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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个新开始(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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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在开完军训动员大会之后,我们正式开始军训。

      我们学院的训练场地位于山坡上一个还没建好的运动场里。说句实话,那地方真是破旧得可以,放眼望去,像个戈壁滩一样,寸草不生,布满沙土。当几个排加起来三四百人同时站在那里机械地进行这个步那个步训练时,顿时烟尘滚滚、沙土飞扬,不仔细看真以为是成吉思汗的大队军马杀到了呢,不过没有马,只有军,而且还是穿着绿军装的。

      我们排是整个中文系的新生混合在一起组成的,一共七十六人,只有八个男生。

      那个训练我们的教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肩章上有多少条横杠我就没看清楚了,可他的样子是记忆犹新。他长得简直就是山寨版关公,一个小平头,脸色红黑,眼神如火,看一眼都让人畏惧。他应该很看不惯我们那一身娇生惯养出来的细皮白肉,一开始就给大家来了个下马威,让我们在大太阳底下站三十分钟军姿。

      大家只得无可奈何地服从命令,一个个像根柱子般立在那里。谁知还没到十五分钟,就陆续有近十个人倒了下去,当然全是女生。情况如此“惨烈”,他却毫不动容,还亲自把那些倒下去的人一个个拖到运动场旁边的仁面树下,把她们扔在那里,任其自生自灭。

      摊上这么一个变态鬼,我们可算倒霉。

      站到接近二十分钟的时候,满身大汗的我也开始受不了了,趁着教官不注意,我用手肘捅了捅站在我旁边的叶星儿。她看起来挺精神的,抬头挺胸,仿佛一朵军中绿花。

      “星儿……我快要晕了。”我低声对她说。

      “那你快装晕。”她说得很模糊,应该是为了掩饰而咬着牙切着齿说的。

      “什么?”我没听明白。

      “装晕,快点。”她又急切地说了一遍。

      我还是摸不着头脑,但情况已不容我耽搁,这时我已经两眼发黑了,想着自己熬不了多久,索性按照叶星儿的指示趁势倒了下去。

      意识模糊中我听到叶星儿的叫声:“报告教官,这里有位同学晕倒了,我帮你把她扶到那边树下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教官的回答:“去吧。”

      于是我就被叶星儿扶了起来,踉踉跄跄不知怎么就到了阴凉的树下。我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叶星儿给我拿来水瓶,然后脱下我的军帽,拿着它不停地给我扇风。

      我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有气无力的,“叶星儿,你真够聪明啊,借我过桥。”

      “别这样说嘛,我们是各得其所。”她努着嘴向我解释,说完回头看看那些仍然立在运动场上的同胞们,发出一句感叹,“真可怜啊!”

      我们幸灾乐祸地相视而笑了。

      这次站军姿一共晕过去十九个人,全是女生,教官也收到了他预期的效果,我们都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接下来很没骨气地表现得像群可怜的绵羊,任他摆布。

      在这刚开始的半天军训里,唯一的一次反抗是有一回马振海受不了那个教官的某些无理“虐待”,跟教官顶起嘴来。最后他被罚跑了五圈运动场,还要接受警告,看起来这让他更加愤愤不平。

      中午休息的时候,整个中文系的女生在宿舍里哭天抢地,直骂那教官变态、没人性,一时间哀鸿遍野。

      正当我们在为以后两个星期的训练而忧心忡忡时,谁知到了下午训练时,那教官突然对我们转变了态度,竟然跟大家客气起来了,每次训练四十分钟左右,就让我们休息十几分钟,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后来我们才知道是学院辅导员向他的上级反映了我们排的“惨烈”情况,应该还提了些意见,他的上级可能警告过了他,他才收敛了一点。

      对于自己因收到警告而不得不对我们转变态度,他的心情当然很受伤,用他无意间牙恨恨地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真惹不起”,说得我们暗暗发笑。

