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梦千重》陶淘涛

23、第十二章

　　在被老婆收拾缺课几天后，宁文阳抓住了考试这只魔兽角暂时逃离魔鬼。还有显而易见的是，古先生的课李君卿完美“扑街”——挂得稀里哗啦，缺席是一种严重的罪过。
　　李君卿考试这几天别样的好过，尽管有一科完美失利。因为五月馋上了村头的梨林。
　　这片梨林环绕荆山，把上尧村的几个村子镶嵌其中，弥漫30余里，春花时节，一眼望去，如海荡漾，若雪满地。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若说平城是桃源，那么上尧村就是桃源中的仙境。梨林花开时，剪剪轻风细细雨，芬芳犹浸霜白雪，拈花欲湿青葱指，吹面不寒杨柳风。
　　羊肠小道入村，一路白梨纷纷，绿柳翩翩，细雨沾衣，似湿而不见湿，和风迎面吹来，不觉有一丝儿寒意，美景不胜收眼底，倘若一步不留意恐要迷失在这千树万树的梨花中。
　　她来得不是时候，花落尽了，绿叶缠树向阳，绿小果并头藏身，虽说是另一番美景实言得逊色几分。果子成熟还有一些日子，但是五月已经对上眼了，天天领着一群“猴子”在梨子林里闲窜，对着青梨子流口水。
　　这孩儿是个喜甜的人，喜欢个大汁水多的梨。五月的注意力转移，他轻松何止百倍。
　　可宁文阳没有这么幸运，考完试后天天在家关禁闭，不交代清楚就蹲一辈子的牢吧！
　　云梦居去不了，美人也不能见，我该怎么办？躺在豪华大床上，他忧心忡忡，无计可施，但还是深思熟虑，抓耳挠腮，翻遍脑袋，决定胆大妄为，翻墙倒门而去。
　　说白了，他钻狗洞跑了，主要是好兄弟马上就没饭吃了，不赶快送钱去就没救了。
　　可不能让美人饿着。
　　经过宁夫人上次在学校的一场大闹，李君卿深知宁文阳是靠不住了，考完试后厚脸皮去了一趟梁府。梁公子亦是重情义的，从自己的小金库拿了一些钱粮。
　　梁唯逸躺床上小半月了，说是放下，付出的感情十几年，就算别人看不见，可它就是在那，衣服可以掩盖伤痕，可是它磨灭不了实际的创口，流血的的伤口。

　　所有人看不见，我也漠视，可还是会痛，会流血。
　　人心就是如此可笑，对人说不在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里祝福逃跑的那个人，可是……说谎真的很累……欺骗是一种痛苦。
　　我的心不再安静，总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对照顾我的粗心丫头我竟然会拳脚相加，对絮叨的娘亲漫骂，心爱的书籍不再可亲，总想不一切破坏，不要，都不要，这对我不公的世界。
　　一副残缺的躯体，一份破碎不能称之为爱情的感情。

　　李君卿见到他时，病怏怏的梁唯逸正躺在树阴下的阳光里。
　　汤恩医生说他的病需多走动，多晒晒太阳，身无病而心带伤，无疾也有疾，就是中医动不动就说的郁结于胸。
　　梁公子的向阳小院便是治病佳处。
　　君卿并没有开口，做大哥的就知道他的难处了，“那姑娘可让你烦心了。”
　　“是……是有一点”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回着，“大哥怎么知道的？”
　　“两天前，文阳才让他家的逮回去。”
　　“巧慧嫂子？”
　　这时梁唯逸倒是像自言自语了，“有一个操心的，或者一个怕的，也挺不错的……”
　　可是得心甘情愿。

　　两人一下午一直聊，直到影子越拉越长，越来越斜。
　　背影的一面，淡淡的云霞泛着别样的光彩，藤椅上的梁唯逸会心一笑，好似明白了什么，闭了眼睛，身子莫名的轻了，一下放下许多。
　　耳旁，君卿还在念叨，“不知道村里还有什么农活可以帮忙的？还是得让五月把饭吃上呀，她的衣服又挂破一件，成天跟一群孩子疯。这年头，想买卖字画都不行，当年的落魄书生是有多大的运气才碰上千金小姐的。昨年我倒是帮警局画了不少通缉图，抄了一些文书。今年可以试试，不行就向报社投投稿，再不行荆山上还有很多野菜野味呢！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的，可现下是挺不过去了。”

