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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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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电话响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等我再迟疑地接起来,它已经声嘶力竭地吼了几遍。结果还未出声,那端就传来许阳劈劈啪啪崩豆子般的轰炸:“周琼你怎麽还没到别告诉我你忘了咱们说好的事你耽误了我的好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果断地把电话离远些,才勉强忍住没把话筒丢掉,那疯婆子大概也才觉出不对劲,马上换成正常些的语气:“喂喂,你该不会是邹喻吧?”
……我无力,狠狠咳了几声稳稳神,才说得出话来:“是我……”然而还没等我说完,电话里又叫起来:“……哎哎,别动那个!……啊?你说什麽我没听清……喂,就说你呢!……”
很忙乱的样子,语速快得让我发晕,不过我大概可以理解那边此时的场景,定然热闹。於是耐心等她转回注意力。
结果半晌过後,许阳终於转回来听我沉住气再说一遍“是我”,然後“啊”地恍然,之後马上继续爆豆子:“邹喻啊你快把周琼叫起来你们快点过来我这边忙得要死你也赶紧过来出点儿力嘛!”在我能做出任何答复之前,她已经在一句“好了啊我没时间跟你说了呆会儿见”後,潇洒地挂了电话。只剩下我在那里捏著话筒哭笑不得。
周琼啊,早就走了啊。这个意识在我脑中转啊转最後只转为下意识的重复喃喃。
许阳这女子,其实很讨人喜欢,性格也很不错。只是,怎麽她就会是他的妹妹呢,怎麽我就忘了他说过他有个妹妹从小在外市的奶奶家呢,怎麽就没想起来问问她叫什麽呢……若是早知道,也就不能在无意间就撬了他妹妹的男友了吧。
而现在,这又算什麽呢?许阳似乎不计较,似乎也对当初毫不知情——呵,我苦笑,若是知道才怪了吧,除了在学校闹得风风雨雨让他急於撇清外,怎麽还会让他视若珍宝的家人知道呢?只是,他的家人是他的珍珠,我的就不是我的宝贝了麽?
今天这样的状况,搁以前我还真就没想过。“我前前前前前情人的婚礼”,怎麽听都怎麽别扭吧。但是人家都请了,还是通过侯新转过来的,也算用心良苦了,同时证明他上学时的好智商还没有退步,从侯新回国算到他肯定知道我的下落,分毫不差。所以,我再怎样也不能孬到脸都不露呢。
何况……我笑笑,有些事,这麽多年都不去想,却在一个晚上琢磨了个清楚,原来也不是如何麻烦的事,只是不去动脑的话,它永远都不会自己通畅了再告诉你。
瞥了眼卧室里依旧乱糟糟的衣物,就不去收拾了,反正来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拿什麽过来,周琼自然会整理,因为毕竟这是他的家。
从挂著一大串诸如指甲刀小剪子模型手办——的钥匙串上捡出那亮晶晶的一把,挂在冰箱门粘的钩子上,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握在手里凉凉的温度。再去看的话,它一定是在一室灿烂的阳光里闪烁著吸引人的光吧。会让人著迷呢。
所以,不能回头。不可以回头。
走出楼门的时候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社区的早晨,一直会让人神清气爽。不算热的天气,是恰好的暖洋洋,适合只带著钱包去流浪。
……所以随後响起来的破坏一派鸟语花香的车笛声,就不那麽讨喜了。我眯起眼睛,搜索著杂讯的来源,却是不算陌生的车型,探出不陌生的人头来。像以往任何一次恰好的邂逅一样,陈褚那张笑得灿烂的脸,都会让人气不起来。
“早~上车。”
打开车门,陈褚亮出雪白雪白的牙齿,简单而明确的招呼著。我所有的愕然和意外,在最後都只能在嘴边转化成笑不出的弧度。一定很像白痴,我居然在等著他再说一遍那句“是表哥让的哦”。不过,似乎也不用讲了呢。
“……早。”只能这样回答的我,终於还是坐了上去。
陈褚仔细地看了看我默然的神情,什麽都没再说,只是发动了车子,向目的地开去。
想像过一万次的重逢,却从未在醒著的时候笑得出来。太阳实在很好,让我在下车的一瞬间眯起眼睛,而错过了门口西装笔挺站得笔直笑容完美的男人的转头。
清楚了些,只见到他正在招呼来贺的嘉宾,头发不再是短短的运动男生的样子,而是中规中矩又合时宜的发型。我站在车边,遥遥地看著他。侧影还是那样挺拔呢。
曾经以为我不曾有一刻忘记那张熟悉到想起来就会痛苦的脸,却在再次看到的时候发现其实已经根本想不起来细节,自以为最深刻的记忆也只不过停留在对一些过往依旧残存的依恋。
陈褚神情复杂地看我一眼,在得到我“放心”的答案後摇头欲言又止,姓蒲的家伙从楼的阴影里走过来,他的脸色也变了变,寒著表情没有动。我倒是忍不住笑出来,知趣地躲开。没钱而四处蹭饭的日子曾经当过无数次寝室兄弟的电灯泡,惹到众人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却遇到了不能不闪开的人物,再被眼刀杀下去,怕是我就等不到今晚的月亮。
做了个“安拉”的手势我整整衣服,探头探脑,准备堂而皇之地作为今日嘉宾走进辉煌的大厅,抬头却正与准新郎打了个照面。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啊,我自嘲,毕竟多年未见连寒暄都生疏了,跟这个人的关系其实远不如与侯新来得自在,想来当时我竟也会隐藏自己只想在其面前只表现好的一面,怪不得会被人指为虚伪,原来已是早就有的习惯。
