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海里来》小蒲喜

1、第 1 章

　　1、

　　窗户上趴着一只古怪的虫子。

　　大拇指粗细，身子如同在水里泡久了般的发白发胀，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我觉得它古怪，是因为它总是湿漉漉的。

　　这些天来这种虫子越来越多。有像蟑螂的，有像蜈蚣的，各种种类的虫子，都是湿漉漉的，灰白臃肿，不知从哪儿来。

　　我住在二十一楼，却也能在窗户上看见它们的身影。

　　玻璃上留下了一行水的痕迹。

　　“现在虫子越来越多啦。”妈妈打开门进来，一边换鞋子一边说，“刚才去买菜走在路上，感觉就像是要发什么地震或者别的灾难似的，虫子们都出来了，走几步就能瞧见一只。”

　　“也不知道它们身上的水从哪里来的。”妈妈穿上了拖鞋，拎着菜走进厨房时踩死了一只刚从门缝爬进来的虫子，“是从下水道出来的吗。”

　　“也许是从海里来的呢。”我说。

　　2、

　　妈妈并不知道小美。

　　其实我也快要忘记她了。

　　晚上掀开被子，从床单上抓住一只湿漉漉的甲壳类虫子扔掉，我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罩住了自己的脸。在我的脑袋里，先是浮现出了一片灰色的苍茫的大海。

　　我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小美的模样，但我却好像能看见在那片柔软的沙滩上，在嶙峋的礁石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腼腆的小女孩。她的声音细细的，对站在礁石另一面的我说：“也许是想要让大海洗去它们的污秽吧。”

　　遇见小美还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3、

　　我小的时候，随外婆去走亲戚。

　　那是在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里，村后头是氤氲的远山，前方是一片灰色的海。村庄很小，挤在一块狭窄的平地里，屋子用海边的礁石砌成，村民是十分的热情的。

　　当我远房的表哥带我去海滩捡贝壳时，他这样子警告我：“不要靠近那几块石头。”他伸手指着我们右方的礁石群，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很恶心，你要是去了那里，谁都不会再和你玩了。”

　　“那里有什么？”我好奇地问。

　　“虫子。数不清的虫子，以及小美。”

　　事实上即使我们从不靠近那片礁石群，我也经常能在柔软的沙滩上发现虫子。并不像是生活在海边的虫类，反倒像从我外婆家茅房里爬出来的，是那种黄白色的、胖胖糯糯一粒米蠕动着的小虫子。

　　我们便用沙子埋住它们，然后看着它们继续从沙砾中爬出来，缓慢地朝着海边蠕动过去。一阵灰白的海浪拍上来，将它们卷进碎小的浪花里，然后又平静地退下沙滩。

　　“小美是谁呢。”

　　“李婶最小的女儿。”表哥专心地看着那些小虫子又被海浪打上来，“不过她早就已经不要小美了。”

　　村里的李婶我是知道的，总是很挑剔的一个女人。说她挑剔，是因为她对于环境的洁净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有一回我从她的屋外经过，能透过开着的窗户望见她一尘不染的家里。她的四个女儿们都没有出嫁，平时也从不出门，只是在家里不停地打扫着。

　　因为从不被允许进入她的屋子，我后来便经常好奇地从窗户外窥视她们。李婶的大女儿总是在检查着家具们是否干净得足以映照出她的模样，二女儿跪在地上来回用毛巾搓着地板，三女儿踩在板凳上擦拭着灯泡，四女儿半个身子钻进了沙发底下——连沙发底她们也要打扫得非常干净。

　　四个女孩子们总是异常地忙碌，像四只勤劳的工蚁，替她们的母亲营造出一个绝对干净整洁的环境。李婶则永远披着一件类似于雨衣的外套，用以隔绝外界的灰尘。当她出门的时候，她会努力地踮起脚尖，尽量不让整个脚底都踩在脏污的地面上。

　　我有一次在路上奔跑，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她立刻惊叫起来，大喊了一声：“小美！”

　　然后她看着我，恶狠狠地说：“真希望小美把你吃掉。”

　　4、

　　像李婶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一个跟虫子作伴的女儿呢？

　　有一次表哥不在，我一个人在沙滩上玩耍。当我再一次看见那些米粒般的小小蠕虫，忽然涌起了一股无比的好奇。我望着远处那片礁石群，它们伫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安静地望着前方灰暗的大海。

　　我于是紧张地、缓慢地走了过去。当离礁石群还有一段距离时，我停了下来，扯着嗓子喊：“请问小美在吗？”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高耸锋利的礁石后面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感觉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声音很细，稚嫩中带着真诚。她顿了顿，又说，“但是请不要靠近这里，好吗？”

　　“你是住在这里吗？”我问，“和虫子们住在一起？”

