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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邻家阿郎?深山老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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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无声,缠绵不绝,朦胧了白墙青瓦的北燕建安。
“驾——”街道两旁空空落落,因落雨的关系少有行人。一辆苍青色马车于雨中奔行,拉车的马儿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
“汪!汪!汪!”斜地里窜出来一只半人高的獒狗,追着只黑色动物,眼看就要撞到马车。
车夫大惊,猛拉马缰。马匹受惊,扬蹄嘶鸣,将狗远远踢开。獒狗在空中画了个圆弧,摔在地上发出声闷响,再没了动静。
车帘被撩开一个小角,帘后露出半张少年面容,深蓝眼眸微瞌,明澈净透,恰似无波无澜的凝碧寒潭。
水色薄唇中飘出轻软的声线,拖拽着尾音,显得有些疲惫:“怎么了?”
“奴才该死,路上突然跑出只狗,惊了马匹。”
“无妨。天色已晚,得快些到才是。”
“是。”
帘落下,马蹄声哒哒,愈发急促了。
马车内相对坐着两人,均是少年。略年长的有一双琉璃样的深蓝眼眸,斜倚着绸垫昏昏欲睡。
“殿下也是,干嘛非要自己揽下这档子破事,远走他乡去当个质子。即使在南丹……哎呀,反正怎么着也比寄人篱下来的好!”绿色衣衫的娃娃脸少年气鼓鼓的念,看向自己主子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便是我不想去,这事十有八九也得落到我头上。与其被动挨打,到不如陪他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好歹也给我自己谋了点好处不是。”少年一副满不在乎的慵懒模样说着自己,末了还对绿衣少年宛然一笑,“虽然你主子不争气,但只要有我云舒一口吃的,自然不会少了你。”
绿衣少年一脸委屈,言辞却更加激烈:“云暖没有旁的意思,我就是看不得殿下被他们如此欺负!南丹打不过北燕派质子来议和,傻子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干的活计!他们竟派殿下孤身一人来到北燕,也没个人帮衬,寄人篱下的滋味岂是好受的!蓝色眸子又怎么了?蓝色眸子就活该被他们视为异类?!我看他们从来都没有接纳过殿下!”
云舒眉峰微蹙,轻声呵斥道:“你这莽撞的性子给我好好改改,祸从口出,知道么?”
“……是。”云暖瘪了瘪嘴,垂头丧气。
“罢了,十七年都这么过下来了,早习惯了。你主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我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去的?不过换了个地方,少了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南丹质子又算个什么?我乐得清闲。”
绿衣少年又来了精神,豪气云天地拍着单薄胸膛:“云暖一定好好保护殿下!”
“噗,知道了,知道了,云暖一定行的。”云舒被云暖滑稽模样逗笑,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两汪碧水光华流转,别样灵动。
“吁——”二人笑闹间,马车已到了驿站。
云舒从车上跳下,定睛打量面前男子,稍有些惊讶。
前来接待的竟是北燕皇帝的嫡亲弟弟,最得圣宠的荣亲王。
人人都说荣亲王风姿俊爽,亲切开朗似邻家阿郎,如今看来真是不错。
玉冠束发,剑眉飞扬,苍蓝色薄绡微沾了雨水,更添优雅疏朗。熠熠生辉的墨眸对上云舒妖异的眼瞳,掩饰不住的惊诧神色一闪而过。
清楚感受到数双毫不遮掩的探究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云舒勾了勾嘴角,礼数周全:“天气原因耽搁了行程,连累容亲王在雨中等了这么长时间,实是云舒罪过,还望容亲王见谅。”
