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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雪霁梦回(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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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请。”小婢一福,停在了月门外。
我向里一望,便看到了杨涵如的侧身隐在疏影中,虽然衣饰繁复厚重,却显得单薄了许多。
走过去行礼,待她挥退随侍的众人,便是一笑,“恭喜娘娘。”
杨涵如微笑,让我抬头说话,却并不看我,也不赐我平身,只是仿佛很专注的赏着一旁的花树,“程大人何来此言?”
“听说娘娘有了身子,便要诞下皇长孙。”我只将苏哲打探来的消息如实说出而已。
杨涵如轻笑几声,“许是要恭喜的。这世上,也总算要有个知道疼我的人了。”
她这话说的凉薄,我自然不能顺下去,却也无从反驳。左相用女儿的婚事押宝,算是赢了一笔,而项渊……
项渊这人,怎么会知道心疼任何人?
杨涵如看我不说话,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眼光便落到了自己的手腕间。
她摆弄着自己的腕饰,“这祈福保平安的金钏子,倒是皇上赐的。”
“皇上挂念娘娘。”我应。
杨涵如一笑,“恐怕他挂念的却不是本宫。”
“娘娘母子平安自然是皇家福祉……”本想劝劝皇后不要太计较,转念间觉得母凭子贵的简单道理,杨涵如不至于不懂,于是一笑,缄口不语。
“本宫过去是以为自己对得起皇家,对得起皇上,”杨涵如一叹,却又笑了,仿佛在嘲讽自己,“后来本宫才明白,无论本宫做什么,皇上都不会动心一分一毫。莫说中毒针的是膝盖,就算是喉咙,恐怕也见不着他半滴眼泪。”
杨涵如话不经意,我却听得心里一惊。
她去过齐国,她的膝盖中过毒针……
那么,岂不是说,如今的东衡皇后杨涵如,就是当日要杀凌北静的邶国舞女?
幸好杨涵如没有看我,也就无从得知我的惊讶,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
“本宫以为,皇上到底是皇上,便该是个无心人,可惜本宫错了……”她终于转过目光,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咽了下去,摇摇头,“程大人,这是本宫命数里的业障,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杨涵如站起来向我走了过来。我注视着她,她却不再看我,而是径直从我身边走过。我跪在地上正不知所措,却听到不远处的回廊尽头响起了人的说话声。
我听不清楚那人说话的内容,亦听不分明声音,却再明白不过,来人正是项渊。
直直看着他,竟然忘记了规矩礼数。
项渊只是淡淡一笑,“你先起来罢,是皇后任性了。”
我这才记起来道谢,扶着石桌小心翼翼的站起来,顺手揉了揉膝盖。
项渊著黑色红镶的衫子,颇有几分古意,我不留心的多看了几眼,抬眼却对上那双眼睛。
“子锐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笑,“托皇上福,并无大碍。”
项渊微微点头,“温先生总说你走得匆忙了些,若是多调养些日子,会好很多。”
我默然不语,早春夜里寂静,只有阵阵风声。
项渊不经意的抬头,“若是冷,我们便挪到屋里。”
我不由一笑,“说起冷这儿与明濛比起来,可算是好了许多。子锐启程那天穿着绒里的雪披都觉得风如刀割,永都这儿的天气,可以说是温柔和煦了。”
自在踱步到项渊身边,望向高悬的月。
“如此,子锐不如在东衡多留几日。”
我一怔。
项渊微微一叹,“真不知道凌北静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你到明濛去。你留在这里,朕难道不能保你的平安么?”
我想不到项渊竟然会主动提起凌北静,不知作何回答,却觉得项渊站起身来,将一物递到我的手中。
月色湛亮,我细看,手心躺着的是半块血色的玉玦,颜色仿佛凝成的鲜血,光泽温润而有些许的骇人。
不禁疑惑,“这是什么?”
项渊微微皱眉,“子锐不认得这个么?”
我仔细辨识着上面的纹饰,摇了摇头。
“这叫做双生玦,是母妃留给我的遗物。”
我看着项渊,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灭的南梁腹地间,人们相信双生子的血脉命运有奇特的关联,两人一生不能相离,否则会颠覆命数。未保平安,从双生子出生的始,要造血玉玉玦,张昭福祉。两人若要分开,则必须斩断血玉玉玦各存一半,以此维持血脉联系,求天护佑,即使死后,也当将玉玦重新合二为一,使元魂得以顺利归化。
“皇上的意思是……”我看着项渊,“子锐的母亲,也该有一块?”
“不错,”项渊微微点头,“当日你与朕的母妃姐妹二人分离,既是双生,应当遵循南梁规矩,斩断血玉玉玦各存一半才对。”
“可是子锐的母妃所留遗物之中,并无玉玦。”我若有所思的应着,“若有,则可能是父亲文献王不明其中含义,当做普通饰物私自留下了罢。”
项渊不无疑惑,“不知子锐的母妃因何离世?”
“父王战死之后,母妃一病不起……” 我一叹,“母妃去前,身子已经极度虚弱,心思却很是清明,将子锐托付给父王的正妃,又将身后事安排的井井有条,才……”
“不该如此……”项渊眉头深锁,“按照凌北静所言,怎么都不该出现这种状况。”
我抬眼看他,“这又与凌北静有什么关系?”
项渊几不可闻的一叹,“子锐是当真不知道么?凌北静,就是南梁皇室最后的宗室……”
我一怔,却见项渊眼中光芒一闪。
低声道,“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