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欧依熙

1、怒?放

　　1
　　李岚第一次认识马飞的时候，她还是韩伟的女朋友。
　　韩伟跟李岚说，这是我们乐队的主唱，女朋友也是个玩摇滚的。玩摇滚的和玩摇滚的嘛，总有那么一股子惺惺相惜。
　　李岚听着这话有点刺耳，毕竟那个时候她刚在香港流行乐界里混出点名堂，韩伟这么说，似乎把她排除出了他们的圈子。
　　马飞看着韩伟一脸愣头青的样子，笑了，说伟子你怎么那么不会说话？谁说摇滚只能和摇滚惺惺相惜？
　　韩伟说错了错了，距离才是美，一京城里破敲鼓的跟一香港天后才是绝配。
　　李岚笑笑，她不是香港人，和韩伟还有马飞一样，她是纯种的北京人，北京胡同里长大，说话都有股京串子味儿。前几年一个人去香港打拼，好不容易掩盖掉了粤语里的一股子京腔，现在每每回一趟北京都得因为在香港积攒起的那一点名气而被调侃。
　　马飞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摇滚，对唱流行的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瞧不上，可是当韩伟咋咋呼呼的把李岚带过来，马飞忽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想为这个女孩写歌的冲动。李岚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材修长，两只眼睛就像马飞他们家养的那只猫，总是向上挑着，像个不入凡尘的小姑娘。

　　其实那个时候李岚是在看马飞，可又不敢看得那么明目张胆的看。她早听说过马飞，他也算是那个年代里京城最早搞摇滚的一批人。马飞从小就出声在音乐世家，人人都说他是个才子。李岚真的好奇才子应该长什么样。
　　马飞留着一头长发，具体原因，好像人们觉得不留长发就不叫摇滚，马飞的长发又多又密，临了还打着几个卷儿。这一头浮夸的长发让马飞的脸显的又小又干净。
　　李岚想怎么那么干净呢？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又像是过分叛逆的小朋友。
　　韩伟问马飞怎么没叫来嫂子呢？
　　马飞才如梦初醒。

　　2
　　那女孩叫陶欣，是个玩摇滚的姑娘。
　　李岚不知道一个女孩玩摇滚需要多大魄力，她想也许就像她当年只身去香港差不多吧？
　　马飞看到陶欣来了，就像所有普通朋友那样招呼她，没有耳鬓厮磨没有嘘寒问暖，甚至连夹个菜拌个嘴都没有。
　　李岚突然想如果我是她女朋友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正想着盘子里便多了一丛韩伟夹来的菜。
　　李岚侧过脸看陶欣，也是一头长发，脸上透着一股阴郁和不屑。
　　李岚的眼珠又一次上挑了，马飞看到了，马飞也不知从“看到”到“看着”究竟经历了多久，直到李岚的眼睛与他的眼睛相对，直到两人都尴尬的眼神闪烁。

　　这顿饭陶欣吃的一点都不好，她似乎感觉到了马飞的心不在焉。马飞是那种出了音乐对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人，可是这次陶欣能感到他的不同，他这次的心不在焉是因为他的心在被一个别的什么东西牵引着。
　　当吃饭间隙抬头望对桌的时候，陶欣看到了韩伟的女朋友李岚，她听说过李岚，一个在香港打拼的悲剧姑娘，而且似乎现在在两岸都小有名气。这挺不容易，就像一个女孩去玩摇滚。
　　当年马飞抱着陶欣说欣儿，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因为你跟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都不一样，你敢玩摇滚，还玩得有模有样的，你就TM的NB！
　　陶欣当时乐的直颤，说这个理由好，看来为了防止你劈腿，得加紧时间把所有玩摇滚的和想玩摇滚的姑娘挤出队伍。
　　现在的陶欣想，估计她要挤出队伍的不仅是玩摇滚的和想玩摇滚的姑娘了。