　　“是的，礁石群围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空间，它们就是我的房子。如果下雨，我就会在那块像蘑菇一样的石头下避雨。我睡在柔软的沙子里，只把脑袋露出来。有时候阳光把沙滩照射成一种适宜的温热，非常的舒服。虫子们就是我的好朋友。”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像是在背着早就练习过无数遍的开场白。她的声音里努力地传达出一种幸福满足的感觉，但我有时候又觉得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

　　“那你吃什么呢？没有人给你做饭呀。”

　　小美顿了顿，说：“妈妈会给我带食物来。”

　　“其实只要你不和这些虫子们在一起，我觉得你妈妈肯定会允许你回去住的。”我有些同情她，替她想办法道，“你妈妈只是受不了这些虫子。”

　　“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我。

　　这时候我听到了远处表哥呼唤我回去吃饭的声音。小美听到人声，顿时有些紧张，说：“你快点走吧，如果他们发现你跟我说过话，会欺负你的。”

　　“嗯，谢谢你，小美。”我对她的好心表达了感谢。

　　5、

　　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偷偷溜过去找小美聊天。

　　我才知道陪伴着小美的虫子不仅仅只有那小蠕虫，还有蟑螂、鼻涕虫、金龟子等等。只是小蠕虫对她而言更加特殊，所以数目也是最多。它们就像虔诚的朝圣者，从四面八方跋涉而来，聚集在了小美的身边。

　　我问她为何它们喜欢朝着大海挪去，她想了想，说：“也许是想要让大海洗去它们的污秽吧。”

　　后来我发现，小美周围的虫子越来越多了。

　　即使是在离她所住的那片礁石群很远的沙滩上，虫子们的密度也在逐渐增加。村子里也开始频繁地出现虫子。

　　杯子里、被褥里、头发里，我们总是能发现各种各样的虫子。最后大人们都生气地去了村长家里。

　　“肯定是小美造成的！”他们挥舞着拳头说。

　　在我外婆带我离开的前一晚，我偷偷去找了小美。她听说我要走的消息，非常伤心，说：“也许我们再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了。”

　　“我会想念你的。”我安慰她，“你可不要哭鼻子，小美。”

　　“不，我不会哭的。”小美说，但很明显她的声音都颤抖了，“我不能流眼泪，妈妈说泪水很脏，她会生气。”

　　“他们怪你让虫子越来越多了。”我说。

　　“我越来越脏了。”小美说，“就算是大海也无法让我变得洁净了。”

　　6、

　　听说小美被扔进了海里是在我回家一个月后的事情。

　　表哥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说起：“他们戴着手套，把小美装进了麻布袋里。”他描述的时候手舞足蹈，“从袋子封口的缝隙里不断地往外涌出虫子，他们非常迅速地将扭动着的麻袋丢进了海里——我舅舅也在其中，回来后连着洗了三遍澡，哎哟。”他打了个寒碜，“那感觉真脏。”

　　“她妈妈呢？”我问，“她哭了吗？”我希望有人在现场为了小美伤心。

　　“没有来。”表哥说，“但是听说她在家里一直哭泣。”

　　我觉得有些欣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她说要找我们报仇。”表哥继续说，“因为我们把她的垃圾桶丢掉了。”

　　7、

　　城市里的虫子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毛毛虫、甲壳虫、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它们浑身湿漉漉的，并且永远都干不了似的，从各种角落里爬了出来。

　　马路上总是像刚下过雨一样。

　　“把门缝堵紧一点。”妈妈一边将毛巾塞进门缝底下一边拿拖鞋拍死从门缝另一边溜进来的虫子，“还有窗户，平时就不要打开了。”

　　“我们会不会窒息而死？”我看着紧闭的门和窗户，还有被塞死的各种缝隙，突发奇想。

　　“应该不会吧。”妈妈说，“你爸爸回来的时候还得打开一下门呀。他会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食物都买好，杀虫剂我也交代他多买了几瓶的。”

　　她把电视打开：“好啦，你别担心了。有我们在呢。”

　　妈妈让我看看电视，其他的事情交给他们来考虑。

　　电视里在播放着最新的新闻。

　　“专家预测本市可能会发生一起巨大的自然灾难，导致昆虫躁动不安全部涌出，但究竟是地震还是海啸、或者别的灾难，暂时不得而知。政府已经出动大量人员参与灭虫工作，与A市的协商正在进行中，预估本月内可以先转移千余人进入A市。”

　　玄关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回来了啊，灭虫剂呢？”

　　“抢不到啊，跑了几个超市，都卖光了。”这是爸爸的声音。

　　我转到下一个台。画面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有人称在昨天夜里看见了大量昆虫从海里爬上来，目击者表示原本想要同朋友感受一下寂静无人的深夜的海，却发现了无数虫子从海里上来，钻进了沙滩里面。”

