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的港口》朱可可

9、两个世界

　　今天是10月5日。
　　我紧张得身体都在哆嗦。
　　我坐在秦臻机车后面，一直处于极度的兴奋中。风很大，刮着我的耳膜发疼，我扯住秦臻不断扬起的后衣摆包住我的脑袋。
　　T.F.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还是个拉碴着胡子，绑着长发长得很有艺术感的男子？亦或是，味道十足的俊朗男人？
　　就在今天，这个神秘的面纱就要被揭晓了。
　　妈的，X市一到关键时候就堵车，堵得我都真想跳下机车，跑着去了。
　　秦臻一直拿眼斜我，他那意思很明显，你别想丢下我自个儿溜。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天杀的，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因为这车整整堵了一个小时，我不住的低咒和跺脚，这冗长的车队就是纹丝不动。
　　“你找个地方停车去，我先过去啦！”
　　一下车，我拔腿就跑，老远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大大的红色横幅。
　　灰色的世界——T.F.大师X市首届画展
　　我的心已经成了几千几万个浪头，它们在我的身体里头翻滚。
　　“该死你，滕格格！你等一下我。”
　　秦臻在后面扯着嗓门喊。
　　可是谁管你呢。
　　我踏上铺着红色地毯的阶梯，两旁的礼仪小姐微笑的弯腰迎宾。我稍稍的平复了下心情，抓着入场票昂首挺胸的走进去。
　　里面已经人流涌动，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张张画前，不时的低头评论和赞叹。我环视着四周，T.F.会是哪个呢？在哪里呢？
　　“T.F.大师到了吗？你看到他了吗？”
　　我问着旁边的一对情侣。
　　“哦，还没有，应该快出来了。”
　　女生礼貌的回答我。
　　“谢谢啊。”
　　我呼了口气，暗笑自己，搞的好像是丑媳要见公婆一样。
　　“滕格格！”
　　秦臻出现在我身后，咬牙切齿的盯着我。
　　“呵呵……”
　　我不好意思的冲他傻笑。
　　“以后要是敢丢下我自己跑了，你就完了！”
　　他不爽的拍着我脑袋。
　　“知道知道，以后不敢了。”
　　我自知理亏，拉着他一张张的欣赏着在画册里早已翻烂的画。
　　“大家好，今天是T.F.大师X市的首届画展，T.F.大师获得国内外知名画家的一致好评，并享有“独具画心”的称号，这在当前的艺术界内，当属绝无仅有。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出本次画展的作者，也就是T.F.大师本人，滕先生……”
　　随着一阵掌声雷动，我的心咚咚的，跳的异常的厉害。秦臻似笑非笑的瞧了我一眼，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大家好，我是滕非。感谢大家来……”
　　世界好安静。
　　滕非。
　　T.F.，滕非？
　　我听不到我的心跳声了，那个磁性好听带着稍微沙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覆盖了所有的一切。
　　他说。
　　大家好，我是滕非。
　　“电视里有个还珠格格，咱家有个滕格格，宝贝，你是我的格格哦……”
　　“宝贝，画笔不是这样拿的哦，看，稍微这样斜一下。哇，对了，宝贝你太棒了……”
　　“小格格，你长大要干什么呢？告诉爸爸好不好？”
　　“画家。我要像爸爸一样，画出好漂亮好漂亮的画，然后拿去卖钱钱，给爸爸买刮胡刀，给妈妈买漂亮的裙子，还有，给格格买娃娃。”
　　“哈哈……有志气。不过，格格不用担心，爸爸以后会有很多钱，给宝贝买好多娃娃，怎么样？”
　　“好！”
　　……
　　“爸爸，你要去哪里？不要格格了吗？”
　　“格格，乖。”
　　男人放下厚重的行李箱，蹲下身子抱起了我，他亲了亲我的脸颊，说道。
　　“爸爸去给格格买娃娃，格格在家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我会乖乖的，爸爸早点回来。”
　　“乖格格……”
　　他放下我，抚摸了着我的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
　　那些我以为早已忘记的东西，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四肢百骸，我疼得整个身体不住的发抖。
　　错觉吗？
　　眼睛睁得好大好大，里面雾气迷蒙。我不敢转动，我怕，那些湿湿黏黏的讨人厌的东西跑出来。我怕，一转动，那个神采飞扬一脸自信的男人又变成了那台老掉牙的电视机。我怕，我会忍不住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丢下我和妈妈。我更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抱住他。
　　爸爸，十三年了，你给格格买娃娃回来了吗？
　　“喂，格格，你怎么了？”
　　秦臻焦急的叫我，他的手在我的面前不住的摇晃。
　　看不到他了，讨厌。我踉跄着走上前几步。
　　还在。那个男人一脸微笑的说着什么，高高在上，如同掌管生杀大权的帝皇，而我，傻呆呆的站在下面，就像是低贱不堪的蝼蚁。
　　凭什么，这样？
　　凭什么，你不声不响，就让我这么疼痛。
　　“格格，你到底怎么回事？”
　　秦臻摇晃着我的肩膀，我拉着他，想开口，却发现我哑巴了，我的嗓音干涩得可怕，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拉着他快步的跑出来，那个地方，再呆一刻我就会死在里面。
　　我早已不在乎了。我这样对自己说。
　　“喂，滕格格，你想让我担心死吗？说话！”
　　秦臻皱着眉头按住我的肩膀，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满满都是担忧和疑惑。
　　“秦臻，带我回家吧。”
　　我说。
　　我烧了T.F.的所有画册。
　　什么灰色，什么绝望，什么沧桑，通通都是狗屁。
　　灰色的，绝望的，沧桑的，不是他，是那个被他抛弃的妻子，是我妈。
　　真是傻，什么T.F.，明明就是他名字的缩写，白痴滕格格！
　　“妈，我今天看到他了。”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说道。
　　妈妈的手抖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秦臻看着我们不对劲的表情，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谁啊？”
　　妈说道。
　　她明明就知道的，明明就知道他回来了不是吗？所以昨天晚上才会跟我说那些话。
　　“没什么，妈，吃饭吧。”
　　生活已经如此苦逼，那么又何必在自寻烦恼。
　　过去过不去，总会过。
　　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