　　另一边，宁文阳叮叮咚咚从家里逃出来，到了望月小庐，只见洞门大开，空无一“物”，想去找人，又怕人回来没遇到，自个跑了半路也累着了，于是进门泡了一壶茶，大喝几杯，呼呼而睡。
　　五月最近这么对梨林感兴趣的另一个原因是里面住了一个疯老头。
　　她第一次独自进林子是被他吓出来的。
　　老头非常瘦，皮包骨头，眼眶深陷，颧骨又非常高，还长手长脚的，远远看去跟个竹竿似的，他一动，才知道是个人，不，是个“鬼”。
　　老头长相怪，脾气也怪。
　　这林子是他家的，当地传说是其祖上求一女子而不得，穷其一生栽种了开遍荆山的思念之花。
　　这林子当年要被李上善的爹抢了去，老头的娘死活不依，全家就靠几亩梨园过活，带了遗腹子把家按在了梨地里，大牢也进了几回，就是不点头。
　　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的，地契到底被败家的小叔子弄了去，民国后，来的政府为了建立威信，才把失了主子的林子还给老头。
　　那时，他已经孤家寡人一个了，此后也没有娶亲，一个人呆在林子深处的草棚里。
　　这密宓梨树林本也没有路的，出村的人爱从那个方向出村都可以，可林子回到老头手中后，他硬用一把老骨头倒腾一年多弄出一条石子小路，两旁树着木栅栏，除了这条道，他是很忌讳别人踏进梨林一步，拿起锄头撵过不少人，可是梨子熟透时他又安安静静的愣装没瞧见你，只要你没有故意在他眼前瞎晃悠活着或者掰断树枝。
　　例外只出现在他愿意给予的时候。
　　所以平常，摘花，偷青果，捡柴的没少被他“追”过。
　　五月就是其中一个，可是翠儿说他是个好人，自己常常到鬼爷爷家玩。
　　后来也是莫名其妙的，五月跟着一群猴儿淘进林子，是包拯带的头，他想去抓日头下闹得最喧的一种蝉。
　　那是一种黑色的大蝉，手是捧不下的，因为它有一只手掌的那么，张开翅膀会闪现七彩的光芒。这种蝉只在老头的梨林子里有，别处是找不到的，它是蝉却不会像蝉一样鸣叫，安静的不想个活物，就像百年前等待心上人的那个寂寞的老人。
　　大包子说，他也只是在树脚看过死掉的尸体没有看过活着的蝉，但是他的爸爸小时候见过一次。
　　当看到阳光下闪亮亮的大黑蝉，半生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命中最恐怖的东西在那时为什么那样美丽！
　　你的恐惧是别人的希望，其实这一切都没有联系，只是平静的生活轨道的相撞，。

　　当所有人对着大包子从丛丛嫩叶下找出来的黑蝉惊叹时，鬼爷爷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众人身后，小狗大白最先警觉，“嗯——嗯——”呲着牙，但是看见老头从身后掏出锄头锄在地上，它很没志气的小吠一声呜呜跑了。
　　一番动静让大家回过神没命的跑，五月入迷了，看着蝉。可是下树逃命的包子不小心把蝉甩到地上被众人踏得粉身碎骨。
　　五月才发现，它不会飞，多大响声都没有惊动它，但是命运已经夺走了它。
　　人生有很多遗憾，发现爱上的时候，早已经失去了，不是不珍惜，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喜欢着爱着。
　　流泪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走的翠儿和老头把可怜却依旧美丽的蝉埋进挖开泥土中。
　　很奇怪，老头这次没有赶她，反而讲起一些关于蝉的故事。
　　这种大黑蝉确实是很少见的，老人很有兴致的时候，翻遍了林子，走遍荆山周围总共找到不过三只。
　　这种蝉不会飞，亦不会鸣叫，空有一身银翅。
　　有一次蹲在草棚前抽旱烟的老人，看见梨树下死去黑蝉干瘪的躯体里慢慢爬出另一只蝉，不过是银色，转眼突然又变回墨黑。或许这就是黑蝉数量奇少却能世世存活下来的原因，它不生不死。
　　“女娃，你就别哭了，它会活的。”吸一口烟，他蹲在树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