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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chapter 42 最温柔缱绻的相守 ...

  •   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半个月后,陆军回林茨休假的将领便陆续回前线打仗了。玛丽和小卡尔一直送赫尔曼到机场,在登机口挥手告别。不曾想,赫尔曼这一去,竟是永诀。
      接下来进入春季。北克莱尔联邦地处南方,春季的气候闷热潮湿,有一些公路更是泥泞得无法行车。帝国的军队因为水土不服,开始有人患上传染病,很快整个军队便都因病而战斗力大大下降。抓住这个时机,克莱尔联邦联合了布兰登大陆的其他国家开始进行反攻。在北克莱尔联邦境内,帝国第一次吃了败仗,损失惨重。陆军少帅赫尔曼,也在这场战役中牺牲。
      消息一直传到贝希特加腾。那是一个非常温暖的午后。小卡尔走路跌了一跤,摔得厉害了,坐在地上嚎嚎大哭。伊莲将小卡尔抱起,让他可以坐在自己的腿上,柔声地哄着。玛丽则没有过多理会儿子的哭泣。
      这是文化的差异。帕提亚帝国的教育方式有些类似于欧洲的教育方式,父母要求儿女从小独立坚强,接受暴风雨的洗礼。但伊莲始终做不来这些,尽管她也深知这样宠爱的坏处。她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将小卡尔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对待,小卡尔一哭,她便再也抗拒不了地去抱他。
      玛丽坐到伊莲身边提醒她:“不要太溺爱卡尔。”
      伊莲帮小卡尔擦干眼泪,又哄了他几句,抬起头笑道:“他还小,这样可以让他感受到爱啊!”她的这句话说得并不完整,但玛丽还是知道她的意思。赫尔曼在前线打仗,无法陪伴小卡尔长大,那么作为母亲就多给孩子一点爱。
      这样想着,玛丽伸手把哭泣的小卡尔从伊莲的怀中抱了过来。
      他们在贝希特加腾别墅的天台坐着。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山顶云雾缭绕。山下的稻田到了收割的季节,金灿灿的一片。山庄别墅修建在半山腰,从这里可以看见许多风景。
      伊莲在天台的栏杆上坐了一会,这时设在天台的电话急促响起,伊莲过去接了电话。
      电话是陆军司令部打来的,他们从前线打电话到林茨,又辗转了几条电话线,总算接到贝希特加腾这里。陌生的将领声音听起来很肃穆,他彬彬有礼地询问:“请问是赫尔曼夫人吗?”
      伊莲同样礼貌地回答不是。她举着电话叫一旁的玛丽来接电话。心里突然生出几许不详的预兆。
      玛丽放下哭泣的儿子来到电话边,她凑到听筒边,只觉得那边闹哄哄的。这时那个陌生将领再一次耐心询问:“请问是赫尔曼夫人吗?”
      和伊莲一样,此刻玛丽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紧着话筒,她回头望了一眼哭泣的儿子,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是,我是。”
      “我们是陆军司令部的。赫尔曼夫人,赫尔曼元帅在北克莱尔战役中牺牲了。”陌生将领的声音依旧肃穆,有一丝沉痛隐含其中:“请您节哀。”
      手中的话筒一松,直直滑落在桌边。那边依然是闹哄哄的,隐约传来那个陌生将领的声音:“喂,喂?赫尔曼夫人?您还好吗?”但玛丽已经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伊莲见此状况,心里疙瘩一下,便知道事情不好,赶紧过去拿起话筒,那边这才继续说下去,交代了遗体到达林茨的时间,以及遗物的领取。由于赫尔曼不是普通士兵,在战争前期他为帝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军队中有很大的威信。战死北克莱尔,使整个陆军为之悲伤。陆军没有将他随便安葬在他乡的墓地里,迪克兰更是亲自下令,将赫尔曼元帅的遗体运回帝国,让他回到故乡,落叶归根。
      伊莲心里划过种种悲伤,听到最后她也只能木然地应声。
      挂了电话,她看向玛丽。她和赫尔曼走过了那么多的路,即使是在最初,因为身份的差距,也没有真正地分道扬镳。赫尔曼读的是军事学校,毕业后便加入了当时的民主党,为民主党工作。但可惜民主党太过懦弱,赫尔曼空有一身才能毫无展示的机会。而工人党上台后并没有他曾经加入过民主党而取消他的官职,反而对他大加重用。这可能也是他之所以丢下新婚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义无反顾前往战场的原因。这是一个军人的责任和荣誉。
      伊莲想开口安慰玛丽。但是她想了好久,却不知道应该对好友说一些什么。这时小卡尔发现大人们都没有来理他,脚上的伤又开始疼起来,他哭得更加大声。
