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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看进你眼中无比哀伤的深度,璀璨繁星见证你的渐行渐远。月亮踏着拉神的脚步追逐。如此循环往复。
      这样的追逐游戏,即是拥有永恒的人也玩不起。
      无力承担的代价。

      埃及此时还是一块足以傲视所以毗邻它的国家的土地。上古的传说赋予了它无限的生命力。人们的状态还可以用安居乐业来形容。
      一片美好,一片和平。
      无花果树开出人们双眼觉察不到的花朵。于是人们讽刺地指责它没有色泽喜人的花朵。可是他们不知道,若无花,何来果。
      白莲在灼灼而苍白无力的阳光之下绽放出绝世的容颜。此刻它们有绝对的资本笑对每一个已过或未尽的夏天。
      它们是埃及的魂。
      那娇弱的芳华何以盛放于拉神频频眷顾的土地之上及那碧波微漾的尼罗河之间。人们揣测纷纷,终究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如他们永远无法预见这个盛极一时的国家未来衰颓的光景。
      历史是循环不息的。可所有人一如既往地试图忽视这一点。忽视那夏季之后秋风扫落叶之景的萧瑟。
      他们未曾停歇地相信着。相信着那个目光清澈的少年王。
      这种信任极好地成为一种恰如其分的桎梏。

      少年王以及属于他的六位神官。他们所到之处似是会在霎时间遍布了希望。阳光为此闪烁出愉快的声音。
      埃及的子民无比诚挚地相信着,他们的王可以为他们守护埃及目前和睦的风平浪静,同时也可以为了他们牵制所有波澜不惊之下的险滩暗藏。

      金字塔们沉默地缄口,一言不发地注视。它们是睿智而历尽沧桑的老者,有足够的资格对一切浮华与败落评头论足。但毕竟阅历多了剩下的仅是一言难尽的悲哀,于是沉默而专注的凝视便是最深切的回答。
      这个世界被容纳于它们深邃的沉默中。
      就如此斗转星移。
      这些都是法老的梯子,以它们与时间抗衡。期待着来生啊期待着爱情,悄悄地使世界灯火摇弋,悄悄地逼世界疯狂。行吟诗人悠然唱道。

      ——底比斯王宫中,侍女们于闲暇时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讨论。她们谈论自己侍奉的主人,谈论王家的陵墓,谈论高高在上的少年王,谈论不可一世的蓝眸神官。
      \"呐,你们说,王是比较喜欢英俊的塞特大人呢还是温文尔雅的马哈特大人?……\"
      所有明眸皓齿的女子在这一刻舍弃了形象捂着嘴笑得可谓花枝乱颤。
      这样的年岁终究是如此惬意和美好。微风传唱的日子。
      摇曳的长裙,廉价的性命,就在这即将踏入风雨飘摇的王朝之中穿行。此刻还是花团锦簇,也许下一刻便枝折风住花已落。就像在月亮喘息之间,太阳又爬上了东边的天际。如此遥不可及。

      “塞特,似乎最近盗墓者多起来了。”上扬的语气,无论如何却不是一个问句。少年王似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玩弄着手中的纸莎草书。
      目光涣散进了无边的黑暗。纤长的十指纠结。
      \"是。\"简短的答句。
      末了补充上一句。\"不过请您放心,臣等会尽快处理好。\"
      尽管只有两个人,塞特神官此刻的表情和语调却是少有的恭敬得体。
      当然没有人敢于妄想他可以一直保持如此谦卑而正常的姿态。除非他本人不正常或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不就是他极度不爽了。总之那是非常危险的前兆。这个精明的男子从来就没有无的放矢的习惯。
      \"唔,但是……\"少年王显出了几分倦容。抬起眼,却忽然忘记了接下来应有的言语和话题。于是他露出一丝无辜的浅笑。