      虽然这样,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大家依然像活在地狱里。这里的天气比女人还要善变,经常风云变幻,一会阳光灿烂,一会又狂风暴雨,让人措手不及。

      可怜的我们,站在那里日晒雨淋,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共同折磨下,最后人人不是脱胎换骨,而是脱了两层皮。

      军训开始后不久,唐默默因为吃错了东西而拉肚子,意外地得到了两天的休息时间。想要保持美丽的叶星儿看到了,心生一计,决定把我们上次的欺骗精神发扬到底,还说什么连本地人都水土不服,她这个外地人更加容易犯这种病,于是假装水土不服,要请假休息来逃避军训。

      她这种小伎俩很快就被校医院里那些火眼金睛的白衣给识穿了,最后没能得逞。而后来,当她由于“大姨妈”来临,肚子痛得厉害时,再想请假也就没得到批准,只能忍着痛上“战场”。

      接着她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就戴了副墨镜来冒充近视眼镜,谁知很快就被教官没收,到军训结束时才退还给她。她拿回那副宝贝墨镜的那天,一回到宿舍就用沐浴露把它清洗了三遍,还一口咬定那教官肯定偷偷地把她的墨镜戴了不知多少回,因为上面全是他的汗味。

      除此之外,军训期间还发生了另外一段插曲,就是有一天晚上突然全校大停电。那晚学校里除了教学主楼、图书馆、校医院、饭堂等几栋标志性建筑有发电机发电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没电,所有宿舍楼一片黑乎乎,连路灯都没亮起来,整个校园看上去阴森可怖。有些人跑到走廊外面鬼哭狼嚎,吵翻了天,听说其中多数是新生,对此校警卫队就出动了人员来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暴动。

      我们打电话问班助刘立伟这是怎么回事,他见怪不怪地回答说这种事情我们这些新生很快就会习惯的了,在这里停电是“偶尔”发生的事,还叫我们一定要预备好扇子和充电台灯,为停电做好充足准备,一席话让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挂断电话不久,就有院学生会生活部的人来派蜡烛,派完后还口口声声叫大家小心火烛。当时唐默默拿着那两根蜡烛,哭丧着脸叫道:“我宁愿去听那个军官演讲也不要停电。”

      等我们要睡觉时仍然没有来电,整个宿舍只有阮晓琪一个人带了把扇子,她心情烦躁地躺在床上扑哧扑哧地扇着。大家都闷热得睡不着,打开了仅有的两个窗户也无济于事,没有一丝风吹进来,急得唐默默直嚷着要直接打开门来睡。

      叶星儿则把她的瑜伽垫拖到阳台上,抱了个枕头想在那里睡,不久就被那里的蚊子赶回了床上,气得她咬牙切齿直骂自己瞎了眼,为什么不调查好就跑来了这个鬼地方。躺了没一会,她又热得坐起来,把短裤背心都脱掉,只穿着内衣裤躺着。

      我在这个人间炼狱里静静地躺着,双眼盯着模糊的天花板上那两台静止的电风扇,不时地眨几下眼睛,希望自己的电力足以使它们发动起来,可惜毫无作用。

      我忘记了那天晚上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可以确定的是肯定没睡好,我也相信学校里没几个人是睡好了的,因为在第二天我看到了不少“国宝”,第一个当然就是我自己。

      经过这次教训,我们迅速学乖了,第二天中午就跑去校门口的超市里抢购回扇子、手电筒和充电台灯,它们也在我们以后的生活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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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回我们的军训,我想即使在军训完之后,仍有不少人对此种训练恨得咬牙切齿,坦白地说,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我看来,军训就是学校在打着“提高身体素质,培养爱国情操”的旗号来强制对我们进行的一种折磨,而且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一个人的身体素质能够在连续两个星期的超负荷、大幅度训练下就猛然提高了吗?一个人的爱国情操能够在听几次废话连篇的教育演讲会、看几部老生常谈的爱国电影后就突然培养起来吗?我只看到军训期间有不少人在生病,伤风感冒发烧咳嗽都包括在内,我还知道军训后我们培养起来的不是爱国情操,而是满脸黑色素。