      没等伊莲走过去,玛丽已经来到儿子的面前。她没有哭,只是很认真地注视着儿子,她没有柔声安慰儿子,也没有帮他擦掉挂在脸颊上的眼泪。小卡尔发现了母亲的异样,于是停止了哭泣,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母亲。他的眉眼像极了赫尔曼。玛丽看着心爱的儿子,突然淡淡微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头上软软的毛发,仿佛看见了赫尔曼,他对她说:“玛丽,我一直在这里。”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溢着栀子花的清甜气息,她想起在开战最初,她和伊莲一起坐在林茨的市体育馆,在一片喧嚣激昂中,她们偎依在一起哭。林茨体育馆那样大,人潮如织,处处充斥着叫嚷和激动的情绪。但是没有他在身边,无论身处何方,她的心都那样孤单。从他离开的那天她的心便一直处于不安之中,以至于重逢时激动得不能自己。她曾经想过,如果他死了,那么她应该怎么活下去?答案是她根本没办法生活下去。
      这个世界这样大,这样多的人。可最懂她的人已经去了。
      但她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要活下去……似乎没有那么艰难。她双手抚上小卡尔的脸颊,认真地说:“卡尔,你是男子汉。从今天起,你必须要长大,不能再哭鼻子了。”他的父亲已经不在。所以他必须赶快坚强起来。哪怕他还这样小。但这毫无办法。人生永远不会按照你预定的轨道来走。人生中的暴风雨必须去勇敢面对。

      玛丽很快收拾行李,带着小卡尔回到林茨。在林茨的日子里,上门慰问的人络绎不绝,还送来一大笔抚恤金。在布兰登大陆,军人受布兰登大陆公约的保护,即使是参战的国家战败投降,牺牲的军人家属每个月也可以得到一笔抚恤金。这笔抚恤金足够玛丽带着小卡尔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在料理赫尔曼后事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伊莲,玛丽并没有哭。她只是长久地沉默,偶尔对着赫尔曼的遗物发呆。只有小卡尔对这个父亲的离去毫无感觉。因为在他小小的生活中,父亲极少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对赫尔曼的印象可以说是陌生的。
      但悲伤的并不是只有玛丽一个人。战争打了多少天,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亡。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赫尔曼那样幸运可以回归故土。他们被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战壕上常常竖起一块块庄严的墓碑,上面刻着一个个名字。它们在前不久都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有的人可能刚刚休假回来,回来之前还和妻子在火车站吻别,有的人死前可能还在想念心爱的恋人,有的人可能还有年迈的父母……但是因为战争,他们死在战场上。作为失败者,被仓促葬入黄土……或者,有的人甚至找不到尸体。
      赫尔曼葬在海曼郊区的墓地里。这是他生前为自己选好的一块墓地。他的墓碑上留了一半空白的位置,他曾和玛丽约好,百年之后便一直在这里沉睡。现在,他先她一步离开,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她的到来。
      远处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黄昏中教堂的钟声自远方传来,天空是阴沉的。
      玛丽没有回到林茨居住。而是从伊莲手中买回了她那间屋子,带着儿子住了进去。她十六岁的时候在这里邂逅了二十一岁的赫尔曼,这么多年,她如愿得到了她的圆满。她希望在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慢慢老去。

      战事并不顺利。自从北克莱尔战役之后,两军便陷入了僵持的地步。由于策略失误和水土不服,帝国的军队开始节节败退,不得不撤出南克莱尔联邦的疆土。
      克莱尔联邦收复了南边的疆土后,又开始节节迫近。帝国的北边,在克莱尔联邦的支持下,波音政府起义成功,到了帝国943年的时候,帝国不得不陷入两线作战的局面。
      这时严重的旱灾袭来,粮食严重减产,人民节衣缩食仍然无法供应前方军队。军队缺粮,战斗力自然大大下降,失误开始增多。
      一直到帝国945年的秋天,克莱尔军队一路凯旋,过关斩将,战局被扭转。战线离林茨只有几百公里的距离。而此时,帝国所剩的军队只有一百多万,帝国的空军也在另外一场大战役中葬送了。没有空军的掩护,所有抵抗都是收效甚微的。
      不时有人倒下去,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帝国引火上身,将祸事引到自己家里。这个国家摇摇欲坠。

      在帝国毁灭的前夕,伊莲离开贝希特加腾,一路辗转,最终搭上一辆邮车来到林茨。