      身上缀满光华的细小装饰发出细致可辨的声响,顺着同样细致的纹理和镂空的缝隙游走。夺目而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色泽缓缓渲染。
      他有几分无奈地想,也许自己以及允许自己或者说是习惯于在这个似乎总是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冷酷男子眼下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
      当然,这与他们的关系无关。
      于是对于这片刻的依赖,塞特总习惯于将其当成无意识的错觉。因为他明白,这个名为亚图姆的少年再也不可能是那个曾经目光清澈拉扯着他的衣角追着他的脚步到处跑的孩子。
      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在众神恍惚的走神之间。敏锐如塞特也依旧答不上来。
      \"难道您在担心您安睡的陵墓会被那些无能而卑微的小贼光顾?\"塞特颇有深意地挑了挑嘴角,于是每天例行的抬杠终于开始了。
      ——真是运气不足,为何最近盗墓之事如此频繁发生?塞特有些恼怒地想。毕竟他还有自认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和我讨论我死后的事情。\"亚图姆正色道,\"况且,让那些所谓无能且卑微的小贼易如反掌地出入历代法老的陵墓,那么我应该称你我无能的神官麽?\"故意拖长了语气。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我们?\"塞特此刻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皮笑肉不笑来形容了。
      \"因为不是一直由你负责此事的麽?\"浅笑,并且意味深长地加上,\"并且马哈特他……\"
      该庆幸他如此简单就明白了塞特的言下之意呢还是该佩服在与塞特的争执中竟培养出了如此的领悟能力呢。总之不愧是法老。
      \"好吧,我的王。就算如此。\"塞特皱了皱眉,他憎恨那个名字,尤其仇视那个名字由亚图姆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会守护您生前和死后的安宁,绝不让可耻的人玷污您的王国。\"
      ——我无法说我将永远效忠这个国家,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你离开后我是否还能继续阻遏你们眼中的野心。我宁愿永远在不为我们所了解和明白的世界中于你的身边追逐你的身影。即便颠覆所有不可能,即便我将万劫不复。

      \"塞特,我只希望你刚才所说是在表示对埃及这个国家的忠诚。\"亚图姆起身,走到塞特身前,长长的披风划出熟悉的弧线。
      双眸清澈,一眼看去却全是漠然。此刻任何人的任何揣测都无法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得到任何答复或印证。
      \"不是。我只是在表达我对您的爱。\"塞特凭借身高优势把亚图姆拥入怀中。低头,吻下。
      柔软的唇,隔着仅仅一层皮肤的温度。血液鲜活地在钳制之中跃动。美好而温和的触感。
      未尽的争论被淹没在长长的吻中。
      灯火的轻轻摇晃衬托出暧昧而恰到好处的气氛。那扩散而不稳的光晕似是让人们以为在一瞬之间看到了所谓可望而不可及的永恒。

      半晌,亚图姆没征兆地睁开迷蒙的双眼,推开了塞特。神色慌张。
      红晕以一种掩人耳目的姿态开始在他尚年轻的侧脸之上渲染。层层,不淡。
      \"塞特,你……是我的神官!……\"亚图姆不着痕迹地背过纤瘦的身体,试图同样不着痕迹地收敛好细碎而散乱的情绪。
      \"是的。我是您的神官。但当我还是先王的神官时我们不也一样接吻麽?甚至……\"塞特的语气平淡如水,根本没有一丝出乎意料的诧异。
      可空气中分明渲染着双方丝毫失望的情绪。
      少年王的语调干涩:\"好了,你可以离开了,塞特。\"现在我却是没有思考任何事情的欲望。
      \"是。但是请您记住,这是第一次。\"塞特目光直视着那个干净得无法与丝毫残忍与欲望连接在一起的少年,声音听上去有了几分无奈的叹息夹杂。
      \"什么意思?\"于是明知故问。这是无比聪明的选择。
      明白得越多,就越容易深陷入某些越发苍白的无力。
      \"我的王,所谓事不过三。\"说罢塞特转身离去。背影仅是意味深长。
      风似乎都被这个男子悉数带走。房内的灯火再次恢复了令人心安的稳定。只是,夜晚的灯火通明依旧足以让人如此揣揣不安。那种此番浩大的辉煌,似是在把一个人引向无力抗拒的死亡。

      塞特喜欢在王的前面加上某些专属性质的定语以示他独特而强烈的占有欲。在别人看来也许这是一种理所当然而得体的敬语,无人有闲暇去追究些什么。但对于塞特而言这已然是一种无可更易的习惯,正如呼吸是所有生物不知不觉间坚定下来且无法摒弃的习惯。
      究竟塞特会是在何时爱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也许连他本人也无从知晓。这也同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种平凡而纯粹的习惯。尽管不可能有多少人有这个不可思议的祈望。

