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缈月

8、第八章 释怀

　　“有人？”正在千醉月怀中默默垂泪的冷颜，忽的神色一变。
　　前世今生，几乎都是刀口喋血的日子，这让冷颜的感觉异于常人的敏锐。话音未落，她手中银光一闪，一把锐利的暗器直飞而去。
　　来人吃了一惊，刚欲出声，暗器已飞至眼前。但正当他以为自己避无可避之时，那枚暗器仿佛有着灵性，擦着他的眼睫，钉在了他的身后。
　　短短一瞬间，千书意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背后不禁冷汗涔涔。
　　“王爷大半夜的做着隔墙之耳，可真真损了自己的威名啊。”冷颜语出讥讽，对于他策反自己的部下，害得她亲手处置了冷素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
　　“颜儿。”千醉月略带责备的轻唤了她一声。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千醉月也不愿二人再起冲突。
　　摄政王倒也不见怒意，笑道：“醉月，你与冷姑娘相识，却不告诉父亲，当真小气。”
　　这句话，说的不温不火，六分打趣，三分责怪，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含义，冷颜撇了撇嘴，对于千书意习惯性的说话方式颇为不屑。
　　千醉月则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与冷颜的关系，千醉月明知无法瞒过父亲，索性坦然相对。他早就希望，自己能大大方方的与冷颜交往，但是看来，颜儿与父王四年的积怨，当真不是一两天可以化解，看来今后也只好慢慢寻找机会了。
　　“冷姑娘似乎对本王很是厌恶啊。”摄政王忽然有此一言，脸上埋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千醉月心里一惊。
　　冷颜不语，但是表情已经承认。
　　她知道，按照千书意的老辣，必不会此时与她翻脸。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目标，有这份利益在，即便千书意心中再多的怨气，也不会此时发泄。虽然看在千醉月的面子上，冷颜也并不想与千书意闹的过僵，但那么多兄弟死于他手，冷颜也无法对他恭敬谦和。倒是这突然的发难，让冷颜也有一丝惊讶。
　　但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冷颜对这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产生了敬意。
　　“冷姑娘，本王承认。自幼身为皇族皇子，本王早已没有了你的那种坦荡与随性。我对人提防，对事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我把控兵权，若说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那也是假话。
　　可是，并不代表，我的心中，真的只有自己。我不是圣人，但如果牺牲我一条性命，就可以救天下百姓于水火，那本王也心甘情愿。
　　因我而死的百姓，我愿意向冷姑娘赔罪。我只希望，冷姑娘能放下所有的芥蒂，与本王合力，除去朝中毒瘤，还百姓一个安乐。”
　　言罢，千书意认真的向冷颜鞠了一躬。
　　冷颜心中极为震撼。
　　她一直觉得，千书意身为摄政王，权倾朝野，虽然多受排挤，但是骨子里那种算计与冷酷是无法抹去的，这一点，始终令她不屑。但此时，他却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缺点，也不加辩解，这倒让冷颜忽然觉得，毕竟千书意的生长环境，就是复杂的宫廷，若再苛责与他，便是自己不明事理了。
　　而且，身为皇族，他能为百姓折腰，也是一种魄力。
　　诚然，这是为了与冷颜结盟，也算是一种安抚人心手段。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看清自己，并在一个草民的面前坦荡的承认。
　　所以，如此意图明显的拉拢，冷颜硬是无法不屑一顾。
　　到底是戎马为生的将军，虽然骨子里的算计抹不去，但是心中的那份豪情，也足够冷颜心生好感。
　　思及此，冷颜绽开一抹爽朗的笑容，说道：“摄政王大义，冷颜钦服。有摄政王此言，冷颜必定倾尽全力，护我大烽。”
　　一旁的千醉月，看到父王与颜儿冰释前嫌，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如今乱世将临，有了颜儿并肩御敌，即使千军万马，他也绝不畏缩。