      这时的林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色彩。由于空袭,整个城市都是断瓦残砾,民众都躲在修建好的地下室里,偶尔到地面上来,看一看阴暗的天空,看不见未来。
      有哭泣的声音从墙角传来,那是一个母亲正在怀念她因为空袭而死去的女儿。战争葬送了一切,毁了每一个人的幸福。
      蟾宫因为空袭早已失去往日的神采。在林茨郊区下车,因为战争的缘故,公交车已经彻底停止。伊莲又走了十几公里的路,期间也有人用自行车顺路送了她一程。就这样,她跌跌撞撞来到蟾宫门口。她出示了她所能拿出的一切证明,总算顺利见到了迪克兰的秘书米勒小姐。
      当米勒被守门的党卫军引出,见到狼狈不堪的伊莲时,她吓了一大跳。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伊莲。风尘仆仆,脚上的鞋子也坏了,被她拎在手上,见到她的时候她朝她露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她非常开心地和她拥抱:“终于到了!”
      米勒并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却在她的到来时便已经晓得她的目的以及结局。和伊莲拥抱过后,米勒将她带到蟾宫后的地下掩体里。
      由于连日来克莱尔联邦的空袭,蟾宫所有工作人员已经撤到蟾宫后的地下掩体居住。伊莲紧跟着米勒,穿过重重守卫,终于在推开一扇门之后,看见了在办公桌后深思的迪克兰。
      几个月不见,迪克兰仿佛苍老了十岁。伊莲的到来是他感到不敢置信。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因为距离的摇晃而发出声响。
      伊莲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迪克兰,看出他的意外,她笑着说:“不欢迎吗?”
      迪克兰愣了好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此时他不再避讳于人前,而是上前几步将伊莲揽入怀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抱着她的手很冷很冰,他说:“我不是让你呆在贝希特加腾吗?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说罢他看见伊莲拎在手里的破鞋,她那一身的风尘仆仆。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没有飞机和火车这些交通工具,这段路对她来说又是怎样漫长,她又是怎样走过的啊?
      他突然不想再说什么。因为这些千山万水是为他踏过的。此时此刻,她人站在他面前,他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感情。他长久而沉默地抱住她。
      伊莲愣了一会,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带她来的米勒小姐。却发现米勒小姐早已悄悄走开。她微微红着脸,犹豫一下,坚强地反手抱住迪克兰。

      伊莲在地下掩体住下。她的房间在迪克兰隔壁。在她到来的几天后,地下掩体里的所有将领以及负责守卫蟾宫的党卫军都知道了伊莲这么一个人。
      所有人默认了她作为总统夫人的身份。尽管他们还没有结婚,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在末日的时候跋山涉水到一个男人身边,已经不需要解释更多。
      随着克莱尔联邦军队的渐渐逼近。整个林茨的绝望气息在蔓延。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从来没有一个帝国毁灭得如此彻底。这种情绪从普通的党卫军士兵,到帝国的将领,每个人眉间都有着绝望和不甘。作为帝国的领袖,迪克兰应当对此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但是伊莲却不想再对他说这些责备的话。他已经尽力了。并且他懂得了。
      战争毁了一切。民族的仇恨并不足以成为侵略的理由。这个道理迪克兰明白得太晚,整个帝国的人明白得太迟。
      在地下掩体,伊莲看见了搬进地下掩体躲避空袭的兰伯特夫人一家。兰伯特夫人与兰伯特部长有三个孩子。他们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才六岁。搬进地下掩体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是一次极其平常的度假,兴奋地唱着欢乐的歌,每个人手中还抱着一个玩具。
      看见这三个孩子,使伊莲想起了玛丽的儿子。
      玛丽一个人带着儿子在海曼生活,这样的日子会是多艰难啊?伊莲不禁担心,海曼也遭受了克莱尔联邦的空袭,不知道玛丽和小卡尔怎么样了?