“哈哈,十三殿下说的哪里话,未在城门迎接已是晏某不是,唯盼十三殿下不要计较才好。想来殿下不远来到北燕必是舟车劳顿,晏某遣人备了热水,待殿下先洗了这满身疲惫,再见圣上,如何?”晏怀熙扶起云舒,笑声朗朗,眼眸锁在深蓝色的瞳子上,流连不去。
冷不防对上那双眼睛,择人欲噬的浓墨深沉。
云舒只觉在他双眸下所有思绪都无处遁形,说不上的压抑。垂下眼帘,不着痕迹避开晏怀熙视线:“多谢荣王安排。”
云舒转身走进驿站,见没人注意,挑了眉,撇着唇,颇为不屑。
邻家阿郎?深山老狼还差不多。
暖阳浮出云霭,微雨初歇,清风袅袅。
国力强盛的北燕,皇城不似南丹磅礴巍峨,却别有一种玉砌雕阑的清雅大气。五步一桥,十步一亭,朱红雕花的长廊如美人素腰柔缦,蜿蜒整座皇宫。
许是北燕多水的缘故,北燕臣民也如水般温文,与南丹以力量为尊的习俗大为不同。
再看衣饰,雪白菱纱,繁复绣花。北燕人衣摆袖口皆宽大飘柔,行止间自有一种潇洒。
云舒突然想起他刚刚的夸赞,哂笑。
“竹姿梅骨,云舒穿白衣当真好看。”晏怀熙眉眼弯成新月,如沐春风,只让云舒觉得方才惊心动魄的对视不过自己幻觉。
啧,这人自来熟还是怎的,才见了几眼,便云舒长云舒短。
灯影重重交织在少年玉白面庞上斑驳摇晃。削瘦背影笔挺单薄拖着长长黑影,凉风透骨。
“雨后夜幕与云舒的眼睛却有几分相像。”晏怀熙不知何时站到了云舒身后,高大背影罩下来,带着微暖的温度:“冷么?初春夜晚总是有些凉的,云舒以后常住在北燕要记得多添件小衣。”
云舒身形轻顿,光影交错,灯火未央,回眸的那一眼笑意仿若千树万树桃花,灼灼盛开:“荣王过誉了,多劳挂心,在下无碍。”
“没事便好。”晏怀熙笑容似能融化冰霜,却不曾触及浓黑的双眼。
婢女带着两人七拐八弯终于走到大殿,小太监快步进殿通报。
朱漆描金殿门吱呀轻响,明目张胆地展现着北燕的盛世辉煌。殿内光芒刺痛了云舒双目,甘醇酒香卷着锐利目光,扑面而来。
下马威。
双拳紧握,云舒不自觉稍抬下颌,顾盼生辉的眸,似落进满天星辰。
掀袍,躬身,虽柔却韧的嗓音清朗:“南丹云舒,拜见陛下。”
客套几句,宴席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北燕大臣轮番灌酒,云舒拒绝不得,只能硬了头皮往下咽。
酒气熏得面颊微红,本凝着冰的眸子化成秋水,波光潋滟。
云舒撑不住,寻了个借口,躲到殿外亭中醒酒。
竹影斑驳,银轮散落一地凝霜。四角亭中白衣乘风,似要归去。
风声在耳边呢喃,像极了母亲常哼的小调,也是这样模糊而带着无数哀怨。不由自主想起南丹,不管好的坏的,怕是永远回不去了吧?
醉了倒好。
远远的,脚步声踏着酒醇米香,款款而来。
云舒微侧了头,掀开沉重眼帘,半眯不眯瞧着来人。水光月色映入深蓝双瞳,无端迷离一池清寂。
“荣王?”云舒站起身子,头昏脑涨,脚步虚浮。礼没行到,人却跌进了来人怀中。
“呵呵,云舒这是把自己行给晏某么?”微震的胸膛温度炙热,惹得怀里僵冷身躯不安挣动。
晏怀熙单手搂住云舒腰肢,摁在膝上:“别动!喝成这副德行,想摔地上么?”
醉了酒的人与常时总有些不同的。
云舒闻言当真乖顺偎在晏怀熙身侧,褪了风轻云淡的冷漠疏离,窝在男人怀里,冲着他吼:“你个没事人在这瞎说什么!谁知道北燕的酒这么烈,解酒丸也不顶用。那帮人拼了命的灌我,你倒是跟我说说我一个举目无亲的敌国质子,该怎么推辞?丢了南丹脸面他们乐得在一边看笑话!再说,你那只眼看见我醉了!啊?!”
晏怀熙眉眼弯弯,轻抚着云舒背脊,像安抚炸了毛的猫:“好好好,不怨云舒,都是晏某不是。我就是——”不喜让他们看见,你醉酒后,如此有趣的样子。
“什么味儿?好香。”云舒从晏怀熙怀里探出脑袋,吸了吸鼻子。
“金桂糯,以桂花泡酒制成的糯米糕,尝尝?”晏怀熙捏了一块放在云舒唇边
云舒张嘴接了那糕,薄唇也不见开合,只闷在嘴里专注的嚼,两颊鼓得像个包子。
晏怀熙颇有趣地瞧着,指尖仍残留着水色双唇擦过的感触,如想象一般滑腻微凉。
又吃了几块,云舒枕着晏怀熙脖颈,酣然入睡。
极轻柔的鼻息,柔滑的发,皆在颈窝制造着触电般的酥麻,晏怀熙心窝上不知被那只淘气的小猫抓了一下,再一下。
月下娇花沾露,两道人影纠缠交叠。
眸光深沉,其色如墨,那人唇角笑容轻浅,却是暗藏狡诈:“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等你,自愿把自己全全交付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