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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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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轮回流转,苍茫人世间。
苍生红尘,生死沉浮。
不经意间,已然忘记时间飞逝,与姓名所在。
骄阳极不留情面地在大地上划下蒸发的痕迹,一丝丝看不清形迹的气体纠结着升起。
不知是拉神听多了子民的赞歌,还是春天竟意秋风扫落叶之势离去,总之阳光的过分炽热还是让年轻的决斗王蹙起了细长的双眉。
色彩光鲜的果汁攀着少年娇嫩的唇滚入咽喉,但仿佛又在瞬间便消失殆尽。尖锐的积木反射着沉淀千年的光华。
“呐,我说伙伴,”决斗王的眼神褪尽了犀利,取而代之的尽是一言难尽的复杂。
“为什么这时候——是我在外面?”
积木被微弱的风摇动了。
“嗯——因为我觉得另一个我曾是古埃及的法老,而且埃及可是在热带啊。所以——”单纯的笑脸浮现。呃,该说那令人无法抗拒的微笑是天真还是别的什么呢。
风继续心情欠佳地哼哼。
“伙伴,”少年紫色的眸子倒映出绚靡的色彩,他摇着头准备找个比较实际的话题, “我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吧,那时,你会忘记我么?”
是的,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国度。
始料未及的,一切的一切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树叶欢快地接受着阳光与风的轮番抚摩,“沙沙”的声音从不曾停息地由飞鸟掠过的天空的这头飘向它们睡梦中所及。空气却沉默了下来。
“一个人总有该告别过去的时候。我,城之内他们,包括海马君终将会如同那曾经在沙漠中熠熠生辉的王城般成为另一个我的过去吧。也许,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学会慢慢遗忘。”
“……”是这样……么?
“但能铭记另一个我至死的,也许只有海马君了吧。也许我们都会渐渐忘记另一个我,直至垂垂老矣临死的一刻赫然惊觉那样热血而铺满浮华的过往。这是实话呢。”金色的刘海掩着写满笑意的脸却流淌出了万分忧伤的气息。
爱情之所以成其为爱情,是因为不能忘却。
无论时光如何飞逝,容颜如何变幻,轮回如何流转,爱过的人儿总是一笔抹不掉的隐痛,如一粒沙尘在心中挂下看似微不足道的伤痕。多少年后痛如切肤,痛得彻骨,也再难挖出那细小的源头。
所以那被风眷顾着的男人从不会质疑分别时赛特脸上刻骨的疼痛。因为在爱上少年王的那一刻,身为神官的他便有了要失去的觉悟,便有了在自己心中塞下那棱角分明的羁绊并缅怀至死的觉悟。
数天后——
年轻的社长在硕大的办公室中繁忙着,修长的手指从容不迫地敲击着键盘。于是键盘痛苦而突兀地叫嚣。
偌大的空调把温度调到了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低谷,巨大的玻璃一块一块,泰然自若地分割着广袤的天空——那从容而自信的气色与身处其中的男人如出一辙。当然它们从不曾去考虑是否会在夜间造成炫目的光污染。
一条条信息在散发着诡异荧光的屏幕中滚动。男人的目光开始有了几分木然,但那深邃的蓝从不允许丝毫的涣散。
男人的双眼俯瞰着一切,始终被许多常人无法面对的负面所掩盖。能一眼望穿的,仅是一股莫名的执念。
赫然间,那精妙的瞳孔聚焦于屏幕。一种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不知不觉地铺散开来。
年少的王者紫色的眸闪现于屏幕之上,盈满了无丝毫盛气凌人的犀利与世故。更深一层的,竟是被酝酿千年已陈旧得几近腐朽的寂寞。
那是深刻得刻骨铭心的眸色,渐渐便有了莫名的悲哀扑腾跌宕散漫开来,在周围层层铺陈,仿佛要硬生生牵扯下人无端的眼泪。
你在忧伤什么。
是在为谁人的忘记而黯然。
抑或是因忆起那白骨皑皑的城池过往而神伤。
男人的嘴角拉扯出一抹掩人耳目的浅笑,不知那写下的是自嘲与否。命运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少年王在他几度轮回的生命中纠缠着出现,一次次又悄然逝去,满目的措手不及。
在不久之前,阳光还未如此毒辣得使人咬牙切齿之时,最终被唤作亚图姆的少年以一如既往的沉静音色说他将会离开。淡漠得仿佛事不关己。那双盅惑而好看的眼像划破碎裂的玻璃般流转出让人失神的光彩。
男人轻笑。本来他想以同样事不关己的语调一如既往地说上些恶毒的话——尽管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足以使人对他产生多么深的怨念。
最终少年眸中映出的那绝望得与三千年前那男人如出一辙的面庞让气焰嚣张的男人乖乖缄了口。
“呐,海马……”
那刻狠狠地望着地面的海马社长前所未有地觉得愤恨。为何他的少年总是一言不发或是不留一丝余地地在众人面前消失得极为干净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
偏偏他又要那么固执地在骨髓上刻下他分明来过的痕迹。
你怎能如此。
怎能在我恍惚之间便坠入我难以追寻的深渊。
又怎能在我企及不到之处暗笑我绝望得几乎可笑的侧脸。
我又要如何抵御那吞噬人心的寂寞与想念。
向来认为自己和那个无能的神官有着天壤之别,最终却还是望着少年眼中的他与追逐了少年千年的神官两相重叠。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存在……?”