      迪克兰每天依旧很忙。虽然帝国的灭亡只在旦夕,但他还是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他每天在地下掩体和他的将领不停地开会,商讨应对的方法,一直到深夜。隔着厚厚的钢板墙,伊莲有时候可以听见迪克兰的咆哮和怒吼。她站在墙的另一边久久沉默。而这时,纸醉金迷的生活渐渐在帝国的将领和民众中上演。在地下掩体里,将领和士兵们举着盛满了红酒的高教水晶杯,播音机开到最大,播放着令人动荡和不安的摇滚音乐,里面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叫着,昏暗的灯光下,够筹交错的剪影投印在墙壁上,让人觉得窒息。
      既然帝国危在旦夕,那么便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和七年前战争刚开始时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那时是激情昂扬的,每一天都是信心满满。但到了这时,连空气中都有着绝望的味道。帝国在一点一点崩塌,就连当时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迪克兰,脸上也开始有绝望的死灰。
      这一切让伊莲感觉很不舒服,犹如她刚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在战败和经济危机的双重打击下,这个帝国变得散漫且疯狂。
      所以当迪克兰吃饭心不在焉的时候,她当着所有高官将领的面训斥了这个她爱了十三年,在末日来临的时候毫不犹豫到他身边来和他一起赴死的男人。她穿戴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马虎。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她说:“迪克兰,你是帝国的总统。就算下一刻是灭亡,你也不可以示弱。帝国可以战败,但是不可以没有气节,没有骨头。真正的失败不是一场战争的失败,而是一个民族意志的消沉。”
      这个温婉的女人说出这样一番话,让在场所有的将领和秘书为之动容。渐渐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再在将领们中流行。迪克兰和先前一样,开始穿戴整齐,每天继续忙忙碌碌地和将领们研究对策。
      但是帝国大势已去。再补救也是于事无补。

      转眼便进入了冬季。当战线和林茨城缩短到十几公里的路程,克莱尔联邦的军队即将兵临城下时,帝国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
      那是很小的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连地面都没有盖满。气温却骤然寒冷不少。
      地面上寒风萧瑟着。兰伯特部长家的三个孩子正在地下掩体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无忧无虑地打着雪仗。天真灿烂的笑容挂在他们的脸上,伊莲坐在不远处安详注视他们。只有这一刻她才感觉到岁月的静谧。纵然远方依稀可以听见枪炮声。
      这时兰伯特夫人从地下掩体走了出来。她将三个孩子召唤起来,告诉他们午睡时间到了,并且给每个孩子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伊莲很喜欢这三个孩子,很想走上去和他们亲近。但由于和兰伯特夫人的关系并不好,以前的事留给她的阴影太深了,所以她只坐在原地,抬头看着一棵松柏上堆积的白雪。越过蟾宫的高墙,她似乎可以看到外面的教堂,上面的十字架闪烁着神圣的光。林茨的冬天是寒冷的,但伊莲早已经习惯。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没有过去和兰伯特夫人打招呼。
      兰伯特夫人催促孩子们喝完水,要带他们去午睡。突然其中一个孩子小声地向他们的母亲抱怨:“妈妈,今天的水有点苦。”
      说话的是那个最大的孩子。兰伯特夫人摸摸她的脑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伊莲闻言却站了起来。她突然想起米勒小姐前几天悄悄告诉她的话:
      “部长一家已经决定在最后以死殉国。”
      米勒小姐的话伊莲并没有想太多。随着克莱尔联邦军队的迫近,许多将领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遗书。更有不少将领在和家人团聚的时候拉响了手榴弹,以死作结。
      但伊莲想的是,兰伯特部长和兰伯特夫人要以死殉国,那么在此之前他们应该会把他们的三个孩子平安送出吧?
