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九十九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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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夜色总是浓郁犹如墨汁，即使油灯端在手中，也化不开这份浓重的漆黑。
一页书起床时，擎海潮侧卧在床铺的内侧，额头上的汗珠抹在一页书的手心里透着寒意。
耳边，依旧能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婴儿的哭喊声，更像是夜猫的嘲笑声，透着撕心裂肺。
推开门，顺着走廊，向北面最深处走去，有一间房，是擎海潮时常会去，却事先警告一页书绝对不能靠近的房间。
无疑，哪里有擎海潮重回世上的秘密。
房间的墙壁、门窗就是在白昼中也是漆黑的，除此以外没有一点色彩。一页书曾站在远处看着擎海潮走进这间漆黑的屋子，当时正是正午时分，阳光炽烈，但光芒照射到这房间的墙壁上时就像遇到了吞噬的猛兽，无法折射出任何光明的色泽。
如今，手中油灯散发出的荧荧之光，就像那天的阳光一般一接触到这房间就完全地消失不见。
一页书伸出右手贴在了黑色的木门上，从掌心中立刻传来阵阵的骚动之感，就像有无数的事物在撞击着这扇薄薄的木门。
是什么东西在门后呢？
耳中的窸窣声越来越响亮，终于能够听清这些尖锐的声响其实是人声，是催促善者犯下过错，让恶得到重生的声音。
一页书曾经问过擎海潮，天地合之下是什么景况，他又是怎么从那样深黑的地洞中回到上面的。
擎海潮却不肯回答，但是当时他脸上透露出的神情分明是幽深的晦暗与无尽的苦楚。
一页书也不需要多用力，手掌紧贴的木门就被打开，房中依旧是黑暗的。手中的灯火对这样的黑暗束手无策，于是被一页书弃之不用。
熄灭了油灯，一页书似枯木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而后一脚踏入房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而明确，无数个声音如孩童般天真的语气，吐露出的语言却是无不透着恶意与诅咒：
“一页书，佛者，你来了！”
“擎海潮，无用的擎海潮，背信弃义的擎海潮！”
“我要做佛者的骨、佛者的血——就差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啊啊——”
“破戒的淫僧，你为何不主动一点——你是男人么？你与擎海潮都是男人吗？你们让天下的男人蒙羞！”
“啊——啊——啊——叛徒，擎海潮你这个叛徒——”
在交叉着诅咒与渴望的混乱声中，一页书终于出声，说道：“抱歉，就算一页书破戒，就算擎海潮诱我做到最后一步，你们的目的依旧达不到。”
但是紧接而来对他的回应却是否认与更加恶意的诅咒：
“骗人！”
“佛魔相冲就能化出人体精血——我们都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
“一流的佛者，慈悲的佛者，给我骨给我肉，我不要现在这样我不要现在这样……”
“你敢骗我，我要杀了擎海潮，让你痛不欲生，永世后悔！”
见如此，一页书不禁冷笑一声，道：“佛门修行诸多法门，一页书所修功体永远也达不到你们的期望。何况，佛魔相冲，我是佛门修行者没错，但擎海潮不是魔，而你们呢？你们是魔吗？”
“魔……我不是魔……我是灵鹫山佛祖座下……我不是魔我不是魔……”
“贱人，你本来就是魔，我才是佛祖座下，我才是佛祖的弟子！”
“啊……是你们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我……不是魔，我不是魔……”
“佛祖座下，竟然辩不过一个魔，竟然输给了一个魔，我无颜见佛祖啊！”
百种声音百种混乱的意识在空气中震荡起来，渐渐地变成无休止的争吵、哭泣，像极了佛经中描述的阿修罗界的景象。一页书却再不愿理会这些迷失的魔魂的喧闹，而是走进房间的深处，靠着灵识中一点对佛气的吸引向房间的西北角走去，最后面向那个角落静静地站定。
许久，一页书才冷冷淡淡地叹了口气，道：
“《迦南经释》中有一段记述，说曾经有一个魔，用有九十九魂魄，心思奇诡却一心向佛。”
“他向西而行，拜九十九座佛殿，终于来到雷音寺，想要入佛祖门下，如来佛祖却不允诺。”
“魔因此心中怨恨，要与佛祖论法，佛祖便派下座下一名罗汉僧与他辩论。”
“魔口才极佳，罗汉僧辩不过他，魔便将他一口吞下，吞噬他的灵魂修为。佛祖见之，恨他明为求佛，却五慈悲宽忍之心，所以将他打入天地闭合之处。”
