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图雪恨》十三丫

13、[叁]颜渊

　　国祭以后，除了在紫宸殿商议国事，再难看到姐姐。后来有一次姐姐派了身边的侍女送来彩绘凤鸟双联杯。

　　看了那杯子我欢喜的紧，即刻命碧浮去取上年珍藏的春茶。

　　我把玩着玉盘问那个侍女：“姐姐为何没来，这等珍宝，不能与姐姐细细相讨真是可惜了。”

　　“殿下说，二殿下喜欢就好。她日来事忙，讨不出时间过殿，往二殿下海涵。”侍女行了礼缓缓说道。

　　我便不再多言，待碧浮打赏了她便遣她回去了。

　　想来姐姐必想着当初姐姐赠我雕花雪景玉盘的时候，还为了名讳之事大吵一架。那时，她便还是在乎我的吧，而越到后来，我却越不敢肯定了。

　　是国事叨扰，这几日在紫宸殿见她，总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后来才知她是先忙于各地赈灾事宜，后来得知赋税苛刻百姓无力生计她又日夜起草新的税法。我却十分清闲，甚至又偷闲晃去桃园。早前叫宫女们帮我嫁接的桃树已然结过了大果儿地上都是干透了的果核。叹了口气往前走，眼前竟是大片结满了大梨子的梨树们。

　　我蹦着过去摘了一个擦都没来得及擦就放嘴里咬一口，好甜呐。

　　可是泪水却毫无预兆的涌出了眼睑。

　　“帮我找一套干净衣服我就帮你嫁接果树，怎样？”

　　少年神采飞舞的面庞尤在眼前。

　　他不懂嫁接却硬是要学我嫁接桃树的时候他便在一旁看着却总也学不会。

　　处于崩溃状态的他还让我把方法列成小点写在纸上。后来我嫁接完所有桃树叫他不用和我的果树们较劲儿了。

　　他却指着满园开得正艳白雪花花的梨树说我，你怎么那么偏心。

　　我翻着白眼咬着手指愣是没说出个理由来。轩辕昊很喜欢梨花，这是后来我眉心留了疤他却说用朱砂添了像梨花的缘故吧。只是，为什么要喜欢这离别之花呢？

　　原来他还真是跑去把这儿的梨树都给嫁接了。

　　如今身处腥风血雨的他怕是永远都吃不到自己亲手嫁接的大梨子了。

　　接着往前走，我们练轻功的那片空地已经疯草满长，再路过小屋，我却实在没勇气推门进去。

　　其实最害怕的就是长大，两年多以后再到这里，回忆起轩辕昊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是现在的我，是决不会轻易应下“等你来娶我”这样的诺言罢。而现在的轩辕昊，还会记得么，记得他曾允诺应我一事，记得他曾信誓旦旦说过要娶我。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瑜锦依旧战乱。他的血仇未报，自是不能来寻我的。

　　往桃园深处，竟是一处山涧。我站在深潭边抬头仰望，比我料想的诸如破败的宫墙、离奇的密道，相差的也太远了吧。

　　其实南冥虽然国弱百年来却屹立不倒还是有原因的，即使皇城破落但也是依天险而建，外城有重兵把守自然是密不透风。我爬宫墙那晚是个意外，当时咱觉得轩辕昊可以悄然离去，以我的轻功（啧啧……）。还好，被司尊捉回去了，不然被守城卫兵抓住这脸得丢大了。

　　往回走，又摘了梨子啃得不亦乐乎，打算回北殿的时候路过以前咱爬过的宫墙。顿了一下，啃着大梨子，我轻轻腾身飞出墙外。矮宫墙，咱鄙视你。T_T

　　一路飞檐走壁自信心大涨，在别苑其它的我还只是学了个大概惟独轻功是下了苦功夫的。可能因为轻功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吧，一想到被轩辕昊扯着头发十分不雅的我张牙舞爪的在半空中扑腾我就觉得特失败。

　　快到醉寒阁的时候，我觉得身为一阁之主悄然飘进屋里吓坏一大堆帮众是不道德的，所以特意停在醉寒阁隔壁的屋檐上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翩然下落。

　　“唰——”

　　没错，这就是惊世骇俗明晃晃闪亮亮的拔剑声。

　　反光闪了我眼睛，一抬头便看到那把绝世名剑的局部，我看到了自己极度扭曲的脸。

　　“剑不错。”我伸了两只指头出来把来人的剑挪远了些，“就是太亮了。”平时开会的时候不是早告诉他们要低调要低调，最然咱们比不上颜渊，但现成的例子瑞澄这个排行榜第二的杀手还是好低调的。

　　再看，黑衣，很低调。往上一点，长相，戴着斗笠，未知。挪到他背后，赫然两把长剑斜背在身上，很不低调。

　　“看完了吗？”

　　黑衣男低沉着开口，不好，这个声音比他的剑还高调，以后杀人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你是久央新晋的杀手么？”我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黑衣男抽搐了一下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很好听以至于我差点忘记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他说的是“难怪，原来是东方久央在此掌事。”

　　“我以为是谁来砸我招牌呢。”久央缓缓踱出门外声音可刻薄了。

　　“原来是颜渊啊。”

　　听到这句，我差点就就地喷出血水来。不对，不是说，颜渊很低调的么。

　　颜渊不语，像石雕一样立在地上。

　　“既然来了，就进府坐坐吧。”久央的笑容堆在脸上然后瞬间凝固了，“银雪……”