      今天这样的情形却让伊莲心里一跳。犹豫一阵后,她抬脚便跟了上去。

      兰伯特部长的三个孩子住在地下掩体的另一头的一间卧室里。伊莲一路小跑到达那里的时候,兰伯特夫人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她出来的时候,一如既往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伊莲瞪着兰伯特夫人,细细地喘气,着急地问道:“他们怎么了?”
      兰伯特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伊莲一眼,又转头看着那扇已经紧闭的门,她没有说话,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香烟和火机,点燃后靠着墙壁吞云吐雾。就在伊莲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突然说道:“不用看了。”
      伊莲的手停在半空中,她转过去看兰伯特夫人。烟雾中她的神情有些朦胧,伊莲看得并不真切,兰伯特夫人继续补充:“是慢性毒药,没救的。”
      这时兰伯特夫人已经吸完一支烟,她又取出烟盒,抽出第二支,把烟盒递给伊莲。伊莲抱歉地谢绝了:“迪克兰不喜欢我吸烟。”
      她这样说,兰伯特夫人便不再勉强她。将烟盒收回包里,靠着墙优雅地吸着。她看向伊莲的眼神里隐隐还有几分不屑,却已和从前大不相同。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林茨?总统先生将你们的关系隐藏得这样好。战后克莱尔联邦的政府是不会来打扰你的。就算是因为战争末期帝国社会上流传着关于你们关系的一些话,你被认定为总统先生的情人,但你对于战争并不知情,没有战争罪过,不需要承担什么的。”
      伊莲站在一旁看兰伯特夫人,突然说,那些流言是我来林茨前散发出去的。
      昏暗的灯光中看不清兰伯特夫人的表情,她突然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将剩下的半支烟人在地上,她抬起头,目光锁定在伊莲的身上:“你说什么?”她的神色看起来飘忽不定。
      伊莲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她正视着兰伯特夫人,笑得很明媚,她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她说:“我来到林茨之前,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座城市。”这时她突然问兰伯特夫人:“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三个孩子?”说起那可爱的三个孩子,伊莲脸上就有掩饰不住的难过:“他们还那样小,像天使一样。他们也不需要承担战争罪过的。”
      地下掩体极不稳定的灯光闪闪烁烁,伊莲看着兰伯特夫人的侧脸,这个一生刚毅坚强的女人没有哭,只是久久地沉默。她脚下那半截没有吸完的烟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火星已经灭了。她说我不想我的孩子在没有国家的环境中长大。她突然看向伊莲:“制定战争计划的不是总统先生一人,也不是兰伯特一人。支持战争决定的则是帝国的民众,参与的是帝国的军队。如果这是犯罪,那么整个帝国都在犯罪。但你知道为什么需要承担责任的不是整个帝国,不是军人,不是民众而是我们吗?因为身份的不同。到了这个时候,就必须有人来做这些事。而这些事当然不是由普通民众来完成,而是我们。人上人便是如此。我这样的人,出生在贵族,从小高人一等,对任何事情都无需担忧,习惯性将人踩在脚底。但国难当头的时候他们这样的人也必须承担比普通人更大的责任。虽然提枪上战场的是军人,但无论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军人都不会受战争的牵连承担罪过,但是我们却要。这就是代价。”事关生死,兰伯特夫人说得从容轻巧。这是一个坚毅的女人。
      “但是也有人逃跑了,不是吗?”帝国的空军元帅便是这样。在半个月已经和情妇悄然离开了林茨,临走时从帝国的国库里带走一大批金子。
      “你不知道吗?有些人在灾难面前,比狗还不如。”这时兰伯特夫人笑了一下,她的眉极细,此时微微往上翘,仿佛在嗤笑那个胆小怕死的空军元帅。
      说完这些话她便离开了。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只是像平常一样哄完孩子们睡午觉,然后在这里和她一向看不起的伊莲随意说了几句话。
      但眨眼间有些事便再也回不来。从那年的酒会上开始,她便一直是不喜欢兰伯特夫人的,觉得她仗着身份看不起别人,太过于傲慢。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迪克兰还能和她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在这一点上她像所有贤惠的女人一样,不在背后乱嚼他人的舌根,虽然她心里存着疑惑,也从来没有问过迪克兰缘由。现在伊莲的心里渐渐有些明白。由于生活环境,人生阅历的不同,在看问题上也有许多的不同,对待任何事物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