“长久的岁月侵袭之下，魔身不再，其内中的九十九魔魂连同罗汉僧灵魄四散在坠落之处，彼此纠缠，最终竟是迷失了自我，僧不知是僧，魔不知是魔。”
“剩下的唯有一个执念——成佛！”
“我早该想到，天地合就是埋葬九十九魔的地方，幸亏现在也不迟。”
说罢，他将自己的右手拇指咬破，当鲜血流出时四周原本就喧闹不已的声响越加地嘈杂起来。
而当第一滴血落在地上之时，地面上立刻绽放出微薄的光芒，将墨水一般的黑淡化了不少。
在朦胧的黑中，一页书终于见到了盘膝坐在角落中，七窍流血的罗汉僧。罗汉僧形销骨立，样貌甚是丑陋，一页书见了很是可怜，无论如何也不忍见佛祖座下弟子变成这副模样。
只见一页书口念佛门圣经，还在流血的手指点向罗汉僧，在他的头顶点出九点。那些血点在人的皮肤上就像香火一样将罗汉僧的头顶烧出了九个戒疤。
渐渐的，修罗僧的七窍停止了流血，双耳能够听见声音，双眼能够翻动眼皮看到外物，鼻尖能够嗅到气味，唇齿可以张合。
恢复灵识的罗汉僧站起身来，双眼中蕴含的目光悲天悯人，他看向四周，悲悯地看向那些陪伴了自己千年之久的魔魂。最后他又看向一页书，看向当世的先天佛者。
罗汉僧双唇微启，问道:“一页书？”
一页书颔首：“是。”
罗汉僧闭上双眼，道：“对不住，是僧人意志不坚，累佛者受此劫难。”
一页书看着罗汉僧枯黄瘦削的面容，神情渐渐地暗淡下来，微微叹息道：“不是僧人的错，能够看到擎海潮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眼前，一页书甘愿受劫。”
“佛者破戒了。”
“或许有一天会如僧人一般，重得初心。”
罗汉僧睁开如同干涸井口的双眼，不无惋惜地说道：“但擎海潮其实早已经死了，他现在不过是靠着在天地合之下吸收的魔源才能活，一旦这些九十九魔魔力耗尽，他就会性命不保。”
罗汉僧的话语让一页书陷入了沉默，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当初再次见到擎海潮时，其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的魔气，已经让他有所预感，只是这样的结果未免还是让他觉得心痛难受。
罗汉僧却忽然微微抿起唇角，笑了起来：“佛者，你这样还有能重回初心的那一日吗？”
他并不等待沉默中的一页书的回答，反而继续说道：“擎海潮是个可怜人，他为击珊瑚而不愿死，现在却又为了你想活又不愿再活——也罢，当做对你的报答也好，当做与擎海潮的约定也好，我既然已经恢复灵识，就让我尽一个修佛者的慈悲吧。”
说罢，罗汉僧的魂魄便发出如同白昼一般耀眼的光芒，不要说四周的魔魂被刺激得哀嚎不已，就是一页书也因为太过明亮而用手遮住了面目。
等到光芒渐渐微弱的时候，一页书才能将手放下，却已经看不到罗汉僧的踪影，但是他的右手手心里却多了一样东西，一页书张开右手，看到了一颗犹如莲子般大小形状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四周的魔魂看到这一粒种子，立刻沸腾了起来，蠢蠢欲动想要扑向一页书的手心。一页书闭上双眼，而后又张开，右手却早在众魔扑上来之前将种子紧紧握住。
带着种子，一页书离开了黑色幽深的屋子，并将自己的佛珠挂在了门把上，将整间房屋用佛法镇住。
然而他转身时却看到了擎海潮，面色苍白地依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隔着一片池水看着他。
“你还是去看了，咳咳……”擎海潮咳嗽着，看着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的一页书。
一页书点了点头。
擎海潮不禁颓然地问道：“那你知道我是怎么从下面爬上来的了？”
“知道。”一页书淡淡道。
听到了已知的答案，擎海潮无力地垂下了头，而后轻声说道：“这样也好，我回来是为了珊瑚，但是她已经不在了，我又何必继续苟延残喘呢？”
“只是对不起你，好友一页书，我让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咳咳……误会我对你有情……”
“一页书觉得自己并未误会。”
“你……”
“回去吧，昨晚你恐怕一夜都没有休息吧？”
“咳咳，一页书你听我说……”
“还是听我说两句，一，你死不了了……”
“你说什么？”
“二，一页书身体恢复后要重新踏上护莲之路。”
“咳咳……我早就知道比起我，你更心疼素还真多一点！”
“这是自然！”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九十九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