万无一失对不对？”

　　苏曜将沾了朱砂的御笔提高了些，看着满脸凝重的皇后笑了笑：

　　“梓潼怎生还是如此不放心呢？朕可曾让你失望过？”

　　苏家男人的皮相都好看的毫无新意，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剑眉星目，偏偏苏曜的眼尾还有那么几分上挑，勾人的好像南风馆的小倌而不是君临天下帝皇。上官琳跟他从小认识又同床共枕做了五六年夫妻，离这么近看他还是有点受不住，连忙向后支起身子：“你部署好了那就好……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的。”

　　“轻云骑这次元气大伤，人数锐减，南疆大军所有将领尽数被困在边疆，她本人又被真律打散了重阳真气……这些话你没听厌我都厌了，怎么还是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一点也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以具备的性情，上官琳的死穴就是怕别人说她这个皇后不够格，所以听了这话立刻就将“没错，陛下所言甚是。”这几个字摆在了脸上。然后仪态完美地退出了上书房。

　　苏曜冷笑了一下，被这么一打岔，再把心思转到奏章上去时就不是那么专注了。他手上这份奏折正好是边城宁城都府尹送来的，一大推套话和拍马言辞下透出的全是想得到如何处理贺家军的旨意。

　　帝王心……又怎是可以轻易揣摩的？

　　当年他的父皇摆出那副情深意重的模样，还不是在贺家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捅了一刀。太后说的在理，他苏家人，从不缺情种，却尽是冷血。有了自己的父上作为帝皇无耻界的垫底 ，苏曜再度提起御笔朱批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底气。却不知道，一个时辰之后，这份朱批从御书房，凭空消失了。
　　要知道，新成立的政府机构，往往最是有机可乘。

　　曳地长裙在身后足足延伸出去半丈有余，玄黑色云锦底料上重重叠叠不知道绣了多少层鬼东西，比轻云骑的铠甲都重。要是穿了这个去参加晚上的御宴，能不能回得来还是未知数。贺晞往铜镜前面一站就想扒掉这身礼服，身后从侯府借来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

　　“是圣上特地赐下的。”

　　……所以呢，果然是抱着不想让自己回来的想法么。

　　贺晞把最重的裙裾揉成一团的那一刻，小侍女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她觉得她死定了，居然眼睁睁看着郡主将御赐的东西毁了，侯爷一定会把自己全家都发配到边疆的。但是眼泪在流到下巴之前，她忽然又想到边疆是郡主的地盘，于是鼓足勇气对贺晞道：

　　“郡主，您在北疆有府邸么？缺得用的人么？”

　　贺晞一时有点不太明白，于是看了她一眼：

　　“恩？”
　　小侍女迅速低下头，被吓得哽住一般的表情贺晞便没看到。

　　“郡主，请用玫瑰甘露。”

　　牡丹粉彩的小巧盖碗，通透瑰彩的玫瑰甘露被衬得格外矜贵，她离开京都已久，倒不知道那些整天没事做只会劳民伤财的老娘们什么时候又发明了这种东西。她手一摆，示意不想用。

　　“郡主请试试吧，这玫瑰甘露不仅滋润养颜，补血调气……”

　　“气”字音的时候，正在拆脖子上的链珠的贺晞只觉眼底冷光一闪，带着金属特有气味的冰寒已经逼近后腰，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扑，落地的同时就地一滚，手便探上了桌面，谁知却捞了一空。

　　持刀人一刀落空又再度扑了过来，旁边的小侍女本来瘫倒在地，谁知忽然暴起，死死拽住了持刀人的大腿，贺晞见状立刻拽过刚刚揉成一团的长长裙裾，往那人手上一卷，制住那人手上匕首后糅身扑上，将匕首狠狠倒插进那人腹间，用力横向一拉后抬腿将人远远踹开。那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便停止了动弹。

　　贺晞擦了擦脸上溅上的血渍，将手上制作精良的匕首左右刺了刺，发现倒还称手，便顺手插进了脚下的靴子中。回头刚想表扬刚刚那个小侍女，却发现她已经吓晕过去了。

　　贺晞颇为好奇地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脸，待她悠悠醒转后问道：

　　“叫什么名字？”

　　“彩……儿……”

　　“会武功？”

　　“……回郡主……不会……。”

　　“那为什么刚刚敢扑上去？”

　　“……不想……”

　　“恩？”

　　“不想死……。”

　　彩儿挣扎着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贺晞愕然，随即笑了笑。

　　不想死，倒敢面对杀手，倒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来人，备马。”

　　她倒要看看，如今这紫禁城乱到了何等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