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日记》背道而驰

11、chapter 10(一更)

　　贺兰京

　　贺兰京穿着一双高跟鞋，前面是软泥，被那个小鬼不怀好意地咯咯嘲笑着，仿佛已经看到她的鞋子被淤泥吃进去后的滑稽一幕，骨碌碌转着的眼睛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她是贺兰京在一次和导师下乡做田野调察时认识的。
　　可能是乡下孩子取名都没什么讲究。
　　贺兰京第一次从师兄嘴里听到“傅阿崔”这个名字时，着实笑了一阵。她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很久没这样笑过了。那个小鬼咬牙切齿看着自己的模样，贺兰京心底竟然觉得那表情有点可爱。
　　小孩子的占有欲原来也不容小觑。
　　贺兰京不知不觉和小孩玩起了幼稚的小游戏，逗她成了她工作之余的一种乐趣。
　　傅阿崔有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秀气的鼻尖，下唇略厚，上唇翘起；贺兰京想起童话里的小巫女，如果给她一把扫帚，是不是会飞到烟囱去，躲在后面悄悄施咒法。

　　贺兰京弯下腰，索性脱下鞋子，赤着一双白皙纤细的脚，养尊处优，脚趾甲泛着珍珠般圆润的光泽。阿崔张了张嘴，吃惊、疑惑、羞愧的表情交杂着。
　　阿崔挪到贺兰京面前，挡住了她要往淤泥踏去的动作，“有小路，跟我走。”
　　贺兰京看着小鬼也脱下布鞋，脚腕瘦得如同竹竿。
　　一大一小两人，朝竹林进去。

　　竹林里的泥土软而凉，贺兰京踩上去时，一种绿油油的惬意流淌进心里。小鬼在前面走着，她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不时割开前面拦住行路的枝桠，发出清脆的刺啦声，树叶沙沙作响。
　　“你们城里人什么也不会！”小鬼骄傲地说，手中的镰刀很是威武。
　　贺兰京又起了逗她的心思，“你老师也是城里人。”
　　小鬼闷了一阵，才掷地有声道，“蓝老师穿和我们一样的布鞋，会种地，会织席子，他比你强多了！”
　　贺兰京竟然被小孩子的话说得无言，她看着前面小人单薄的身影，挺直的背脊，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看这孩子了。

　　走了一阵，两人来到林间的溪涧。阿崔停了下来。
　　贺兰京这才觉得空气变得有些冷，脚背上开始冒疙瘩。
　　阿崔蹲下身，把镰刀放进水里，清洗沾上的泥土和草屑，似乎很是爱惜她的“武器”。
　　贺兰京也蹲下来，把脚浸在冷水里。
　　“师兄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说完，她打了个喷嚏。
　　阿崔看了她一眼，贺兰京竟觉得有些赧然。
　　“晚上你不该用凉水洗脚。前面的路平坦了，你可以穿上鞋子。”
　　贺兰京乖乖地依言行事，看着小鬼像个小大人似的，满意地朝她咧了咧嘴。

　　去乡民家做完了采访已经深夜。
　　贺兰京和阿崔被留宿了一晚。

　　窗外依稀有点星光。
　　溪水的寒气透过墙壁和泥土渗透进来。

　　贺兰京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从脚心开始浑身发冷。
　　薄薄的被子也透着一股阴湿气。

　　阿崔是被贺兰京的呓语吵醒的。她开了灯，看见那人脸上泛起的潮红。手贴上去有些热，还不算很烫。
　　她在房间里找了找，翻出两条厚被子，全压在贺兰京身上。
　　贺兰京嫌热把被子掀开，阿崔又压回去，她又抖开，阿崔再压回去。
　　一来一去，阿崔累的手酸，干脆趴着连人带被子罩住。
　　她脑袋侧在一边，和贺兰京挨着，这下，贺兰京倒是没再挣脱了。

　　天亮时，贺兰京的烧退了，她出了一身汗，头发也黏黏的，那小鬼看着她狼狈的样子，难得好心，没有笑话她。
　　主人留他们吃了早饭后，两人沿原路返回。
　　阿崔照旧在前面走着，只是总是侧头看着左边。
　　贺兰京朝左边看去，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总是看左边做什么？”
　　阿崔瞪了她一眼，“落枕了。”

　　“过两天我就回去了。”贺兰京看着阿崔依旧朝右偏着的后脑勺，想伸手去摸一摸。
　　阿崔哦了声，镰刀砍到一块石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你回的地方——是不是老师的家乡？”
　　她倔强的脑袋微微低垂，目光朝着远处。
　　“是的。”贺兰京勉强地笑了一声，“你老师的本事就是在那儿学的，小鬼，你要是用点功，将来也能去那儿念书。”

　　贺兰京见她默然不语，走过去，和她并肩走着。
　　阿崔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还会来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最好不要。”阿崔哼了一声，但眼睛里的落寞没能瞒住大人的眼睛。

　　贺兰京心想，她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她应该有点喜欢她吧，不然她为什么会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