      幼时的亚图姆与塞特初次见面是以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说:\"你的眼睛真是漂亮。\"
      当然一向高傲如塞特并没有对当时是王子的少年给予的称赞露出何种受宠若惊的感慨。这理所当然和他塞特的倔强背道而驰。
      于是他按照他向来不屑的习惯把目光安置在远处。
      此后亚图姆总是喜欢跟在那个男子身后目不转睛并且呼喊他片刻的等待。
      \"塞特,等等我……\"
      如此的言语。若有似无的狎昵语气。仔细侧耳却终究不得不放弃无端的猜测与片刻之间的欣喜。
      那个时候塞特可以难得一脸温柔地停下来转身等待,当然也可以性质恶劣地继续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继续走他的道路。于是幼小的王储从未令他失望地打声叫嚷他极为钟意的一句话。
      \"塞特,等等我……\"
      彼时当然他们还足够年轻,这些温暖的小过场总是太容易被自欺欺人地看作以后一直持续的生活。
      然而某些细节从那一天开始终究是不再一样。甚至是面目全非。

      先王病逝。那么多人还是无力回天。
      于是那天晚上那个少年掩饰着眼角脆弱的泪水在马哈特的住宅处貌似是悄无声息地停留了一晚。
      理所当然从那一刻开始,塞特开始深深地嫉恨了那个名为\"马哈特\"且素净的男子。
      并且,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年的眸间自某一时间始多了点滴隐讳易被人忽略的痛苦。足以正视的人寥寥无几。
      少年依旧是少年,目光清澈如水。只是,其间羼杂了塞特不解且永远不能容忍的疏冷与淡漠。
      于是此刻,他爱上的人,已经是王——也许将来会被冠上伟大之名的一国之君。

      夜色依旧沁凉如水。细碎的繁星单纯而欢快地眨眼。不食人间烟火的它们终究与人类的痛苦隔了一层旁观者的脆嫩薄膜。
      永远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追逐游戏之中,月亮和它日夜思念的阳光是否曾经有过仅仅哪怕仅仅几秒的交集。于是人们说,月亮是个思想单纯的大傻瓜。
      即使事实并非如此。
      正如那个固执到无以用言语形容的神官。明知道要注视着那么一段极端而讽刺的距离,却依旧如此义无反顾地踏着少年王深浅不一的脚印找寻他们走失的过往。那样缺少着惊心动魄却仍旧使人不敢说忘却的年华。
      法老的寝宫之中Horus的神像在白莲簇拥之下威严地伫立。可就在它肃穆的注目之下,曾有那么多个缠绵悱恻的夜晚无声且掩人耳目地消逝过去了,以及蓝眼神官信誓旦旦的语句和那令无数人为之倾倒的情话。
      亚图姆伏在窗边。也许是在看那渺远而不着边际的地平线,也许是在百无聊赖地摆弄细致而尖锐的千年积木。丝丝缕缕凌厉华美的光以线的姿态沿着这个神奇的四棱锥滑动,再会聚于不可知的细小一点。
      什么都还未曾明了。一如我们渺茫的爱情及希望,以及那隐匿在茫茫沙海间的未来及路。

      曾经他多么喜欢听他深刻爱上的男子一遍一遍说着海誓山盟的永远,喜欢回想自己拉着他冰冷的手指怯懦地躲在他身边时他每一个细微变化着的表情,尤其喜欢他那似乎深不可测的蓝色瞳仁。
      尽管掷地有声的诺言关于永远根本仅仅是一个苍白无力的谎言。他无比清楚地将忤逆神的不可能铭记于心。
      我不希望我们任何一个人掉进绝望的深渊而万劫不复。
      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不约而同。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的变化仿佛就可以将对方的想法全数获悉。
      可如今这个少年露出了疑惑无比的表情。

      他是王。如果真的有烽烟四起的一天,那么他要的——究竟是这个富饶且灿烂的国家及文明,还是那个一直以来如影随形且说着要以性命守护他的男人?
      少年不敢再叫那个男子等待他,没有这个必要或许早已注定于他郑重其事接下千年积木的一刻。历史及国家强加给一个十七岁少年的责任重担让这一切的等待与呼喊开始变得无望而遥遥无期。