　　主持人穿着透明的塑胶雨衣，带着大大的口罩。他的话筒上有虫子爬上来，又被他扫了下去。“本台今晚会蹲点在海边，印证相关言论是否属实。”

　　玄关里爸爸妈妈开始了争吵。

　　“这么点食物根本就不够！”

　　“你没有去买！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扫货么！”

　　“那你就不能努力点么！他们抢你也抢啊，明天下班回来去远一点的超市试试！”

　　“公司已经放假了，我跑了非常远！”

　　电视里面主持人说：“目前暂时没有发现这些虫子有任何攻击性，但是数量过多极易引起瘟疫，希望广大市民注意。”

　　8、

　　“妈妈！”我突然喊道，“我们城市临着的那片海，与那个村子相邻的是同一片么？表哥在的那个村子！”

　　“是的呀。”妈妈停止了与爸爸的争吵，温柔地回答我，“同一片海域，怎么了吗。”

　　“表哥呢？”我问，“表哥怎么样了？”

　　“不知道，很久没和他们家联系了。”

　　我翻出家里的电话簿，拨通了表哥家里的号码——

　　嘟嘟嘟。

　　无人接听。

　　9、

　　第一次和小美讨论流眼泪的事情，是在表哥发现了我与她说话时。

　　“你怎么能跟小美接触呢！”表哥把我拉到了他身后，“就算只是听她说话，耳朵也会变脏的。”

　　“可是我的耳朵并没有脏掉啊。”我的手被表哥抓得紧紧的，有点疼。

　　“那是迟早的事情。”他说，“你以后不要再靠近这儿了。”然后他捡起了一块很大的石头，非常锋利的那种，有着好几个不规则的尖锐的棱角。

　　他把石头恶狠狠丢进了礁石的后面。

　　我明显听到了石头重重砸在了小美身上的声音，还有一声非常细微的闷哼。但是在这之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小美？”我试探着喊了一声。表哥用力拉了我一把，拽着我往回处走。

　　“你把她砸死了！”我大声地对他说，并且想要甩开他的手。

　　但是他的力气比我大很多，声音也比我大很多：“那又怎么样！”

　　晚上我偷了表哥家里的药。我也不知道那些药是做什么用的，总之我全部都装在了一个塑料袋里，飞快地跑到了礁石群那儿。

　　“小美！”我喊，“你还活着吗？”

　　“我在呀。”细细的声音传了过来。

　　“太好了！”我连忙把塑料袋丢到地上，虫子们爬过来，扛着塑料袋爬进了礁石群里。“那里头有药。”我说，“你全部试一试，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

　　“没关系的，我的朋友们会帮我疗伤。”

　　“真的吗？”我的眼睛亮亮的，非常好奇，“它们是会附在你的伤口上，然后你就不会流血了，接着伤口就消失了吗？”我猜测着。

　　“嗯……也差不多吧。”她说。

　　“那你就是没事喽？”我提着的心放下来，“我表哥真坏，我以后不跟他玩了。”

　　“没关系的，你不要怪他呀。”小美说，“他只是害怕你跟我玩，会被其他小孩子孤立的。”

　　“可是你怎么都没作声呀。”我说，“要是我肯定会痛得哭起来，你痛吗？”

　　“妈妈不喜欢眼泪，她如果嗅到了泪水的气味就会生我的气。但是我今天确实痛得哭了。”她叹了口气，“唉，我已经很努力不哭了，可是又总是会哭。我妈妈每次过来扔垃圾，有时候尖锐的废弃物刺进我身体，或者沉重的金属砸到了我身上，我就会痛得流眼泪。”她第二次叹了口气，“我已经很努力不哭了。”

　　“她欺负你吗？”我问。

　　“不，她只是将这里当作垃圾场而已。”小美替她的妈妈辩解，“但她并不是故意想要这样对我的。”

　　10、

　　“李婶对小美一点都不好。”我有一次这样对表哥说。

　　“哎呀，她是把小美当作垃圾桶的啊。”表哥还在乐此不疲地玩着用沙子埋住虫子的游戏，“他们家的女孩子们都是各有分工的。”

　　“大女儿负责检查监督，二、三、四女儿们打扫屋子，小美作为最小的女儿呢，大概就是垃圾桶一样的存在吧。”

　　“你这是在骂小美。”我有些生气。

　　“不是的啊，我爸爸也这样说呢。”表哥把大人的话搬出来验证他的论点，“他说垃圾桶就是阴暗、潮湿、肮脏的容纳者，世界上所有黑暗里的东西、所有负面的生物，它们的容身之处就是垃圾桶。小美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小美出生的时候，李婶就把她丢在厕所里。家里剩掉的饭菜、哪里趴着的虫子、搜集起来的灰尘，总之脏脏的东西都是李婶喂给她的食物。有时候家里没有垃圾，小美饿了就会吃掉厕所里爬出来的蛆。她负责吸收掉家里所有污秽之物。”

