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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来而不往非礼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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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至元年三月二十日,武林盟主白风黑息向江湖宣布了近日来袭杀武林人的凶手,并举‘兰因璧月’令天下群雄得而诛之,为已死和受伤的武林同道报仇。
同日,皇朝各州的帮派及武林世家都收到了三张笺纸,一张是指认其人为凶手的证据,一张是位于此州的帮凶的落脚点,还有一张则是凶手的装束画像。
另外,据说有一句送信之人口传的话,并未落于纸上:黑丰息丰公子言:穷寇莫追,驱至兰州。
江湖纷乱之际,丰息和风夕在与归殿一点也未受影响的下着棋,风夕下子极快,一手往旁边的点心盘子里拿了块点心,一边随意的瞄了眼丰息下子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极快的落下一子。
丰息端着杯香茗,动作从容得多,慢慢地抿了口茶,才轻轻地落下一子。看风夕吃东西下棋两不误,这么多年了,当然不觉得奇怪,只是想起这女人做的事难免还是有些好笑,这女人负责宣布消息,她倒好,直接省事地只宣布了凶手名单,一点原因和证据都懒得说。也不怕江湖人会觉得一头雾水。丰息说没一点解释和证据怕是没说服力,取信不了武林同道啊。结果风夕拿出前两日便让钟离着人抄好的百多份戚家传来的密信,吩咐每个门派和世家都送一份。她自己就什么都不用干了,继续吃吃喝喝……
落下一子解了自己后方的围,并阻断丰息的前路后,风夕才抬眸看向丰息,警惕了一下:“黑狐狸,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看着我我也不会让你的!”
丰息低头看了棋盘一眼,捏了一粒黑子放置在某一处后,才闲闲道:“女人,谁需要让还是未知数呢。”然后又道:“再说我是在想那种公布真相的方式还真只有你想得出。”
棋盘里的局势又是一变,不过风夕依然眉梢飞扬,眼眸里满是笑意,“哈哈……上当了吧,我要活捉黑狐狸。”飞快地布下一子“我那么做是为了方便你好不好,你要求他们不用太努力追击,这话总不好满江湖的说吧。”
丰息挑眉,对着棋子低语道:“上当了……将计就计就是。”同时对这女人为了方便自己一说无奈地笑了笑。
棋盘里的棋子多了起来,局势也在两人手下瞬息万变,两人斗得不亦乐乎。
半晌后,风夕打了个哈欠,“黑狐狸,我们去兰州吧。等咱们到兰州,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丰息数着手上的棋子,“然。”
凶手当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雪似的衣包裹着似的人,唯有眼睛露在外面。这一形容众人便皆了然了,是雪山派!
长年居于雪上之巅,心中唯雪唯刀的人,其刀法高妙霸气,人也有几分霸道无情,雪山之巅,擅入者:杀!江湖中真有不信邪的人想去那雪山之巅,不过基本都是有去无回,是以雪山派的刀法名声更响了。而雪山刀法不仅注重个人修为,更注重阵法,雪山绝命夺魂的刀阵不知收了多少江湖人的性命。
当然,这些认知只有在武林中走动的人才一定知道,而普通百姓则不一定知道。当传来雪山派冒天下之大不韪袭杀江湖人的消息时,百姓、尤其是兰州的百姓对雪山派的认知更多是——杀手!
在东末仁已十八年四月,风王惜云与丰国世子兰息在丰都和仪,琴瑟和鸣之际雪山十七刀从天而降,那一天,老丰王和世子皆伤于十七人之手,老丰王更是重伤,不久后便薨了。
老丰王也好,兰息世子也好,都是素得丰国百姓爱戴的人,丰王重伤去世,兰息世子也受了伤,百姓对那些的杀手的痛恨可想而知。而今虽然已是新朝新主,但兰州百姓对雪山派依旧是不减愤恨,何况此次雪山派又做了杀手行径了。
雪山派掌门雪山老祖对局势瞬息之变愤怒非常,不过幸好还是先拿捏住了丰苘,夺了兰州的权,心想若避往兰州可能会把握更大一点,等局势稍缓再回雪山,只要回了雪山,任谁想要自己和徒儿的命都得先掂量掂量了。
而情况也似乎确实如雪山老祖所想一般,兰州丰苘兼了兰州太守,他们进兰州皆未被严查,兰州百姓也并不知自己所唾骂的人就在自己跟前。散于各州的百多个门人虽难免有伤亡但大部分也磕磕碰碰地到达了兰州,门人相见,心下总有几分庆幸能从武林各大门派的高手手中突围而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奋力突围,正中那些得了消息要将他们驱逐至兰州的人的下怀。他们更不知道,他们一步步的计划皆在某人的掌握之中。
他们庆幸之际,那个一身玄裳缓带的优雅公子正立于软卧高楼,看着窗外绵绵的春雨,低语:“是时候收网了……”
延至元年四月初,接下兰州太守不过月于的安乐侯丰苘毫无预警的晕倒在太守办公的衙门内,这个并不奇怪,可能是人家工作刻苦认真熬的。但是整个安乐侯府的人都毫无预警的晕倒就很奇怪了。而经大夫诊断,安乐侯是中毒!若说症状一样,那么也就是说整个安乐侯府是中毒。安乐侯经救治昏昏转醒后听说自己府内上至夫人下至仆役皆有晕倒之状时恨恨道:“竖子乃敢!”