      不要过于相信塞特。
      不要过于相信塞特。
      这竟是先王的遗言。
      那么眉目清澈的少年王究竟应该怎么办。
      没有人猜得透塞特冰冷的背影之下掩藏的是否是不忠篡位的野心,没有人得以了解他眼中近乎绝对零度的蓝色之下覆盖的是否是只有一个人可以窥见的温柔。
      尽管少年王无比坚定地从未间他身后神官令人啧啧称奇且令人嫉羡的双目当作怀疑的借口。
      \"你的眼睛真是漂亮。\"
      这是少年王由衷的称赞。于是那一刻注定了他们命运的丝弦终将纠结不休。众神见证了无数他们无以言表的对视。

      ——对于一个你无法完全信任的下臣,那么作为王的你只能让他亦步亦趋地跟随。不因太远以至于使他怀疑你的疏远,不因太近而激发了他可笑而不切实际的妄想。
      是谁说过。是谁说过?
      这样奸诈到几乎可耻的道路,却必须为少年王所选择,并且残酷地应用在那个他过去深爱并且至今一直爱着的男子身上。
      黑暗之下有太多暗无天日的身不由己。
      没有人能预料他们之中的谁会在下一次兵荒马乱中大意地丢了性命,也无法架着如此沾染着让他无法忍受的罪恶的枷锁与那个家伙隔着仅仅几个人的距离看对方的忠诚或是背叛。
      就如此了结一生。那么那会是何等的漫长和何等的度日如年。他们无法想象。
      那比任何失传已久的诅咒都要恶毒。
      从某种不明的意义上来说,面对彼此,他们都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月夜之下,宽广到令人生畏的沙漠泛起清冷的色调。偶尔一两株多彩到诡异的植株露出妖冶的笑脸。于是它和满天的飞沙迷惑了迷失路途的旅人的双眼。去路在细沙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掩埋中隐匿了形迹,如何于漫无边际的绝望之中移步至此也终成迷。皆因我们找不回来来时一个个被不在意无视的脚印。

      塞特任何时候都可以认为自己在为了那个别扭的王者铺下所谓安枕无忧的道路。于是他望向少年的双目细细分辨之中信任的目光。
      信任。信任他对于他的忠诚,他的选择,他们永不见天日没有明天的爱情。
      于是少年笑,漫溢着王者之气的浅笑。
      在拉神的眷顾之下,紫色双眸不觉间隐约着出现妖娆的面目。这是一个何其漂亮的少年。
      于是神注定这个漂亮的少年有着对那个同样漂亮的神官反其道而行的特权。
      他始终固执得有几分颜色和经验,否则也难以在塞特神官那足以杀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安之若素地摆出一副\"我驳回你的意见\"的严肃模样。
      于是众神官不禁汗颜。毕竟他们认为这两个目光同样坚定不已性格同样倔强的家伙撞在一起本质上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正如有时在他们眼中塞特神官的怒火足以蒸发掉如果可以称之为咆哮的尼罗河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样表情认真的争执在回想之中重现总是足够愉快的。愉快到少年在不经意间就扯出温和的笑颜。之后便惊得在刹那间回复了平时的表情。

      同样的他们也不可能知道亚图姆一反常态地以肯定作为回答的模样。不知道那个始终屹立不倒的王者在风沙恣肆的沙海中守护他的王国之际以及交错的阴谋暗杀刀光剑影之间何时会露出那般温顺而毫无防备的姿态。
      马哈特自然不会知道。少年对于他仅仅是被了解和理解。也许那是一种轻松而温和的工作。甚至他偶尔会适当地说,塞特不会害您。尽管他对于塞特的冷眼相看及莫须有的深仇大恨还是处于一种无知或者说是莫名其妙的状态。
      对于此我们无能为力。为他打抱不平应该是徒劳你我也应该心知肚明。