      我想起了自己在中学时代被迫参加的两次军训,那是在初一和高一时,都在开学前,只是训练时间缩短为一个星期。那时的训练没有现在的辛苦,但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很难忍耐了。学校的人把我们扔给那班军人之后,就抬手叉腰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受折磨。

      我们被要求要绝对服从命令,教官让我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整个人趴在泥地上“摸地球”、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听他们训话都算是小意思,最可恶的是还强迫我们“自相残杀”,一对一地对练,要大家完全把对方想象成万恶的敌人,有多狠就下多狠的手,不然自己就得受惩罚。

      对方都是自己最亲爱的同学,将来都要朝夕相对的,可怜的我们,常常就被弄得犹豫不决,做又不是,不做也不是,最后不知怎么熬过去的。这样做的后果是导致不少人在心中暗暗产生恨意,在以后欺负回对方时所找的借口就是“军训时你对我怎样怎样,那时你不是很威风吗?”之类的,以致引发了不少恶性伤害事件。

      希望我们个个听话得像绵羊的学校和只一味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再加上那些无事可干的军人,这三方面的人联合起来,结成一张大网,把我们这群可怜的鸟网罗其中,名为训练,实为扼杀,扼杀我们的个性,折断我们的翅膀。

      一句话,军训就是这些人把我们当白痴来忽悠。我们被僵死的制度禁锢得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自己还有没有翅膀,还能不能展翅飞翔。看到没有,我们就是这样变得平庸起来的。

      我就没听说过哪个国家的学生在上学前需要军训,我们的教育失败,就借助其他力量搞点事出来转移人们的视线。说我们娇生惯养,没吃过苦,说我们意志不够坚定,所以就特意找点苦头来给我们吃,拿着个模子就想把我们打压成没棱没角、一模一样的月饼,这样就显得他们多有成就感,培养出来的学生多规矩。

      可有谁曾想过我们,我们经历过了多少场考试大战,心理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有谁理解?我们是早已在吃苦,吃的是与他们不同的另外一种苦。最悲惨的是等我们傻傻地自以为熬到了“出头日”的那天,却要被学校当成商品来牺牲掉,到了出厂日期就被无情地甩出去,后事如何就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在这次军训中发生的唯一一件让我感到兴奋的事就是在军训快结束时进行的射击训练,也就是让我们过过打枪的瘾。当时我们五个人一排,并列趴在筑好的小土堤上,一人扛着一支枪,向着我们学校后面的那座山来射击。每人有三发子弹,人人显得兴奋无比,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

      我扛着一支枪趴在那里,在教官的指导下上好枪膛,然后对着那座山狠狠地扣动了扳机。“磞”地一声过后,枪管就冒出了烟,枪托的剧烈震动几乎让我的肩膀脱臼,但心里却是激动不已。这就像一个人酝酿已久的力量,突然在一瞬间爆发,摧毁力当然是很巨大的。所以学校把这次射击训练安排在最后,应该是想让我们一吐胸中的怨气,以后不要跟他们对着干,大家相安无事。对于这种难得的好意,我当然是愿意领受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放完了三发子弹。

      那天整个学校上空都回响着枪声,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后来听说当时从后山另一面的一条公路上经过的司机们可就被吓坏了,他们个个凭空以为大陆和台湾打起来了,接着又有不少附近的小学生跑去山上捡弹壳,这时我们的军训已经结束了。

      在学校为教官们办的欢送会上,人人一副解脱了的兴奋样,拍照留念、大呼小叫、扔帽子、扔衣服不说,还扔起教官来。我相信应该有不少人想把他们扔上半空后就借机跑开,让他们摔个粉碎性骨折。我也知道这个想法很恶毒,我们都是善良的孩子,所以这种惨剧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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