　　“后来小美就像安上了磁铁似的，脏东西都自己朝着她汇聚。虫子们最明显，小美一直住在厕所里，从来没有被放出来过，那里面于是爬满了虫子。再后来李婶就把她丢到了礁石群那里。”

　　表哥最后说：“我觉得她已经变成垃圾精了。”

　　11、

　　瘟疫在城市里迅速地传播着。原本和A市协商好的转移，也因为可怕的瘟疫被取消了。

　　“这是一种新的瘟疫。”爸爸说，“专家们还在研制解决方法，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会传染吗？”我问。

　　“傻瓜，要是不会传染，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啊。”妈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染病的人会变得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流淌着奇怪的液体，最后身体就像在水里泡久了一样，开始发胀发白，然后烂掉。”她叹了口气，“只要碰到了从他身上流下的液体就会被传染。”

　　“啊，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害怕吗。”妈妈督促我上床，“去睡觉吧，其他的交给我们来考虑就好。”

　　我掀开被子，看到了不知从哪里爬进来的虫子，明明缝隙都堵上了啊。但是我并没有弹掉它，我钻进被子里，和它一起睡觉。

　　虫子爬到了我面前，我仿佛从它身上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大概是想要让大海洗去它们的污秽吧。”我又想起了以前小美对我说的话。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这么脏了，妈妈会不会让我回家住呢。像姐姐们那样，替妈妈打扫屋子，然后就可以被妈妈表扬了。”那时候她对站在礁石对面的我说，她的声音就像天上的星星们一样一闪一闪。

　　“唉，不知道呢。”我说。我的心里在想，可是她本来就是把你当垃圾桶的呀。要是你失去了这个功能，她会不会就不要你了呢。甚至不会过来丢垃圾了啊。

　　但是我没敢说出来。

　　“可是我觉得我变脏的速度比大海净化的速度快呢。”小美叹了口气，“我吃的垃圾越来越多了，聚集在我周围的虫子们也越来越多。妈妈好像更加讨厌我了。”

　　“要是我没有这么脏就好啦。”

　　“礁石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啊，我只见过厕所呢。”

　　“你有没有见过我妈妈，她非常漂亮，对吧？”

　　我站在沙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12、

　　“瘟疫还在蔓延，建议市民出门做好防护措施，千万不要碰触到任何液体。”主持人穿得就像宇航员一样，站在沙滩上说话，“这片海域就是虫子们的发源地，但至今没有研究出为何会产生数量如此多的虫子。”

　　妈妈换了台：“这个新闻昨天就播过啦。”

　　另一个台里的主持人也是站在海边。他们都喜欢在这片诞生了无数虫子的海域播报相关新闻：“最新消息，邻近的B村由于瘟疫感染，全村人民皆已死亡。由于村庄偏僻，消息闭塞，直到今天村庄的噩耗才被人发现……”

　　门铃声响了起来。

　　“你爸爸回来了。”妈妈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过去开门。但是爸爸的声音传了过来：“別碰我！”

　　“抢食物的时候被人撕烂了手套，摔到了地上。”我听见爸爸将一袋袋食物丢了进来，“地面湿漉漉的，我的手陷进了水坑里。”

　　“不要……”妈妈哭了起来。

　　“这些食物大概能坚持一个多月，你和孩子别再出门了。”爸爸说，“那时候说不定瘟疫的解决办法就出来了，虫子们也消失了。”

　　“你快点去医院。”妈妈哭着说，“说不定没有被感染呢。”

　　“医院已经人满为患了，太混乱，大门都挤不进去啦。”

　　我跑了过去，看着门外的爸爸。他的皮肤往外渗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他看着我笑了笑，妈妈在旁边哭。最后爸爸将门关上了。

　　他在门外面，我们在里面。

　　13、

　　“全世界的专家都已经过来研究瘟疫，政府表示有信心解决难题。但是病毒传播非常迅速，我们可以看见街道上四处是感染瘟疫并且无处医治的普通人……”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我们的食物越来越少。

　　但是瘟疫根本就没有得到控制。

　　窗户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虫子。

　　我看着电视里头，湿漉漉的马路上也爬满了虫子，以及湿漉漉的人。有一个画面闪过的时候我看到了爸爸，他的身体非常浮肿，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水泡太久的乳白色。他和虫子们一起在地上爬着，身上那些被水泡出来的褶皱被磨蹭着裂开来，皮肤一寸寸地掉在了马路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妈妈紧紧抱着我，哭泣着。

　　“是她来了。”

　　“她？谁？”

　　“小美。”我说，“她从海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