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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旧地已无故人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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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仙道已在湘北山洞中养伤半月有余,尽管住处简陋,但安西时常派彩子为仙道送来一些药草,仙道服用后气血渐渐行畅,旧毒也不再发作了。更让他高兴的是,流川不久前和他说,安西师父已经同意传他湘北剑了。
“等你伤好了,来和我比试!”流川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这些日子,他在脑海中摹拟过无数次与仙道的交手,早就等不及了。
仙道歪头想想,笑道:“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流川皱眉看着仙道,不知这家伙又搞什么鬼。
“我若输了,你必说我让你,我若赢了,你又不甘心。没有彩头的事,我不干。”
“你这家伙!”流川一拳捅上仙道胸膛。话里话外拿自己寻开心,自己却笑得那么无辜,天底下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么!
仙道正乔模乔样捧心喊疼时,却见彩子匆匆跑来,说安西师父要见他二人。仙流对望一眼,不知何事,仙道心中隐隐不安,却也只得跟了彩子去。
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安西让他们马上返回京城。当流川问起原因时,安西只说了一句:“你们的朋友有危险”。
如果是别人说出此言,他们或许还会心存疑惑,但安西是武林名宿,他会这样说,必然事态十分严重。仙流二人不敢耽搁,赶忙收拾行装,连夜踏上归程。
一路上,仙道流川两人虽有不少猜测,但毕竟不知个中详情。仙道只怕慢了赶不及,将临走时安西送他们的银两拿出大半,购买良驹,日夜兼程,半点不敢耽搁。由于心中焦急,本来爱开玩笑的仙道变得寡言少语,神色凝重。流川明白他的心思,只默默跟在他身边。仙道若快马加鞭,他绝不落在其后;仙道若只睡三个时辰,他绝不多睡一分。
二人拼力赶路,用了不到半月就返回京城。当夜,仙道和流川商量好先去藤真府打探消息。一来藤真与他俩都有交情,算来危险最大的也是他;二来若是藤真无事,也可与他商议对策。计议既定,二人换上夜行衣,趁无人注意溜进藤真府所在的街道拐角。
“我去查看,你在这里等着。”仙道与流川说。
“小心。”流川只说了这一句。
仙道点点头,便一转身,隐没在沉沉夜色中。
半盏茶工夫,仙道回到原地,压低声音说:“找不到人。”待流川欲再问时,仙道做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是回去再说。于是两人回到客栈,仔细关好房门,仙道这才把刚才探查的情况与流川说明。
原来仙道到巷子里时已觉情况有异,藤真府门口不仅一片漆黑,连守门的家丁也见不到人影。仙道翻身上墙,躲在树后观察,只见整个院落空空荡荡,俨然一座空宅。更诡异的是,藤真书房的门竟未关严,随着夜风开开合合,似是被什么人闯入过。仙道心知有变,不敢久留,只得先行返回,再筹对策。听到这里,流川提出明天自己出门寻找藤真,却被仙道拒绝。一来流川对京城不熟,二来仙道也担心他出事。虽然仙道嘴上还在安慰流川,说此事包在他身上,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究竟为何连心思缜密、善于周旋的藤真都会突遭变故?整个晚上,仙道都心神不宁,本来如湖水般平静清澈的双眸涌起了深不见底的波涛。藤真,牧,你们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二天,仙道早早起来便要出门。流川拉住他,说道:“你这样就去么?”
看仙道还是一脸迷惑的样子,流川瞪了他一眼:“头发!”
仙道恍然大悟地摸上头顶,原来他焦急之中,只涂抹了面部,改换了装束,却忘了驯服他那最显眼的朝天发。此时流川已端了铜盆来,用手蘸了水在仙道头上抹了几把,又丢给他一块头巾:“还不裹上!”
流川兀自忙活,却不知仙道早看得痴了。接过头巾,仙道忍不住顺势拉住流川手腕:“你担心我吗?”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热切情感。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流川顿时脸上发烧,一把挥开仙道的手,背过身去。“白痴!”
