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后方等待》颜暮烟

1、Chapter 1

　　2007年的夏天，苏七拿到了T高的录取通知书。
　　红褐色的小小信封里，那张薄薄的纸承载了苏七全部的希望。
　　我，就是苏七。名字是孤儿院院长起的，因为我是孤儿院七月里第七个收养的孩子，所以叫七七。是的，我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谁，不知道有没有亲戚兄弟，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中国人。因为我的瞳孔不是同其他人那样的深黑褐色，而是深灰色的，仿佛浓到化不开的雾气朦胧。好在不是阳光下看不明显，我的生活也还算顺利。七岁时很幸运的被一对儿苏姓夫妇收养，养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对我视如己出，不是一般的好。我也不算辜负他们，从未让出全校第一，甚至连跳三级，十岁就进入区重点中学就读。就在我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时候，命运又分出心神捉弄我。养父母外出授课，晚上回来时不幸被一辆卡车拦腰撞上，最终抢救无效死亡。我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停尸房的大门，直愣愣的站了一整夜，直到孤儿院院长抱住我已经僵直的身体，在我耳边不听的唤着：七七、七七......我才眨了眨眼，晕了过去。
　　我拒绝了回孤儿院的提议，决定继续留在苏家。养父母同我一样，都是孤儿，所以我又是独身一人。但我始终没有忘记养父的话：从今天起，你就是苏七，我们的儿子，要做个内心强大、表里如一的男人。环视着空空的家，仿佛还能感受到养父的大手抚摸我的头发，养母笑着亲吻我的脸颊，能看到那些曾经的温馨画面一幕幕重现。
　　为什么，我的幸福，如此短暂。
　　我决定留在这个家里，因为这里有我最幸福的三年。养父母还有十几万的积蓄，平日里给我的各种奖励也攒了几千出来。不管怎样，我要学着养活自己，继续在“苏家”生活。
　　公立的学校学费不多，我也尽量节俭着。为了省下午餐费，我就做饭带到学校吃，饿了就拼命喝水，放学后到各个办公室向老师讨要废弃的卷子、纸张，白纸就裁剪成作业本，单面的就做成演草本，双面的就攒起来，和各个教室捡回来的瓶子一起卖掉。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是重点的T高。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想我的人生也许是上天最伟大的笑话。
　　高一开学的前一天，家里突然闯进来四五个男人，把我按倒在地上。为首的是个戴墨镜的大胡子，他拿出一张“借条”，威胁我如果不还钱就砸了我家。我看着借条上的“拾伍万元整”和下面那根本就不是养父字迹的签名，冷冷的哼了一声，翻了他一个白眼：“我没钱。”
　　“没钱？”大胡子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吃痛的抬起头，忍受着他喷到我脸上的口水：“敢糊弄你爷爷我？也不打听打听爷的名号。”说罢抬起手重重的删了我一个耳光。
　　好痛。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充斥了干渴的口腔，还有涩涩的铁锈似的味道。大胡子甩下我的头，又抬脚重重的踢在我的肚子上，我痛的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嘴唇也已经咬破了。大胡子对着我一阵拳打脚踢，我毫无反抗的能力，十三岁的身体本就弱小，再加上平时节衣缩食、营养不良，导致我比一般十三岁的孩子更加瘦弱。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的时候，隐隐的听到有个冰冷的声音：“够了。”加在身上的拳脚立刻消失了，我的头发又被揪住，迫使我不得不抬起头。额上的血混着汗水流过眼睛，视野所及都蒙上了鲜艳的红，模模糊糊看到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很年轻，没比我大出多少，但眼神却透着一股不属于孩童的阴晦和冰冷。他看我的眼神，仿佛看着一直待宰杀的猪，那种嘲讽、轻蔑和不屑刺痛了我。
　　“呸！”我用力吐了他一口，看着血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叶少！”大胡子和他身后的人急急上前，他抬了下手他们就全都退了回去。突然头被他重重的砸在地上又拽起来，我吃痛的呻吟一声，就看到他粘着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该死的，我咬住已经破损的嘴唇，绝对不能再发出声音，我决不要这该死的家伙如愿。意识渐渐的有些涣散，我强迫自己清醒，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下沉的眼皮。
　　模模糊糊的维持的最后的一丝清醒，意外的他没有再打我，只是用他冰冷的语调吩咐到：“搜。”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漆黑如墨，我强忍着疼痛支撑起身体，原本整洁的房间已经被翻弄的一片狼藉，手边是包裹存折用的白手绢，现在也是片触目的深红。我紧紧抓着被血染红的手绢，努力的睁大肿痛的双眼，我要将这支离的画面牢牢映刻在心里。
　　最后的一丝幸福，就这么被人生生毁掉了。呆呆的不知坐了多久，眼泪已经流干了，身体疼的渐渐麻木了，头脑也越发的不清醒，用力攥紧已经有些发黑的手绢，脑海中拼命回忆着那张冷酷的面容。叶少，我紧紧的咬着牙，心里涌出一股股恨意，这个仇我迟早要跟你讨回来！
　　糟了！我拼命地直起身子，扶着墙壁费力的站起来，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坏掉了似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一点一点的挪向养父母的房间，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渴望奔跑，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刻那般的疼痛。养父母的房间已没了原先的样子，翻弄过的痕迹到处都是，被砸坏的东西铺满地面，甚至都难以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咬牙强忍住身上传来的剧痛，扶着墙壁强撑着挪向小阳台上。
　　与内室的杂乱不同，小阳台上养父母的灵位依旧端正的摆放着，黑白的照片上依旧温和的笑容是我仅存的慰藉，桌台上的沙坛里插着三只燃着的檀香，袅袅轻烟从点点星亮中飘出，携着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小小的空间成为这破损的家里为一的净土。这里，没事。瞬间放下了悬着的心，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似的，我脱力的靠着桌腿坐到地上，舔拭着已咬的破烂的嘴唇，舌尖溢满腥甜的铁锈味。身上传来一阵阵寒冷，慢慢的蜷缩起身体，呆呆的坐了许久，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呆呆的坐了一个晚上，虽然还是疼痛的厉害，但微微活动活动关节，还好没有哪里断掉。苦笑，看来我还要感谢他们手下留情了。没有直接杀了我，我就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叶少！“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即便现在的我手无寸铁，总有一天要让你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原谅！我记住你了！叶少！”死死咬住这个血淋淋的名字，十三岁的我还未懂得爱，便已充斥了恨。
　　生活就是这样，只要不死，便要继续下去。
　　高一的学费是提前预存的，当时我就多存了一万块进去，所以还不算身无分文。跟学校请了一星期的事假，我实在不能顶着满脸的伤痕去上学，万一校方以为我打架斗殴把我开除就麻烦了。我默默的收拾着凌乱的房间，想尽量的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但是满地的碎玻璃、破碎的相框、被踩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甚至枕头和被子都被戳烂了，除了小阳台的“灵堂”，家里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但我还是忍着疼痛整理着，静静的收拾了五天，这个“家”总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有我知道，最痛的不是这个遍布伤口的身体，不是流干了眼泪红肿不堪的眼睛，而是一直滴血的心。
　　一星期后，我带着身上未愈合的伤口，到T高办理了入学手续。

作者有话说

　　开文就虐......其实我真的是亲妈！（大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