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被風撕裂的哀傷

1、第 1 章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至清，至察。

　　想当初他第一次见她。
　　她细小的眼睛，眼角挂着不合时宜的泪，略有细斑的连带着几分不甘的表情。最后怯生生地还得说上一句\"纣王陛下。\"
　　和煦的阳光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姿态打量着对视的他们，忍不住掩住幸灾乐祸的嘴角。
　　彼时她是苏妲己，被莫名其妙套上冀州第一美女的名号。
　　他兴冲冲地几乎是绊进门来，之后抬眼便看。
　　他们都说，纣王好女色。
　　她看到他脸色的失望显露无遗。于是如释重负地扯扯嘴角，真是个迷糊的君王。
　　他摇摇头念着发妻的名字并小声而无心地称赞。她听到，依旧是不置可否地笑。
　　似乎是没由来地放心自己不会成为嫔妃，突然一个声音却跳出来说你并不厌恶这样吧。惊恐万分地把无的放矢的这句话拍下去。
　　不过，也许。
　　窗明几净的房间。熏香淡雅地氤氲成烟。有时看上去是生机漫溢，事实上却始终是皑皑白骨的死寂。
　　但也许够了。这对平民百姓或女子有了足够的吸引力。
　　没什么不一样。是谁说过。唯一的不同不过是我们所嫁的夫君是否为我们所爱。
　　哀而不伤。
　　这仅是苏妲己这个女子对纣王的唯一印象。
　　真是个迷糊的君王呢。
　　那久远的故事和悠长放心的语气是否带了几分宠溺。毕竟时日已久。我们不得而知。
　　故事原本的苏妲己是否是倾了国倾了城的美女，任谁是否对那个世人唾骂的昏君产生了丝毫眷恋和爱慕。我们依旧不得而知。

　　尔后一个女子莫名其妙出现。盈盈杨柳腰，剪水秋瞳。吹弹可破的肌肤。总之就是外表上的完美。
　　于是原来平凡得几乎可以配得上说是丑陋的女子消失了。也许被碎尸荒野或是消失于美丽女子的唇齿间。按我们习惯的说法也许是湮灭在了历史滚滚的洪流中。不见踪迹。
　　当然好事的阳光没有事事为人默哀的习惯。阳光依旧灿烂，和风依旧明媚。
　　于是一个笑得静谧的苏妲己和她暧昧的心情在历史过往中硬生生失去了踪迹。无证可考。

　　另一个女子依旧被称作苏妲己。
　　她算得上是冀州第一美女，被莫名其妙套在她身上的，只是苏妲己的名号。
　　她笑声张扬得华丽显示出她的毫不在意。
　　终是有人当她变化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不是喜欢自欺欺人地说什么俗语麽。
　　头发很嚣张地划出一串鲜红，姣好的弧线。有些东西始终不复存在。
　　这个女子的生命力鲜活得像金字塔被无故光顾后无意溜进的空气。仿佛让人看得到那蠢蠢欲动的心脏在胸腔中不安份的姿态。恰如她的张扬发色。
　　但她向来就不是无意。她有意的，有一个很大的目的。世人都误会了的目的。没人拨得清真相的目的。

　　于是纣王停步，转身，再回来。就注定了殷的陨落，和许多人的心思和心血功亏一篑。
　　彼时他再仔细地看，精巧的眉疑惑地上扬。不是看不清真相。只不过不愿看到。
　　小声地继续在心中喃喃一句：这个妲己还是那个妲己麽？纣王从来都单纯得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心思细腻得却难以细细分辨。
　　是谁说过，人心同样细腻。只是何时情势逼不得已。
　　妲己媚惑地笑。空气缓慢而不经意的流动得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于是他选择放弃。那么多媚俗诗句叫他选择缴械投降。
　　他眨眨好看的眼。举起双手拜倒在美人石榴裙下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他如是想。
　　本来一个应该的精明的角色在那个时候却走错了关键的一着棋。他无视了她是不是美人，至少无视了她是否是人，同时无视了自己是否是君王。
　　无视了一个国家或者说一个王朝的命运。
　　同时纣王发誓说他根本彻底无视的应是倾世元禳。