　　3
　　李岚没在北京停留多久就回了香港，她只跟经济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经济公司看上了李岚那独一无二的嗓音，向她保证会捧红她。可是李岚不怎么喜欢香港娱乐公司那种急功近利的方法。先是让她去拍电影而后又帮她炒和男主角的绯闻，成天通告采访不断，弄得她焦头烂额。
　　还是北京好。李岚想，在那儿有老式四合院和平静的市井生活，还有对她无微不至的韩伟。可是一闪神儿，李岚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马飞的样子，两只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一种魔力把李岚的魂儿勾走。
　　“大明星，想什么呢？”
　　李岚抬头一看，是她的经纪人燕姐，燕姐带出过很多香港的知名艺人，公司把燕姐派给李岚，也足以看出公司对李岚的重视。
　　李岚笑笑说想家。
　　“现在可别那么恋家了，未来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呢。”
　　李岚想是钱串子的钱吧，管它哪个钱都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她不可能一辈子在北京四合院里的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人总是想往高处攀攀的。

　　谁知道出门买碗泡面，李岚居然在海报上看到了马飞，具体的说，是看到了马飞和韩伟的乐队——野螳螂。
　　李岚这几个月都在香港两耳不闻窗外事，谁知道大陆的摇滚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马飞不再是四合院里玩摇滚的叛逆小混混，是个能登上香港大剧院舞台的正经音乐人了。
　　野螳螂在香港的巡演没多久，来之后韩伟自然而然的联系了李岚，他笑着跟兄弟们说，咱女朋友是这儿人，咱也算是东道主了，Welcome to HK!一帮大老爷们笑的七仰八歪，但李岚的眼神只定定的看着马飞。

　　韩伟毕竟不是傻子，终于有一天李岚和马飞的对视里插进了韩伟凶恶的眼神。那是香港巡演的最后一天，马飞召集野螳螂办了个庆功宴，还叫上了李岚，一帮人兴冲冲的聚在一起，唯独少了韩伟。
　　聚会的兴致立马消了大半，李岚说我去找韩伟吧，他在香港人生地不熟的估计找不着路。马飞说我陪你吧，天儿都黑了一小姑娘满街跑肯定不安全。
　　好像谁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李岚就和马飞那么出去了，直到韩伟东倒西歪的来了聚会地点，满口胡言乱语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她李岚都在香港呆这么久了有什么不安全？早你马飞干嘛去了？
　　后来哥几个再见到马飞时，他已经剪掉了那一头摇滚的标志性长发，剃成了板儿寸。这种干净利落的发型反而把他那张精致的脸都暴露了出来，人们才发现马飞其实除了叛逆也可以很英俊。
　　不过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关心马飞有没有变英俊呢？马飞退出了野螳螂，他说他要一心一意跟李岚在一起了。

　　4
　　野螳螂就这么散了，陶欣的青春和爱情也跟着散了。
　　但香港的媒体却眼睛亮了起来。
　　香港新星天后和北京摇滚主唱搞上了，还搞散了一支摇滚乐队！
　　这下可好，用不着你经纪公司炒作，记者自然来了。
　　燕姐还是不看好这段感情的，毕竟李岚从传统意义上讲是个第三者，陶欣和马飞当时是摇滚界知名的金童玉女，就这么被你个香港歌星拆了，将来反响不好。
　　李岚说我铁了心了，将来就是永远的退出娱乐圈我都要跟马飞长相厮守。
　　燕姐说好，我一个月放你一次假，你得节制一下自己的感情。
　　李岚满以为他们就像牛郎织女，两地相隔相望不能见，年轻的姑娘总是充满幻想。
　　其实马飞一个礼拜都没熬下来，就又去找陶欣了。
　　陶欣看着马飞那刚剃掉没多久的秃瓢，笑了好久，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开心他终于又回到她身边了还是再犯贱，总之看着这秃瓢来，她忽然就一点都不记恨他了。
　　马飞跟陶欣说他还爱她，可他也爱李岚。
　　陶欣喘息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什么啊？一个人的时候陶欣自责起来，怎么就这么下作，看着马飞那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什么气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维系了将近一个月，李岚回来了，都不用马飞跟陶欣说，陶欣都知道，因为马飞不来找她了。

　　李岚看着马飞，这几年学会的独立和坚强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甚至希望现在就和这个男人厮守终生。
　　“抱歉啊，我在香港有工作……”李岚的眼神依旧上挑，一如初见，羞涩而欣喜。
　　“我知道我知道……”马飞答着，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马飞跟李岚说，你们香港公司太急功近利了，把你包装成了商业女歌手，告诉你这种歌手几年出一个没几年你就埋没在人海里了。
　　李岚说我也这么觉得。
　　马飞说我早就想给你写一首歌了，专为你做的，独一无二，说着递过去一张涂涂改改过的五线谱纸。

