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鹤轻歌》娘良姜

27、细作

　　贺晞走后，苏景臻微笑着坐下来，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把巴掌长的匕首削梨子皮。

　　从冀州运过来的皮薄汁甜的鸭梨，在冰库里存了三个月拿出来，依旧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新鲜和甜蜜，只是果肉多多少少还是软掉不少，苏景臻削得很认真，长长的果皮从他修白的指尖滑落，直到最后都没断掉。

　　他身上带着靳家文人承袭数百年的儒雅温和，即使拿着寒光凛冽的冷兵器都显得书生气息十足，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威胁。安阳看得愣神，却见他抬头粲然一笑：

　　“太子说什么？”

　　“他让我先回来……”他猛然抬头，眼中划过一丝慌乱。

　　苏景臻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仿佛刚刚只是无关紧要的问句一般，手下不停地将新雪初融般果肉削成小块，又捡了些平日的课程要点问了问，随意带过。

　　他任职太子太傅期间，也是靳安阳的老师，是以这些询问十分自然，靳安阳也就将心思慢慢转到这上面。因着课程已经停了不短的时间，少不了要绞尽脑汁，多费了不少功夫。

　　碍着他的身子还没恢复，苏景臻也没太为难他，不久后便将他安排睡下，收起果盘离开了。

　　舒娘在小厨房忙活的热火朝天，郡主是虚寒体质，小少爷却要多吃驱寒食材，所以今天要做两份膳食！不能搞乱掉！！她在厨房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正起劲的时候忽然有人唤她，舒娘不耐烦地回头。温和雅致的青年站在小厨房门口，笑的不沾丝毫烟火气息：

　　“舒娘可是正忙着？”

　　舒娘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擦干净，行了一礼道：

　　“二爷。”

　　苏景臻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微微有些不自在，将她引导拐角偏僻处，拿出刚刚在靳安阳房中取来的鸭梨道：

　　“舒娘可识得此梨？”

　　舒娘瞥了一眼，略有些讶异：

　　“府里什么时候有的这雪花玉梨了？这等上贡的东西……是了，昨日府里刚送来一批新鲜瓜果，

　　想必是侯……是宫里送来的。”

　　“平日里……不是这种梨么？”

　　“不是。”舒娘断然摇头：“因着这贡梨贵重，等闲人家也享受不到，府里一般用的都是酥梨或者香水梨。”

　　“郡主可喜欢用？”

　　“郡主……郡主看不出来喜好，倒是小少爷，奴婢在来之前曾受过太子宫中膳食坊的人指点，这雪花玉梨正是小少爷的最爱。”

　　苏景臻面色不动，只笑道：

　　“多谢舒娘……只是今日此事万不可对第三人讲了，舒娘可明白？”

　　舒娘因笑道：

　　“奴婢省得。二爷尽可放心。侯爷来之前已经细细交代了，舒娘断不会胡乱嚼这些舌头的”

　　她口中的侯爷却是苏珂。

　　那两人派来的人看似不经意，却着实是得用且能干的。苏景臻想着，心中却不知为何五味陈杂起来。

　　贺晞练完功用晚膳的时候就发现人少了不少，以至于布筷子的人都没有，还是她坐下后彩儿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布下的。这倒罢了，她行伍出身，本也不讲究这个。可是等到用完晚膳她去看靳安阳的时候却不得不问一句了：

　　“院子里的人呢？”

　　空荡荡的院子，原本挤得满满的人就只剩下两个三等侍婢在熬药，房中竟只有一人伺候。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一直对靳安阳言辞令色，但是她还容不得自己儿子在自己府上被欺辱成这样！

　　一个青衣小厮匆匆忙忙赶过来，贺晞依稀认得是最近跟在苏景臻旁边的连召：

　　“二爷请郡主移步西苑。”

　　二爷……这是什么称呼？

　　贺晞皱了皱眉：

　　“他搞什么幺蛾子？”

　　连召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郡主去了便知道了。”

　　……果然是去了便知道了。满院子跪伏着的仆妇，个个战战兢兢，院子正中间站着的青年笑容儒雅，却是眉眼带煞。

　　……好熟悉的场景。贺晞约莫明白了什么，没有作声，径自找了个干净地坐下，彩儿手脚麻利地先一步垫上一块锦帕。

　　苏景臻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先安下一半心，接着前面的审问一个个敲过去，不多时便单独拎出三人。二门，角门，再加上一个二等仆妇。直接却甚是有效的连接链。这些深闺大院里的勾当，他却很是了解熟悉的模样。

　　“郡主……”苏景臻审完了，才回过身向贺晞躬身行了一礼，摆明了请她示下的意思。

　　“你自行处理吧。”贺晞慢慢抬起眼，苏景臻被她看得心下一惊，忙又低下头：

　　“是……是景臻教导不严的过错，望郡主宽恕。”

　　这便是间接交代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了，贺晞也不知有没有放心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交给你发落便是。”

　　“……是。”

　　不知为何，她虽然这样说了，但苏景臻心下的不安却是越发浓重了起来。

　　结束了这场太过轻松短暂的“找细作”，贺晞这个将军府的主人却仿佛要付出了更多的心力和体力，以致彩儿跟在她身后不自觉的就想去搀扶她一把——虽然她走的那么稳那么稳。

　　房里没点灯，她也不想点，所有人都被关在了门外，她不想要任何人的打扰。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隐隐勾勒出墙上的画中人的轮廓。

　　“明天我让他走。”她对他说。

　　没有人回答她。过了很久，依稀能够听到三条街外，打更人打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