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不吉》墨色瞳

2、Lv.2

　　【1】

　　“黑猫，小黑猫……”梦里有人在唤她，虽然没有一个独一无二专属于她的名字，但她就是真切的知道，叫的是她。
　　“淘气的小家伙，真是的，怎么又跑去和它们打架了？”

　　她感觉到一只温暖但有些干枯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那感觉很咯人，但意外的让她觉得很舒适。

　　她的泪，静默无声地滚落下去，融在了垃圾堆中。

　　“喵呜。”
　　她听见那个时候的自己，讨好似的，蹭了蹭老人的脚踝。柔软滑腻的舌头卷净了老人手上的鱼松。

　　大概，自己就是从那时候，爱上鱼这种难吃的东西的。

　　虽然在人类眼中，猫应该是“嗜鱼如命”的，但在猫的眼里，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误会。比如说，她就是这样的人类眼中的“另类”。

　　但她并不讨厌老人手中的鱼松。

　　老人爱养花，她爱饲弄一切充满生命力的小玩意。
　　而她，就是在一个阴雨天里，被老人发现的。

　　她气息奄奄地蜷缩在老人家门口。她已经许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就在刚刚，她还被一群顽皮的孩子用石子追打。他们笑着，嚷着，拍着手叫她滚开。
　　这一切的冤屈，都只是因为她是只黑猫。

　　而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敏捷地跳开，留给他们一个白眼，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因为她太虚弱了。

　　并且，在流浪猫的世界里，挨打与挨饿，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
　　她很累，真的很累，不想再做什么垂死挣扎了。

　　冷冰冰的雨水，一颗颗飘下，她的身躯，淹没在一片漾在空气中的寒冷中。
　　她想，她会死。

　　但是，世界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残酷，同样，也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美好。

　　“小黑猫，小黑猫，快醒醒。”那个人用如此温柔的声音急切地唤她。宛如一个优秀的摆渡者，硬是将她从冥府的土地上渡了回来。

　　还有人，想留住她么……她不愿睁开眼，只愿睡着，逃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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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小黑猫，吃点东西吧。”老人的嗓音很好听，她看见老人伸着手，递了一手鱼松到她面前。
　　她极不情愿地吃了个干净，意外地，她头一次觉得，鱼，是种美味的东西。

　　“以后，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吧。”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承诺就是这样的东西。

　　老人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她有五个儿女，唯一残缺的是，她的老伴在前年去世了。

　　但老人真的是一个人。
　　她的五个儿女，没有谁来探望她。即使在喜庆热闹，合家团圆的除夕夜，也只有老人一个人，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饺子。她总是对着空气絮叨着，满是一个母亲的怜爱：

　　“老大，你多吃点，没事，妈包了很多你爱吃的芹菜饺子。”
　　“老二，你也动筷子啊……妈专门把菜里的葱挑走了，妈知道你不爱吃。”
　　“哎哎，你们仨，别抢啊。”

　　于是，很多人都说老人年纪太大，神智有些糊涂了。并且，人们坚信不疑，因为，你看，老人不知何时，捡回了一只瘦小，讨人厌的黑猫，人人都躲着那只黑猫，时不时，踢她一脚，啐她一口：“呸，走霉运的蠢货，快滚！下次再让老子撞见你，老子扒了你的皮！”

　　只有老人会爱怜地凝视着那只猫，慈爱地称她为“小黑猫”。当老人“犯了糊涂”对时候，会亲昵地抚摸她，叫她“老幺”。
　　邻居们都知道，“老幺”是老人最疼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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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在她与老人相伴了几载春秋后，老人的儿女们回来了。是的，他们是来看望老人的。他们拿着大包小裹的精致而昂贵的营养品，竟然还有几罐进口的鱼松。

　　老人很高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老人那样的笑容。

　　老人声声叫着自己真正的“老幺”，她知道，那并不是她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能比拟的，即使她与老人陪伴了这么久，她也比不上数年来不曾露面的他们。

　　她突然觉得很难受，喉咙里似乎横刺着一根鱼刺。
　　咽吧，疼；不咽吧，还是疼。

　　她想，这样很窝囊。于是她逃开了，老大伸过来，打算摸她头的手。那只手，很油腻，很肮脏。
　　她讨厌这一切！

　　最后她躲在高脚桌子的底下。
　　她听见了脚步声，是老大和老幺。

　　“大哥，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哦。”老幺撩了撩额前染黄的刘海，媚声媚气地说着，语气里却满是不耐烦与期待。

　　她讨厌总是擦着刺鼻香水的女人。抬起爪子，她把鼻子埋在绒绒的毛中。她害怕，自己被人类不好的味道沾染。

　　“说好了我们三七开啊！”油腻的声音。
　　“大哥，不可以这么贪心哦，还有其他人呢。”老幺挑了挑眉。
　　“哼，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牲！没有我弄来的药，没有我放到妈的茶杯里，你们分个屁的拆迁款！”他的语气里全是愤愤不平。
　　“不知道谁才是畜牲呢！几年都没看过妈，却在分钱的时候这么积极！”老幺撇撇嘴，不屑道。
　　“闭嘴！再吵，就没人给你们开‘死亡证明’了，要不是我那个‘熟人’，你以为谁能让你们这么顺利的分到拆迁款……”

　　也是在这一次，她懂得了人类所谓的感情，原来不过是如此而已。但她却不懂钱的无限美妙。她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而拼的头破血流，但她确切地知道，自己不想让老人出任何以外，即使，老人不一定需要她。

　　这种感觉，她同样不懂。但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一只“下等”的动物，人类那些 “高智商”的东西，她是永远都不可能了解的。

　　在这样暧昧不清的想法和感情中，她像是丧失了思维与理性，一个劲地冲了出去。
　　「一定要打翻那一杯茶！」她这样想着，只是这样想着而已。

　　但她输了，输给了命运，输给了人类的贪婪。

　　“走，我们吃鱼松去，小猫咪。”老大故作疼爱地抱走了她，眼里却闪着冷峻的光。她“听”得懂，他在警告她，不要碍事。

　　在她亲眼看着老人幸福地接过老幺递过去的茶杯，并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的时候。她停止了挣扎，她只是觉得，好安静，好安静，静的她什么都听得见，静的她什么都听不见。

　　“对不起，没能救你。”
　　那一刻，她又学会了另一种人类的感情：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