少年如同纤细的猫般攀上男人的肩,呢喃着说道:“为什么呢……我觉得你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是的,塞特要温柔太多了。而你总是比固执的他还要固执几分。
总是固执地将你的温柔与痛苦隐忍与波澜不惊的蓝眸之下。
男人的眼眸在一瞬间被名为惊异的东西挤满。随即低下头,换上了一个旁人永远无法猜透的表情。
——我向来以为,在你眼中,我和他,仅是共有一个灵魂而已。
——你错了。既便闭上眼,我也可以清晰地从呼吸的气息来分辨出你们。
男人轻轻地吻上少年单薄的唇、耳、眉眼、颈项。少年瘦削而突兀的锁骨处便又多了些斑驳不一的痕迹,细密而沉默。
略有几分压抑的喘息在巨大的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的叫嚣下显得细微而容易被忽略。
人,也总是在苍茫人海之中浸泡过后,溜走别人脑海中的记忆就如同腐烂的尸体般硬生生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带所有过往的美好一起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寂寞与大片的空白。
是不是,总有什么挥之不去,那是谁人的铭记与固执。尽管芳草终成蒹葭苍苍,尽管身影终挥消亡。但是,是不是。
曾经他们驰骋于广袤无垠的沙海,细碎的滚烫的沙在战争的铁蹄抑或是和平的颂歌下纷纷扬扬地蹁跹不止。那温润的尼罗河,以及沙筑的城堡,狂舞的沙,忠实地记述下了他们走马观花似的过往。
那记忆并非坚不可摧。看吧,它消失于坍塌的城墙前,消失于干涸的尼罗河前,消失于风雨飘摇的古老文明前,消失于某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消失于惊鸿一瞥间。
消失于少年王还未来得及说再见之前。
如今他们相遇于千年前谁心心念念的战场,容颜未曾改,却已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变换于流年辗转间。
没有什么是不能忘却的。
曾经,在某个繁星聚集嬉戏的古老夜晚,眼波流转的少年王不动声色地望天,与身边跪地的神官如有约定般地沉默着。
——塞特,你是否会有忘记我的一天?
在死后那遥遥无期的等待之中。
——我的王,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的意思是,我决不允许您在我之前离开。
曾经光华满天的星星爬满了天空,星罗棋布的光点俯瞰着多少情人在皎洁月光下的海誓山盟。
因为有轮回,所以流星重回喧嚣的夜空,重复着周而复始的堕落。
因为有轮回,所以少年王和爱他的人儿在轮回的转动中相逢再擦身而过。没人愿目睹那苍白而无力的过程,却一次一次重复着绝望的错过。
没有什么是不能忘却的。
既便少年王死命抓住男人仅存于心的记忆。但那细小的碎片仍如沙粒般一丝一缕泻下,猝不及防。
数年之后找回的全数记忆终于拼凑完整,那欲坠的暗黄灯火,那现已斑驳爬满蛛网的断壁残暅,那曾经辉煌而震慑人心的古老,以及那滴血的谎言。
原来,我又要全数失去。
恍然间,时针在不知名的牵引下指向夕阳西下的时分。于是教堂中各色的琉璃折射出好看而温和的光线。他们跳过了尘世间的迷蒙接着消散。
突然一阵脆生生的敲门声打破了海马社长办公室的冗长而沉默的空气。一句漫不经心的 “进来”招进了一阵燥热的空气。
钻进来的黑发男孩调皮地点了点头叫了声“哥哥”便自顾自抱了一杯水开始猛灌,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得异常欢快。
男人冰冷的眼神也开始缓和。
“哥哥,你为什么没有挽留游戏呢……?”在男孩眼中,决斗王就是那个笑起来一脸阳光的少年。男孩想,法老可是离开了呢,为什么你不留下他呢。男孩的心思简单而容易。
出乎意料的,社长大人的脸色并未有一丝哪怕是掩藏的不悦,他扬起头望向被如血残阳染得鲜亮的晕,蓝色的眸子有着无法言明的内容。
那积淀了千年的寂寥与守望一层层凝成如大海般广博的蓝冰冷得透心彻骨。终在三千年后再次映入那紫色瞳孔之时温度才开始蠢蠢欲动,冰封温润体温数千年的层层铠甲于瞬息间分崩离析。
男人的笑开始浮在了脸上。那也许暂时不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没有人明白,是否忘记才是最好。
他倏地站起来,那身高明显给这个房间增加了压力,便往那精细得过分的门走去。
不管踏出去是不是徒劳,我却总有祈望再见你一面的幻想。
太阳屹立于苍穹之中,尽管已迫西山,光芒却依旧万丈。金色爬上每一个生物每一个非生物的身躯,绚然着凄凉的美与绝望。
男人漫无目的地在路边行走,悠然的目光如同被挖空般散向地平线祈望不及的远方。
太阳在不知名的河流上出现了无数个,恰似支离破碎的艺术。于是朝思暮想的少年的身形便在护栏边隐约着清晰了起来。
是吗?男人的脸上又描画着自嘲的神色。虚假得不切实际的幻象又开始游走于人们的精神边缘了。
尽管如此,男人还是固执地走向对面。因为他知道,是无聊的错觉也罢,总之少年总会在他迟疑的片刻飞速离去。
喧嚣的车辆在灰尘飘飞的大道间与他擦身而过。叫骂的声音在如何不绝于耳他也可以充耳不闻。
恐怕海马社长此生都无法再做如此出格的事了。恐怕他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不可思议地陷入无意识的疯狂。
——因为有轮回,所以我们相遇于此生。
——因为有相遇,所以我们都以为那是神恩赐的生生世世。
——因为我们的错觉,于是悲剧再度重演。于是我们再次擦身而过,周而复始。
——假若我们注定于轮回中纠结至流年被残损为细纱之际,我也从未后悔我们的相遇,以及我的铭记。
“再见,海马——”
任谁和时间分秒的争斗都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更何况三千年凝聚了那么多的弹指须臾。
被时间留下来的人惟有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