原来安乐侯是数月前被奸人所挟持,灌下了毒药,但他苦苦哀求不累及妻儿,奸人也答应了的。他才被迫自请了兰州太守之位,谁知奸人言而无信居然伤他全府,痛恨之下才将真相道出,并言要以死向陛下请罪。
众人皆问奸人为谁,安乐侯道:“雪山派雪山老祖!”并说出了雪山派人在兰州的隐匿处。
兰州出动守城的官兵前去抓捕,虽然人去楼空,但全城戒严,雪山派人更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雪山老祖更是郁闷,自己本来的确是想在安乐侯府的主子们身上下毒来控制丰苘,但丰苘当时言宁愿自己多喝几瓶毒药,只求莫牵连妻儿,他当时还觉得这的确是个男儿,答应了。但现在怎么会安乐侯府上下全部中毒了呢?何况,一起晕倒……明明并未到毒发之机啊。但纵然有诸多不解,也改变不了他们现在狼狈的现状。官府认为他们杀害了前任太守,又威胁了安乐侯,还在江湖犯下命案累累,是以出兵抓捕。而江湖各大门派世家皆有派高手至兰州。算是把江湖庙堂的人都得罪到了。
躲在城郊荒败的破庙里,平素门人一身如雪的白现在也快染成了黑色,更现得走投无路的凄凉。但即使如此,众人都未有一丝胆怯和怕死,眼中无情凶狠更是一分没少。望着最前方微微叹气的师父,有人开口道:“师父,咱们何不杀出去?何苦东逃西躲地窝囊。”
雪山老祖回身,看了依旧如山般屹立着拿着刀的弟子们,“我带你们下山是想给你们师兄报仇的。你们修为不低,但也挡不住兵马和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长叹一口气,“我并不愿意看到你们如你们十七个师兄一般也死在这里。”
从来冷血无情,为了他们刀法的进步可以将他们关在雪山猛兽出没最多的地方,完全不顾他们生死只在乎他们修为提升的师父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深深陷进去的眼睛里一如往日的没有波澜,但语气中的无奈和关怀他们都听得到,一下子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雪山老祖既有如此担忧又何必行得罪天下之事呢?”
无声间,清凌凌的声音飘然而至,在这片寂静中显得突兀。声音清脆悦耳,但雪山派的人显然没心思欣赏,皆在一怔之后急忙出了破庙,便看到破庙外站立着的一黑一白两个人。
雪山老祖心中本惊诧是谁人能近他五丈尚不自知,看到人后反而了然,“白风黑息!或者……该叫风王息王?”
被老人用刀锋般的眼神刮过,丰息风夕二人却并不为意,也打量着眼前这个同样以如雪的衣包裹着全身,只有一双苍老而锋利的眼睛露在外面的老人,不同于后面的弟子每人手上皆有一把刀,雪山老祖只是双手负于背后,如山般巍峨的气势喷薄而出。丰息淡笑着,并不理会雪山老祖的问话,却是礼貌的一拱手,“久闻雪山之巅的雪山老祖刀法冠绝天下,今日得见,果真是荣幸。”
雪山老祖冷哼一声,“对于白风黑息,老夫也是久仰多日了。”盯着几丈距离外雍雅浅笑,胜似王侯的公子,眼神似要冒出火花了,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安乐侯丰苘懦弱胆小,那么,在安乐侯府对所有人下毒,又把握时机让众人晕倒,最后逼我雪山派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就是丰公子了。可对?”