这次我没有忽略许翔眼中的惊讶,随即转为复杂,我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突然的目光相遇让大家都少了心理缓冲的时间。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常态,依旧带著今天所必需的礼貌微笑,先请眼前的人进门,然後侧了侧头对身边应该是他交好或是亲戚的人说了几句话,才又看向我,继而走了过来。还是那麽帅。
我笑,伸手於他,他倒一愣,之後便轻轻握了下就放开。
之後我掏出包装整齐的红包递过去,在许翔低头抬头的表情变化中,察觉自己难以言喻心情,竟只是感慨占多些。
“……谢谢。”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接过去的手指关节泛白,很用力地捏著那薄薄的纸。
“不客气。”我扯扯袖口,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不善於攒钱,”我的脸难得地有点儿热,丢人的话总是难说出口嘛。“所以……不要嫌少。”要知道丢了钱包挂失冻结帐号後——其实那卡里也没几百余钱,我曾一度等同於穷光蛋。刚刚到手的奖金,对我来说已经是雪中送炭,可在这种场合,却实在不太够分量。
许翔的眼神更加复杂,喉头勉强动动:“……我知道。”
气氛变得微妙,稍有冷场却不是很糟糕,其实已比我想像的要好上很多。要说起来,更像是回退到幼儿时代,连对话都缺乏社交的基本常识。我真不是合格的宾客。许翔半空中的手已极慢的速度收回,眼睛却没离了我的脸,应该是在仔细小心著我的态度。原来我没少让他摸不著头脑的人来疯,让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会条件反射的再紧上条神经。
真是证明我的恶劣呢——我耸耸肩,对自觉好笑的情形作了点无用的掩盖,却不成功。
因为许翔的表情并未变得轻松,而且没有再说话。我只好继续:“侯新让我替他说句Sorry,你的嘱托他虽然做到了,但是人却因公务繁忙,不能来贺了。”
……我极为不爽地想起,这小子甚至没露面,只是拿请柬速递加一通电话过来,摆明了因为怕又看到我没完没了的这麻烦而要烦劳他老人家,而在说不能来的时候无比侥幸的快活,让人牙根痒痒,当时压根傻了没时间理会。现在想,还真是应该狠狠骂这死人,不够义气。
不知为什麽似乎有些了然,许翔将细细看我的眼神收回,微微转开些,点点头,嗯了声,算是知道了。然後他就又是沉默著,从我肩上看过去,对陆续到达的人微微颔首致意。
宾客真正不少,气氛喜庆而融洽。就像从前,无论对谁,他的态度都是无懈可击,该笑闹时不会严肃,该正经时绝不谈玩笑,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人会不相信他,即使他做错什麽,也是可以被原谅,也一定是有什麽人给他带坏的。许翔果然还是那个许翔,只是时间以至今朝。
有些目光扫过来,落在我背上,并不注意与略有疑问等等的表达,都让我不觉苦笑。
倒是不能怪许翔,这种尴尬的情形大概完全是由我造成。自从说了不要再牵扯之後,我便不与其说话。有时候无意间遇见,狭路相逢,即使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欲言又止,我也一概目不斜视,连瞪一眼都懒得做。更何况他好不容易撇清了,总不方便与我这也算风云人物现行犯再扯上关系。
所以就算那段时间我夜夜不能安眠日日不得精神,想百种千种整治他的办法,恨不能掐死他拍死他,而以丢人的实话来讲,真正见了他却是怕得要死——对自己会怕见到他的心情而感到害怕。原来是我不好,从开始到最後,都是我太计较。心太小,於是放不下其他,於是自作自受,於是失去,一再的,重复的,失去。
丢了自己,丢了信心,让我站不起来的,其实是我自己。而这样简单的道理,想了百遍也刻意忽略百遍。可笑今时再犯,重温不可言说的狼狈心情,才真正让自己决定去面对,无论如何都已不能再逃避。
没有时间可以再等我,等我依旧重复的,原地踏步。
我微微直了直腰杆,许翔马上看过来,盯著我,显得有些紧张。我觉得这真几分滑稽,既然要我来,那便是也想著恢复邦交吧——他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这样的努力,只是我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已。那麽今天,是我表达友好表达得不是时候麽?
确信脸上不是什麽沉重的表情,我直直看进许翔的眼睛里去:“忘了说呢,”我微笑。
“恭喜你。”
英俊的新郎,已从我的梦里彻底赶出去,他身边的永远不可能再是我——事隔三载我终於可以出口真诚的恭喜。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是幸福,却与我无关。但又何尝不算是给了我另一个再开始的机会。
两个人因吸引而偏离平行的方向,相交之後却是注定的背离。
如果回头的话,却永远都会先看到交点上不可磨灭的深刻痕迹,让人留恋的擦肩,即使物是人非,也无损它曾经温暖而美丽的事实——不管同时有过多少摩擦有过多少痛楚。只是还是要走下去的啊,渐行渐远,会模糊起来,最终残存的轮廓,却是抹不掉了。
原来,真的爱过呢。
——即使现在做不到只是笑著这样说一句,压制不住的恶劣本性让我还是带有调侃的语气。
但终有一天,会做到的吧。
在偶尔想起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