“告诉我,不然,若我死了,也是个不明不白的糊涂鬼。”仙道开始死皮赖脸。
流川却打定了心思不答话。直到看仙道放弃努力,灰心丧气地走出门时,才小声说了句:“小心。”
仙道没有回头,嘴角却扬起一个满足的弧度。这样就够了。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能有充足的时间,一起面对今后的生活,面对彼此,面对我们的内心。
结果,仙道刚一出门,流川就后悔起来。他毕竟是钦犯,就算再小心谨慎,可京城各处都是天子耳目,谁能保证绝不出事?流川越想越心神不宁,恨不得马上去寻仙道,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就在他心烦气躁,坐立不安之时,仙道却已回来了。原来此次打探竟比想象中顺利许多,街边巷尾如今已经传开,都察院藤真大人被泽北丞相陷害,打入天牢,全府上下百十口人,也都分别关押起来,待罪候审。
“怎会如此?”流川惊道。在他心中,藤真是当今最会拿捏官场世故,却又一心清明的朝臣,流川对他始终存有一份敬意,从不曾想他也会遭人算计。
“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去见一个人。”
仙流二人对视一眼,两人想到的是同一个名字。
牧绅一。
“藤真既然遭陷,牧的处境想必也很危险。我们须得走小路过去。”仙道所说的“走小路”,其实就是乔装潜入牧府,流川和仙道相处久了,这种隐语不用解释也能了然于心。他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动身。”
此时二人心中已有准备,因而见到牧府戒备森严时并不意外。仙道带着流川从后院翻墙进去,一路借地形蔽身,走不多时,便见一间房前总有兵士装束的人来回走动,二人知道牧定在这里。仙道拉着流川闪到屋后无人之处,从袖中掏出一柄小刀,顺窗棂缝进去一划,又伸手轻轻一推,窗户应声而开。见一切顺利,皆如自己所料,仙道不无得意地咧嘴一笑,又朝流川挤挤眼睛,流川就像没看见一样,抢先纵身跃入。仙道讨个没趣,只好也随他进去。
屋内,牧正披衣坐在桌前,手边虽有几卷书册,却显然无心阅读。忽见二人破窗而入,牧大为吃惊,正要起身拿剑,却认出其中一人是旧相识。
“仙道大人?你怎会在此?这位是?”牧又惊又喜,压低了声音问道。
“在下流川枫。”流川正身抱拳。仙道在旁说道:“他是救过我命的朋友,一身好武艺,牧将军尽可拿他当自己人。”并将流川如何误打误撞救他出狱,又如何一路同行的经历告诉了牧。
牧点点头,看看门外,将仙流二人引入屋旁一个小隔间:“二位里面说话,你们一定也都看见了,如今我这里是在监视之下,千万要小心。”
仙道点点头,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听说藤真大人也被抓入天牢了?”
牧摇摇头,面容尽显痛苦之色:“藤真……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这又是从何说起?”仙道和流川都是一头雾水,两人不解地望着牧。
牧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原来俘获的满剌尔头目近日竟在审问中供称,藤真与他们暗中相通,拉拢牧绅一,危害朝纲,妄图里外串通,见机举事。“这必是泽北长风搞的鬼!只恨我心思愚钝,竟未能早日察觉!”牧紧握右拳,恨恨地捶在自己腿上。
仙道点点头。“他也算是处心积虑了,这招确实狠辣。”原来藤真生就一对蜜色眼眸,皮肤白皙,与满剌尔族人相貌相类。但藤真家乃几代公卿,祖上从无异族之人,即便旁支亦未有与夷狄通婚之事,加之藤真谨言慎行,处事周详,结友多,树敌少,又深得皇上欢心,因此朝野从未对他有所怀疑。如若在平时,此等谗言必然不会被皇上听信。但边疆连月动荡,朝内奸人挑拨,终究使皇上动了疑心。
“可为何牧将军说是自己害了他?”站在一旁的流川冷不丁冒出一句。
牧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那日自己赴宴醉酒之事说了出来。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这事令他又悔又恨,日夜煎熬于心,虽然明知讲出来会使自己名声受损,言语间却无半点为己辩护之意。
“此事全怪我酒后无德,以至作出这等亵渎同侪的混账事。那日原本藤真嘱咐我从偏门进出,少带仆从,避人耳目,可我离开藤真府上时尚未酒醒,意乱神慌,哪里还能想到什么正门偏门,定是那时被泽北手下看到,让他抓了把柄!”牧低头叹道。
仙道安慰牧说:“牧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现如今边疆不稳,护守社稷还需将军出力。泽北老贼处心积虑铲除异己,这样下去,国将不国,怎能让他得逞?眼下要紧事还是计议如何应对。”话虽这样说,但仙道始终眉头紧锁,他心中清楚此时事态已经相当严重。长谷川远调,花形藤真双双入狱,牧又遭软禁,他自己又是逃犯,朝中已无可以依赖的重臣。下一步自然是要营救藤真,可泽北定也早料到这步,在三法司安排人手以便行陷害之实。仅凭他和流川二人之力,又怎救得藤真等人?
正在仙道思索对策之时,流川忽然冒出一句:“我们闯天牢吧!”
仙道意味深长地看了流川一眼。流川语虽惊人,却在他意料之中。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但牧的反应显然不同。他吃惊地打量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剑客,半是好奇,半是疑虑。不知他是成竹在胸,还是少年气盛。
“少侠虽然好身手,但天牢不比克里琉的大牢,不可轻率。”牧劝他。
流川刚要张口,仙道连忙抢先说道:“既给藤真安了如此罪名,按常理应等到秋审,早也不该早过热审。依我看,还是等西边平定,长谷川他们回来再作计议。”牧在旁也点头称是
“藤真等得了那么久么?”流川反问。
仙道与牧均默然不语。流川话里的意思,一是指藤真体弱,捱不过牢狱之苦。二是指泽北很有可能在此期间暗下毒手,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这些道理他们自然也明白,但又有什么用呢?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流川突然转向仙道,目光坚定如剑:“你不是说湘北剑与陵南剑合璧,天下无敌?”
“我……”仙道心情复杂地望着流川,他何尝不想马上把藤真救出来?但是……
“若是你不想救人,我就自己前去!”流川见仙道迟迟不应,心中气愤,举起右手就要向桌上拍去。
“不可!”牧忙出言阻止,流川说到激动时,忘记屋外还有看守,要是弄出大动静惊动他们,可就麻烦了。但流川此时已不及收手,凌厉的掌风正生生向桌上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