丰息依旧笑若春风,那笑容简直不像是面对着武力超群的对手而是久而不见的故友,“老前辈未免把息看得太歹毒了,息也刚到兰州不过几天,哪有那时间。”嘴角上翘,终于带出了一丝嘲讽地弧度,“再说了,在懦弱胆小的人为了活着,也是能让人震惊一把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是?”
雪山老祖并不蠢,立刻便明白了丰息的暗示,在安乐侯府将全府人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丰苘自己。
而丰息则继续道:“接下太守之位,就得了朝廷的怀疑了,即使前辈你不杀他,朝廷怕是也不会放过他。即使以后说他自己是被胁迫的也没什么说服力啊,毕竟只有他一人中毒,但是若是全府都中毒了,他为了妻儿下人的性命不得不屈服就不同了嘛,虽然依然懦弱,但起码还能说明他是个对妻儿有情对下人有义的人,有这一层在,朝廷起码不会杀他。”
居然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被那个懦弱的人算计了,雪山老祖越听越心惊,也愈加怒不可遏,丰息那温文尔雅的笑容更显得碍眼,冷冷道:“你们丰家的人,都是这么的诡计多端么。”
而本来在一边闲适观看的风夕则开口道:“我也一直想问问,雪山老祖为何要做这武林的公敌呢。”
“武林公敌?”雪山老祖眼眸一眯,“你不必给老夫扣这么大帽子。”
风夕朝前走了几步,感觉雪山老祖身后的人也将刀握得更紧了些,才懒散的道:“嫌帽子大?那好,我给你换个小的………我想问的是,不履凡尘的雪山派为何步步针对白风黑息呢?”
这下雪山老祖身后的门人有人恨恨出声了,“白风夕,你休得张狂,若非你们对我师兄们痛下杀手,让我师兄们都葬身丰国,那我们雪山派与你白风黑息才是无冤无仇。”
“哦?”风夕淡淡一哂,“那……难道也是我请雪山十七刀来刺杀的?在你雪山的刀阵下我不还手,该等死么?”
“的确不是你请的,但也是姓丰的请的……”雪山老祖冷冷看向风夕,“趁我闭关之际,丰国大公子派人送重金与雪山派,延请高手刺杀息风台上的人。我那主事的徒儿不允,那丰国大公子便扬言要派墨羽骑荡平雪山。民不与官斗,又有重金相诱,我徒儿未知会我一声便领了十六人下山。然后我最得意的弟子,便都死在了二位手上。”
“所以前辈便胁迫了丰苘,杀了兰州太守,夺了权,又在江湖袭杀与朝廷有关的人,希望让朝廷认为我们是排除异己,想联合丰苘,借兰州之势谋夺江山?”风夕歪着脑袋,笑得有些无语地问。“若是想找我二人报仇,直接下挑战书便是,何必如此麻烦呢?”
听到风夕最后一句,雪山老祖眼中凶光大盛,“雪山十七刀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却都死在了丰都,间接直接都和丰家人脱不了干系。有什么办法能比造反更能让丰家尽灭呢?”
可是你这次还是就快被丰家人灭了!“那雪山派的人心中还是不要唯有雪唯有刀比较好,若也能容得下些凡尘俗事,恐怕当年你们便不会被丰大公子胁迫了,比如说……墨羽骑的统帅是兰息公子,哪有逼你们去刺杀他们统帅的道理呢?再比如如今,前辈所谓的计策在我二人眼中亦是漏洞百出,除了杀害了无辜之人之外,达不到你心中所想的任何目的。”风夕的话说到最后变得冷峭,白绫在手中挽来挽去。
雪山老祖闻言平静地道:“木已成舟,何必多言。想要找我雪山派报仇的,来便是,不过想要我门人性命,就得先问过我们手中宝刀。我雪山派的人,只死在强者手上!”
话音一落,便有烟雾弹炸开,转眼雪山派的人便不见了身影。只远远传来一句:若要报仇,随时候教!
丰息和风夕都站在原地不曾动,看到烟雾散去,丰息方问道:“女人,你为何不追?”
风夕斜睨了丰息一眼:“你不是说你的‘兰暗天下’比我的‘凤啸九天’快吗?那你又为何不追?”
两人相视一笑,既是江湖事,当然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