　　太后与冷千秋耳目虽多，但是好在千醉月的人马都是多年追随他的亲信，由他一路带回府邸，是以三人在此处开始了商议。
　　一声雄鸡清啼，三人一夜未眠，但是俱都神采奕奕。如今形式所逼，只得鱼死网破，拼上一拼。但是也许正是这种断绝后路的情况，更给了他们机会。此时，冷千秋也是背水一战，狼子野心终于露了踪迹。鹿死谁手，就看谁技高一筹。
　　冷颜的眸子，泛着冷冷的光。当年母亲身亡，全是冷千秋一手造成，如今，是他该还债的时候了。
　　忽然，门外传来通报，说圣上宣旨。
　　圣上？
　　三人俱是一愣。
　　一个傀儡皇帝，自然不会在这清晨宣旨摄政王府，难得，是太后得到了消息，要抢先一步动手？
　　千醉月心中忽然浮现起了昔夫人失去了生气的面孔，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冷颜的手，他决不能让颜儿也将性命断送于此。
　　冷颜用力反握住千醉月因为紧张而冰冷的手指，千醉月感到一股暖意从手心传来，他抬起头，看着冷颜，冷颜也微笑着看着他，轻轻的说：“放心。”
　　“嗯。”千醉月颔首，“答应我，不要冒险。”
　　“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这边，摄政王早已沉稳的将宣旨公公宣入房中。
　　三人依次跪下，听着那公公尖细的声音将旨意一一读来。
　　旨意宣毕，三人呆立在地，愣愣的忘记了接旨。
　　“冷姑娘，接旨啊。”那不阴不阳的声音，激动冷颜一身恶寒。她连忙接过旨意，口中机械般的说着，“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旨意是下给冷颜和千醉月的。
　　上面说，皇帝赐婚冷府三千金与摄政王世子，冷府已着人准备，还要二人即刻入宫谢恩。
　　“看来，太后还是得到了消息，要赶在这之前对我们出手了。”冷颜冷笑一声，看着这份不伦不类的圣旨。
　　人尽皆知，冷府三小姐口出妄言，立誓与冷家断绝联系。哪里，还需要什么赐婚？
　　可是，偏生当年千醉月为了争取时间，将这件事轻巧带过。也就是说，摄政王府并未与冷府解除婚姻，也并未承认冷颜破门离家。
　　“该死。”千醉月恨恨的一拳击在地上。当年他的说辞，居然给冷家姐弟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如今若不领旨入宫，便是欺君之罪，冷太后便有足够的理由直接处置摄政王府。但若领旨入宫，明摆着有进无出。
　　“颜儿，你放心，你本就脱离了冷府，如今你隐入江湖，冷千秋也没奈何。我独自进宫，向太后交差便是。”
　　“醉月，你如此了解于我，便该知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这不是弃我不顾，而是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你我二人同去，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还不如我一人赴死，你还可协助我父王。”千醉月低低的嘶吼出来，心急如焚。一想到要让冷颜置身险地，他就恨不得将自己凌迟。
　　“冷姑娘的旨意也宣到了摄政王府，如果冷姑娘不入宫，冷太后势必会置本王私通反贼之罪。你孤身入宫，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摄政王的声音格外凝重，“你们都不必入宫了，左右是死，本王就提早起事，拼了性命，也不会让那该死的冷家姐弟好过。”
　　“起事并非上策。此时起事，引来各国势力的搅入，造成生灵涂炭尚且不论。我自幼长与冷府，冷千秋虽与我并不亲近，但是他的本事和秉性我还是清楚的。此时，他定然想到了王爷会拉起反旗，并一定已然想出了对策。”
　　冷颜的分析简单而犀利，却让千醉月与千书意一时沉默了下去。一着不慎，竟入了敌人的必死之局。这一仗，打得当真窝囊。
　　“你们不必发愁，此番，我独自入宫，定会解开这死局。”
　　冷颜的一句话，让千醉月心惊肉跳。他最怕的，就是冷颜又将这危险的任务，抗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阻挡的话还未说出，冷颜便抢先一步，猜到了他的意思。
　　“当年，冷千秋轻易的放我离开，便是对母亲心怀愧意。我猜想，他下旨，赐婚你我，定是含了拉拢之意。我曾听母亲说起，当年冷太后与冷千秋，还有我母亲三人感情甚笃。他们二人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将我拉入他们的阵营。我会见机行事，拖延时间，静候王爷佳音。”
　　语毕，冷颜看向千醉月，“醉月，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千醉月心中万般不愿，却也无法可想。他知道，这是此刻唯一的生机。微喟一声，终究妥协，不过他却坚定的补上一句：“颜儿，万事小心。否则，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醉月，不许乱想，我等你。”冷颜就这样留下一个微笑，翩然离去。
　　留下摄政王，陪着失魂落魄的千醉月。
　　摄政王一拍儿子的肩膀，沉声说道：“醉月，颜儿还要等着我们的兵马，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意志消沉。”
　　千醉月看向父王，目光灼灼：“是，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