　　“多想拥有你
　　在孤独的夜里
　　想象着远方
　　没人陪的你“

　　李岚的眼泪簌的就落下来了。

　　没过几天，李岚就走了，因为马飞又来找陶欣了。

　　5
　　燕姐摔给李岚一沓照片，李岚两眼直愣，就像当年看到马飞第一首为她写的歌一样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偷情的场面。
　　“亏我给你压下去了，否则这就是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劝你一句，早点跟你家那位分了吧。”燕姐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可李岚知道燕姐疼她，毕竟共事这么多年，好歹有了感情。
　　“不行。”李岚止不住她声音的颤抖。
　　“不就是每个月一首歌吗？要是在几年前也就罢了，现在你的音乐基调已经定下来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马飞这两年每个月都会为李岚写一首歌，李岚也在这两年里奠定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这次她真真能算上“香港天后”了，虽然她在媒体面前依然少言寡语，但她多咳嗽一声都能作为报道上头版头条。
　　可李岚知道当初她奋不顾身跟了马飞是什么原因，不是那一个月一首的歌也不是“香港天后”的头衔，单是马飞的才华就足够李岚为他奉献一生。
　　“不行。”李岚又强调了一遍，“我怀孕了……”

　　李岚顺理成章的嫁给了马飞，这次燕姐给她放了长假。
　　李岚安安心心的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在北京的四合院里过着平凡的小日子。
　　马飞抱着女儿，跟李岚说他已经和陶欣一刀两断了，完全死了。
　　李岚不笑不闹，安安静静的跟马飞拍了一套婚纱照，摄影师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叫杨蕾，李岚忽然神经质的感觉马飞看得不是镜头是杨蕾。

　　6
　　李岚名声越来越大，公司为她安排了全球性的巡回演出。
　　唱到某一站的时候，马飞也来了，他说李岚我给你伴奏吧。
　　李岚站到台前，唱着马飞为她写的歌，马飞在她身后，敲着鼓。
　　李岚在台前想终究还是老了马飞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些秃了，啤酒肚也开始现形，不再是当年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少年了。
　　一曲唱毕，马飞一直在身后默默的敲着鼓，一声不吭，台下早已欢声雷动。
　　李岚想，她真的有些神经质，一个愿意为你舍掉梦想的乐队，渐渐变老变丑的人，有什么好怀疑的？
　　如果一切就这么结束，也挺好。

　　7
　　李岚离婚了。
　　她本想给马飞一个惊喜，于是没有招呼便独自回了家，打开家门后，看到了床上有两个人……
　　李岚的思维瞬间停滞了，那个女人正是当年为他们拍结婚照的杨蕾。

　　李岚没再给马飞解释的机会，带着女儿回到香港，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8
　　没过多久，马飞便和杨蕾结婚了，也生了一个女儿。
　　李岚也开始和小自己四岁的香港新星樊朝辉谈起了惊天动地的姐弟恋。
　　李岚是那种一恋爱便世间什么都没有了的人，知道樊朝辉找到了和自己年龄相符的香港女星，李岚才彻底从这段被媒体称作“佳话”的恋情中挣脱出来。
　　她又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了马飞，马飞似乎过的并不好，李岚在谈恋爱的时候，马飞在处理家庭琐事。也许这样的男人本就不该被家庭束缚，李岚想，否则为什么他又一次选择了离婚？

　　李岚看着报纸上的那一排排铅字。
　　她看到马飞说，当年和李岚婚姻的失败是一场阴谋！

　　9
　　李岚还是结婚了，和郑洪波，一个从名气到气场都弱于自己的男人。
　　她想她已经彻底从原先的那两段感情里走出来了，郑洪波的眼神里没有叛逆没有桀骜，更多的是温顺。
　　那是个可以待她无微不至的男人。
　　为了这个男人，李岚终于决定休息了，安心的过着平淡的生活和照顾他和郑洪波的女儿。

　　只是生活，总是不会平静，在退出娱乐圈5年之后，李岚还是复出了。
　　那天的复出演唱会，李岚为她取名叫“怒放”，体育馆里挤满了人，李岚创造了一票难求的神话。
　　她在舞台上依旧像刚出道那样，少言寡语，安心唱歌，台下一片掌声与喝彩。
　　她看不到，人群中，一个青春不再，开始发福的男人混在其中，默默的听着当年为她写的歌，悄悄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