      伊莲有些失神地回到房间。出乎意料的是,迪克兰在她的房间里等着她。见到她回来,迪克兰上前拥抱住了她。
      此时此刻看见迪克兰,伊莲的疲倦好似有了归依的场所。她将头埋在迪克兰的怀中,享受着这静谧而温暖的一刻。
      迪克兰这样抱着她,突然下了某种决心,他开口道:“伊莲,我们结婚吧!”因为他的缘故,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如果在最后一刻他可以执起她的手,他会觉得很幸福。

      帝国的945年,林茨已是一片废墟。那些苍茫的大雪落下,泯灭了一切痕迹。林茨河依旧朝着东边缓缓流淌,见证了一个民族的兴亡。
      曾经在这里,帝国的军队骄傲地穿过林茨城前的荣誉门,旗猎飘飘的军旗映衬着那些鲜艳的面孔。帕提亚图书馆,林茨音乐厅静默在街道的两侧。有风吹过,空中仿佛传来树叶落地的刷刷声。
      大厦的废墟之中长出鲜艳的蓝芙蓉。硝烟褪去的午后,阳光照在上面。这是帕提亚的国花,即使在逆境之中,一样开出美丽的颜色。
      克莱尔联邦的军队开始攻城。炮声时时笼罩着这个城市。
      这是帝国的末日。
      千年的帝国在慢慢倾塌。
      地下掩体之中,伊莲与迪克兰相邻而坐。伊莲穿得极其郑重,那笑容犹如五年前,她从克莱尔联邦回到帕提亚那一刻,她见到他时露出的明媚笑意。本就是极好看的女子,一颦一笑流光溢彩,衬得整个室内黯然无色。
      她终于等来这一天。
      伊莲双手接过那份婚书,带着微笑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在末尾,她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迪克兰等这一刻也已经很久。
      从海曼的离合悲欢,到如今林茨的风雨与共。帝国已经日落西山,但她却一直不离不弃伴他身旁。
      想到这,迪克兰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起昔年在贝希特加腾的那段时光。有时候他会与一些将领在那里议事。无聊的伊莲会在一边拿摄影机拍摄下他们的谈话。那时候一些与他亲密的将领就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要纵容她拍摄下他们的谈话?即使影片是无声的,但稍有不慎,这些胶片落入敌人的手中,破译了他们的唇语,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时笑了笑,突然反问他的将领,你是将军,你应当知道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的艰难。
      更何况,他心爱的女孩,还是来自遥远的另一个时空。这样跨越了千山万水置身陌生的世界与他相守,在深爱的同时,她内心一定是害怕。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发誓要给她最好的保护以及最大的纵容。这是他爱她的全部方式。
      一直到今天,当她决定不顾一切死生相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将她留在身边。
      十年来,他们拥有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却没有最亲密的名分。一直到毁灭的前夕,他才有勇气这样执起她的手。
      迪克兰是喜悦的。他接过笔,手指因为喜悦有点发抖。在婚书的末尾处,他也端端正正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扭头,看见伊莲正含笑地看着自己。
      至此以后,他可以将她永远地留在身边。即使是在此之后,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葬入黄土,他的她的名字也是连在一起的,这便已经足够。
      牧师站了起来,庄严地宣告:“我宣布,你们已经是夫妻了。”
      周围的人一齐鼓起掌来,其中有迪克兰亲密的兄弟、生死与共的战友,这时他们都含笑注视这对蹉跎了十年的恋人,大厅之中掌声雷动。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之中,伊莲踮起脚搂住迪克兰的脖子。迪克兰则微笑地抱起他的新娘。伊莲在他怀中略带娇羞地看着他,犹如他和她彼时最美的年华。那时还不曾有乱世,他还年轻。没有战争,一切都静谧而祥和。
      最美的结局莫过于斯。他们终于在人潮喧嚣中,旁若无人地拥抱。
      这一天他们等了许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chapter 42 最温柔缱绻的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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