　　石雕岿然不动。

　　我看到久央目光森森的盯着颜渊手里的剑。

　　“如果是你的话，我就不追究了。”颜渊的斗笠动了动应该是在看久央，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我的左手在剑上抹了一把，鲜血便涔涔流下来。

　　挥剑入鞘，潇洒走掉。

　　“啊——”锥心刺骨的疼痛随即到来，颜渊你个变态。

　　***

　　久央替我包扎好了伤口，我泣涕涟涟躺在软榻上呼天喊地。

　　“银雪一出，必定见血才收。”久央坐在一旁悠然饮着花茶，“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才没有断了手臂。”

　　“又不是我叫人去抢的颜渊生意。”我恨恨望向对面的久央。

　　“我问过你呀，是你授意了的啊。难道阁主忘记了么？”久央低头吹着茶碗里的茶叶。

　　“那你干嘛要提议去招惹颜渊啊？”

　　久央放了茶碗，细细眯了眼眸：“原因有二。其一，他是排行榜第一的杀手，在他之前杀到他要杀的人，这样醉寒阁很容易出名。其二嘛，私人原因，他是我仇人。”

　　“啧啧，仇人。仇人能说出‘如果是你的话，我就不追究了。’这样暧昧的话么。”

　　见久央不语，我乐了：“看吧看吧，原来颜大侠暗恋你呢。”

　　被我这么一说，久央的脸是顺利黑下来了。不过美人终究是美人，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很美型啊。

　　“可是，你怎么不把他也弄到醉寒阁来，他好像要比瑞澄厉害一点吧。”继续火上浇油。

　　“鸢儿呀，是不是你手没断掉不高兴呢，要不要我来使把劲儿啊。”久央邪笑着瞬间已挪到我跟前。

　　我护着受伤的手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个，久央姐姐，我们换个其它的说。”

　　“我今天又没招惹到他，他干嘛要拔剑啊。”

　　“我也不知道。他有两把剑，向来只用寒冰的。银雪我知道的他仅拔过两次。一次是他出师和师父过招的时候那一次他抹的是自己的手，另一次是诛杀邪教教主他抹的是笑天的脖子。”

　　“银雪谐音饮血，怪不得。”我咬了唇，“可是我还是不懂他为啥要向我拔剑。难道是，我爹爹和他有仇？”

　　“他不认识你，他要知道你是紫陌的女儿，今天抹剑的有可能是也是他自己的手。你爹救过他一命。”

　　“那你怎么不说？”我快哭出来了。

　　“他又没问。”久央干咳了俩声，“他开始抹的时候我又没机会说了。”

　　沉默了一阵。

　　“久央姐，我口渴了。”

　　“呐。叫你别说那么多话，最后辛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我“嘿嘿”笑着继续不耻下问：“颜大侠那两把亮闪闪特高调的宝剑叫啥名来着？”

　　“寒冰和银雪啊。”十分淡定。

　　“寒冰和银雪啊~”我把尾音扬了起来，我确信我的双眼已经和颜大侠出鞘的宝剑一样亮闪闪了。

　　“……”久央风情万种的望了我一眼。

　　“这名儿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啊。”

　　“是有点熟悉。”

　　“久央！”我怒了，“改个名你都不动动脑筋，咱们醉寒阁被你一手毁掉了。”

　　“怪不得你要当银雪组的组长，原来不是颜大侠暗恋你，是你暗恋颜大侠啊。”我捂面催悲之中。

　　“我是喜欢过他，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央背过身去，“当初要不是我，大师兄也不会和他决裂的。”

　　原来，当年东方久央、颜渊和瑞澄（久央口中的大师兄）同承一派师门，瑞澄喜欢久央，久央喜欢颜渊，颜渊谁都不喜欢。于是，瑞澄追着久央跑，久央追着颜渊跑，颜渊胡乱跑。这样久了任谁都会烦的，于是瑞澄把关系简明化到两个人，他找到颜渊让他对久央好自己就放手，颜渊说凭什么，俩人就打起来了以至于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逼得颜渊出师脱离师门。久央找到两人，表示自己累了谁都不爱了，希望师兄两人重归于好，却毫无助力。最后三人相继脱离师门，相忘于江湖。

　　“他的声音很好听的，所以他不常说话。他很有爱心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久央说前一句的时候我还在点头，到后一句我悲凉的看了看我的手，有爱心怎么不拿自己的手往剑上抹，偏要拿我这指如削葱根的手。

　　不过，下一刻，我顿悟了。顿悟的不是他向我拔剑的原因，而是我爹。

　　“那我爹呢？久央姐，你不是喜欢我爹么？”

　　“我以为，你很介意提起你爹。”

　　我努嘴扯了久央的衣袖，其实快要忘记爹爹的样子。记事以后的生活里，充斥着大片皇宫里的是是非非，幼时映雪峰上单调的生活已然成为心底最微末的回忆。其实，是我把最血腥的回忆排除在记忆之外。后来姐姐与我说，是我们害死了爹爹，我们前往荣华的路途正是爹爹前往黄泉的末路。

　　我从来不肯相信爹爹死掉的事实，就算是在成立醉寒阁之后，我也是不敢去寻爹爹的消息。心中最微末的荧光，终究还是不忍亲自毁灭。

　　“紫鸢，你不饿么，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晚膳了。”久央云淡风轻的开口，另外别扭的抖了抖衣袖。

　　“啊！久央姐，我诅咒你掉进粪坑里。”我吼吼着飞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