      然而是否身不由己就是王者的标签。

      当每日细微的晨光细密地渗入纱幕,在熟睡的王者轮廓之隙镶上一层懒散的金边。那长而顺从的睫毛,细腻而安份的唇,蜜色而爬满细小暧昧痕迹的皮肤。精致诱人得如同他身边粲然的千年积木。
      当这个还未成熟的少年隐约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看似略有几分失神的双目似是打上一幕迷蒙的水雾。于是端详他已久的塞特会因为他这无意间的引诱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清的微笑。
      之后塞特会送上一个难得温柔的早安吻。芬芳满溢。
      阳光渐次铺满了这个宽敞且显得空旷寂寞的房间。窗外齐齐整整绽放了一池干净的白莲。
      他们以为这样在尚还繁花似锦的岁月中会在曲折而漫长的道路中慢慢倾覆过去。
      殊不知,前路迷茫。
      现在塞特很久没有拥住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听他以清脆的嗓音说爱。
      不,也许少年对于这一点从来就没有承认过。
      这是塞特无可避免以自负自以为是的习惯做下的判断。
      当然少年从未让他在这方面失望过。当然这仅仅限于某个不明真相的夜晚结束之前。

      他们曾经只是从宿命的一见钟情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也许是人尽皆知的关系。
      尽管这样的概括显示尽了一种不负责任的推脱。但很多事情往往就是没有理由地契合。
      再对于三千年后的光景,或许他们可以点头承认这是多么神奇到微妙的词语。

      月亮总在太阳中天高高在上之时坠入黑暗的另一面。它终究以为自己不过是要顺应天命地守护太阳留下的阴影补完阳光未曾全数触碰的角落。于是人们以为,月亮一早就踏入了两两对立的循环之中。
      ——我看到你在我前方以法老的威严姿态行走且露出适当而优雅的微笑,我以神官的身份在你身后永久地停留,凝望那一段固定不变的微妙距离。
      我触不到那不染纤尘的象征着王者荣耀与风纠缠起舞的长长披风,捕捉不到你游弋不定的目光。
      拉神绚目的光华万丈使卑微的众人微微闭眼,于是你的身影显出了细微摇曳的弧线。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挽留不及。因为你的背影如此之快消失于无形。我终究没有看清你的表情。
      ——原以为,我可以在幻象中看到你在我伸手可及的枕边沉沉入睡。原来即使在梦中,我们依旧咫尺天涯。
      他曾如此钟意于擦肩而过之时少年略带不甘的表情。但前提是他们还拥有无数个尼罗河谷间的夏天。
      而今他们已与永恒的时间无缘,连近在咫尺的明天也无力窥见。
      失之交臂的惶惶不安。

      而后,烽烟四起。
      始料未及的,一个小小的盗贼王以一己之力捎来了无边的黑暗。人们无助而惊惧地哭泣。他们看向他们的王,他们目光清澈的王。
      那个属于整个上下埃及的少年王。
      唯独不可以属于他自己和那个爱他的男子的少年王。
      他们忙碌得几乎没有了争辩任何琐碎的时间。

      之后玛哈特战死。风的味道开始带上了几分无关怜悯的悲哀。
      少年王扬鞭追去,可终究还是为时已晚。
      那个儒雅有礼的神官临行前,爱西斯悲伤地说道,无论结果如何,他一定是胜利的一方。
      他们同样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但是她没有说,胜利的光环最终将笼罩在你的头上。模棱两可的话语有时候未尝不是一种救赎。这是属于这个女人的头脑。
      但正因为如此,爱西斯无法说出诀别的言语。尽管那是马哈特不会在意的唐突。
      于是马哈特以另一种方式赢得了他曾经失掉的年华。赌上的是不知价值几何的性命,赢来的确是少年数千年的铭记。
      他于是得以与深爱着却难以并肩而行的王者效忠了令人起敬的三千年。那是何其固执的生死相随。
      对于此,没有人站出来制造出多少无价值的蜚短流长。