　　妲己说：呀呀纣王陛下，我们这次想点有趣的新东西来玩吧。
　　于是酒池肉林虿盆炮烙应运而生。眉眼精巧的妲己执起扇子掩着嘴角偷笑。
　　的确是比以往热闹。那个沉闷的四面围墙间有了丝缕细致的血腥，以及无辜或是好事者的惨叫。
　　她仅是笑，笑得也并未少几分应有的妖娆。那般心安理得的模样。
　　于是人们还是说，纣王好女色。则天下大乱，人心惶惶。
　　这于是招来纣王惊异的目光。他仅是个孩子一般。

　　后来姜皇后封神。
　　一切一切顺理成章。
　　那个贤淑而沉静的女子总是以如一汪深潭的目光注视她的夫君和这个国土广袤的国家以及前途。
　　她说，她看到的，尽是无尽，尽是渺茫。
　　于是这个女子以优雅的姿态选择了优雅的死亡方式。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有人不怀好意地逼她。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武则天的野心和忧国忧民的远见。
　　在古埃及自杀是重罪，万劫不复。在她的立场和角度看来，不过是最简单最有价值并且最安全的离开方式。
　　毕竟，有过希望，才是绝望。
　　纣王神色开始恍惚。也仅是那么惊鸿一瞥般的弹指须臾间，我们以为看到了这个君王的寂寞无奈或者说一种隐忍的深藏不露。
　　他目光看向远方，太阳起落月亮周而复始追逐太阳的地方。嗅得出无奈与否仅是我们无端的臆想，毕竟我们隔着一本厚厚的书和几千年漫长的史路。
　　能进入我们脑海的，不过就是那一缕欲说还休的书香。

　　妲己在那一刻有没有丝毫失望也许成为八卦好事者热衷的话题。
　　只是她依旧笑，纤纤十指掠过惊恐万状的空气，纤瘦的身影。
　　纣王说，妲己。妲己。他惊恐得不知所以。死的毕竟还是他结发妻子。那个被他称赞为天下第一美女的皇后。
　　妲己说，姜皇后输了。输在她是国母。
　　自古红颜多为祸水。人们深谙这个道理。可是他们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就被所谓的妖女迷惑了心志。恨，却张口说不得。

　　纣王始终像个孩子。

　　当朝太师闻仲如此义愤填膺地问，陛下，你相信哪一个。陛下。
　　威胁的味道呼之欲出。妲己依旧掩面，轻笑。
　　纣王像个孩子。在他什么都没意识到的时刻他小声又小声地回答了妲己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是国君，闻仲是重臣，妲己是妖。
　　也许彼时看到闻仲他只想妲己不过是他的妻子，他是丈夫而不是一个泱泱大国的君王。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便做出了挺身而出的表情。马虎不得。那始终是一个无聊的妄想，他没有勇气站出来对太师闻仲的意见指手画脚正如他无法对妲己近似尖锐的笑声及请求摆手。
　　他是他的重臣、师长甚至守护者。而她是他的妃子，妻子。
　　纣王的天真或者说是某种我们宁愿将其视之为爱的袒护无不昭示着他不可能是一个称职的君王。他尽管也许治国才华纵横，他始终有了几分天真。所以他很容易爱上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万劫不复。
　　他讨厌去怀疑人心。

　　最终纣王覆国。他曾经的子民夹道欢迎周军。这才是有分量的背叛。
　　无论如何，妲己消失了，以及她的倾世元禳。
　　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他的思念。尽管妲己也许是真的忘了有过这么一个人。
　　他死了，波澜不再起。殷商人走茶凉，在历史的废墟中成了西周的奠基石。
　　历史继续不急不缓地走。
　　纣王不是一个简单的笨蛋。
　　妲己抬眸，莞尔：不，他是。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点不假。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是他的本性就是好女色，他仅仅就是在淫乐中荒糜了他清澈的目光。
　　如此一来我讲的所有便成了一堆无用无意义的话。
　　只不过，对于这个迷糊的君王我还有那么一丝期望，期望藤崎眼中他不只是一个败国之君那么简单。有时简单是一种无聊的单一，当然我相信有时简单会成为一种一言难尽的复杂。
　　不过终究是我的时间太多无以打发便出现了这样的臆想。有些事情我们喜欢把它拔高。
　　可是我的那样的期待终究是落空了。

　　也许，终究纣王不爱苏妲己，苏妲己不爱纣王。无论是哪一个妲己，真的也好，假的也罢。
　　但是有人说，有些事情有些举动拿爱情来当挡箭牌始终肤浅。
　　于是我不禁哑然。
　　我才是个笨蛋。

　　难得糊涂。
　　至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