      他们守护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别。但终究还是殊途同归。

      夜空中无以计数的是零落的星点和那远逝的古老传说。月亮始终以一汪温柔的目光注视这大地彼端太阳的所在。无奈那长长的多少距离轻易地阻碍了光线飞速的传递与交汇。
      当晚塞特去了少年的身边。那被白莲簇拥清香迷漫的居室,挤满了少年王身边的是忧伤而深刻的无奈和无尽的空旷。
      紫色的双目收容了一切却依旧一言不发。一如某些深邃的建筑物。
      此刻塞特无比安分守己地站立着。湛蓝的双目一刻也未曾敢离开。似乎片刻的疏漏汇使近在眼前的少年如同梦境的雾气般蒸发不见。
      尽管事实上他确实有了这般令自己厌恶和唾弃的预感。
      \"塞特。\"
      \"是。\"
      \"你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决定留在这里知道我愿意离开为止。当然您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我是如此想把你的模样在脑海中烙下千年不变的印记,最终却发现自己不能忍受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哪怕片刻须臾。
      \"对于你的固执……你不是说事不过三麽?至少还是第二次的现在你就应该乖乖地听我的命令离开。\"少年在末尾加重了语气。庆幸的是他终于从出神或者说是思考之中转移了注意力。
      \"……\"塞特换上一副微笑的表情,语气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原来您连臣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如此清楚,真是臣的荣幸。\"
      有些事情比较不如它的表象一般纹理简单。正如这个王国歌舞升平之下摇摇欲坠隐藏的动荡不安。
      于是他们从来不能认为对方的字句仅是表面文章,因此有时候装傻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又一捷径。
      \"塞特,\"对方叹气,些许无奈从唇齿间透露出来,\"如果这场游戏注定以我的死亡作为终结,那么我承诺,这个国家会如你所愿地属于你。\"
      \"死亡?如我所愿?\"塞特嘲讽地笑,\"好吧,我的王。我并不是如您所想的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王对于他此类的言语显然有了自动的过滤。
      ——塞特,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多亏了您忠诚的马哈特的指教。\"
      空气绽出撕心裂肺的嘲讽模样。它有时会企图扼住人的颈项,恶质地让人呼吸不能。
      ——如果某一天你输掉了你的生命,而我失掉了你的爱,这个国家便不再配得上我的忠诚。
      \"并且我说过,我所效忠的,并不是这个国家。\"
      从来就不是,没有片刻是过。
      \"而您知道,我是多么有野心的人。\"塞特眯起眼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掩藏于细密阴影之下的表情。
      欲说还休的意味就被掩盖于看似充满敌意的挑衅之下。只是,说者和听者能捕捉所有的言下之意就已完全足够。
      ——如果你一意坚持我们的爱情一场荒谬的错误,那么我的倒戈相向便连背叛也称不上,那会是一种何其奢侈的言辞。
      如果我们注定屈服于命运之下。

      也许天空之上众神的盛宴适才拉开巨大的帏幕,它需要淋漓的鲜血佐以颜色。而这片土地之上也已被战火于不知不觉间点染了千万遍。
      王者的性命对于他的子民而言从来跟本就无关痛痒,纵是为国捐躯或甚至是改朝换代也无非是又造就了一个所谓的\"水深火热\"。文人骚客们关心的从来就是多数人的利益,他们看不到王者眼中的悲哀。而民众关心的从来就是秋天的守成以赋税的严苛与否,而永远不会是他们的法老究竟是否是死于人生还望不见尽头的十七岁。
      ——现实庸碌得几乎残忍的生命。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宿命如同缴械投降的般充满着压抑的悲伤及被集中放大的无奈。不知不觉间任何人都被笼罩于它的阴翳之下。没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因为一旦接受,便注定所有奋力的挣扎皆付诸东流。
      于是塞特忿忿地想:我不接受,所以你也不可以。

      后来无端的战火几乎毁了整个埃及的稳固。但历史终究是历史,它从来未打算因人而异。
      于是在战后丑陋的废墟之上金碧辉煌的殿宇依旧横空出世拔地而起。
      历史生生不息。

      ——再见了,塞特。我从来不觉得我们的爱情是一场愚不可及的错误。还有,我爱你。
      有时候这三个字成为了让人生厌的烂俗台词,有时候却也成为让人苦苦铭记的谶语。
      少年王消失的那一刻。
      风缠绕出哀愁的曲线。
      所有天长地久的誓言,都在那一刻无望成其为永远。
      尽管多少年后依旧响彻耳边。
      事实上少年王最终什么也无暇细细叙说,仅是以倾倒众生的模样盈盈浅笑。笑到众人逐一模糊了视线。
      再一眨眼,便连他曾经存在过的余温也无处找寻。

      追逐够了,何处是停歇之地。
      三千年来。
      你们听到迟到的那句咒语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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