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海天）香烟与可乐》蓝小伞

15、哀兵之计

　　细雨，
　　雨细，
　　细雨如针，
　　一针一针，将云渡山的风景勾勒而出。擎海潮一步一个脚印落在云渡山的泥石上。
　　想，想击珊瑚，击珊瑚去了哪里？问，问惜夫，惜夫茫茫然，不知。
　　不是不知，是忘记了。
　　他寻了很久，才从累计的浮华虚假背后得知真相。
　　击珊瑚死得好惨！
　　擎海潮的手落在山崖的大石上，大石的表面被雨水淋湿，湿润润的手感竟似不再粗糙了。
　　击珊瑚为什么会死？为他，为她的父亲，更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千辛万苦从天地合崖下爬上来，出卖了灵魂，腐朽了躯体，天下苍生却先他一步夺走了击珊瑚。
　　有没有恨？怎么能没有恨？
　　恨，真的好恨！
　　天下苍生从他这里夺走了多么重要的人，他就要从天下苍生那里夺走同样重要的人。
　　到山顶时，雨水却突然停歇了。
　　容貌衣着全然不似擎海潮记忆中的一页书正敛衣站在巨石旁，微微探身低头看着石下刚刚冒头的嫩草。嫩草芽杆细软娇嫩，却也生机勃勃。
　　一页书看到擎海潮时，面露惊讶之色：“你……”
　　“一页书，你可还记得北冽鲸涛？”
　　“我……”
　　“你不记得了！”
　　一页书双唇紧紧地抿起，与对方的一番交谈足够他判断出此时的擎海潮原就不愿意要他的答案。
　　但是，不记得又如何？
　　“你忘了北冽惊鲸 ，忘了你与擎海潮相识相伴的那些时光，甚至连彼此的情谊也忘记了。”
　　擎海潮看得见一页书眼中的困惑，却看不见他眼中的清明，心中突然生气了一种快慰：“你不记得无所谓，你只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即可！”
　　“诺言？什么诺言？”
　　“同我隐世，陪我一世！”天下苍生从我这里夺走的，由你一页书一力承担！
　　“不可能！天下未平，一页书绝不会做此承诺，何况一页书身为出家人，四大皆空！”
　　“噢，入魔之时许下的承诺就不算承诺了吗？”
　　“那时的一页书难道就不是一页书？”
　　擎海潮步步紧逼，直逼到跟前。一页书压抑地看着他一脸的戾气，心下骇然，不自觉向后退去，退下一步，心中已经后悔万分。
　　擎海潮忽然伸手拉住了佛者，不让他再向后退半步。
　　一页书却还要再退，擎海潮终于恼了，将人大力拉扯住，最后送入自己的怀中。
　　太亲密了！
　　被禁锢在他人怀中的一页书惊骇莫名，想要出手赞掌，脑中却忽然呈现这个人落崖前一刻凄惨的形容。
　　这个人本是隐于江湖风浪之外，居在雪顶，听风、品箫，快哉乘风。
　　如今却是另一副形状。
　　曾经的潇洒恣意，再不见了。
　　一页书从不曾失忆，对擎海潮，情谊依旧，亏欠亦有！
　　“你的心跳得太快了，一页书。”擎海潮忽然在一页书耳边轻笑出声。
　　一页书一愣，心头更是一惊，立刻挣脱对方的束缚，退后三步，冷眼看擎海潮，面上绯红一片，似怒似惊。
　　他与擎海潮之间，有些事情已在沉默中达成“协议”，绝对不能说破。不说破就当作从未有过、从未出现过、从未经历过，从未为之辗转反侧，身困其中。
　　他心中的魔性早已经去除，他便当一切不正当之轻易都化作乌有。擎海潮已死，与之相关的一切深深埋藏在心底也好，化作尘土抛诸脑后也好，全当不曾出现，免自己独困灵台，影响修为。
　　擎海潮却又活了——作为好友，梵天为之欣喜，为之庆幸。
　　但擎海潮却将当年的秘情毫不留情地戳破，甚而还要将之利用，这令佛者无比难堪！
　　“目的？”不顾身份，不顾情谊，执意如此的目的是为何？
　　“我早已经说清，兑现你我之间的承若，陪我一世清闲无忧。”
　　但是从来没有过的承若怎能兑现，一页书的脸色已有了恼怒。
　　擎海潮却忽然咳嗽了起来，用力地咳嗽，连血都被他咳了出来，他却只当没有看见。
　　不过是“哀兵之计”，梵天怎会理会？
　　“你怎样了？”
　　“强弩之末，将死之身，余日无多。”
　　便是“哀兵之计”你又怎能不上当？不过是咳一点血，在有心之人眼里，却是会有几多心痛，多情如他擎海潮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江湖上很快就有了传闻，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的一页书又死了！
　　轰动武林的大消息，万教先天都在惊动中猜忌消息的真假。
　　真不真，痛彻心扉的素还真言真！
　　假不假，狡诈奸猾的素还真言有几多真？
　　大隐隐于市，
　　夏蝉聒噪扰人心。
　　一页书赤脚坐在杨柳树下，手捻一窜佛珠，掐指一算，离他“死”时已有三个月，可是“时日无多”的擎海潮却还活着，除了偶尔咳嗽咳出血来，并无他碍，你说他活蹦乱跳也是可以呀！
　　唉，所以那天，在云渡山上，果然是一出“哀兵之计” ？
　　佛者慈悲的心中不禁打出了一个问号。
　　树在池旁，池边有石，脚踩石上，水波荡漾，有鱼来啄。
　　一丝凉风吹拂而过，最后一点杨花终于从枝条上脱落，坠进了池水中。一尾原本靠在石下啄着一页书脚底的金鱼轻轻摇动尾巴，竟而游向杨花，追逐这朵落花。
　　看那鱼儿追逐着杨花，一页书不禁感叹：“落花似有情却已是死物，就算让你追逐到了它，又有何用？”
　　“注定无情的事物，难道会因为被追逐禁锢，就能违背初心了吗？”
　　院门被打开，一身血的擎海潮走入院内，径直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页书抬头瞧他一眼，而后迅速地低下头，手轻轻地抚住自己的心口。
　　痛！真痛！！
　　他从来不知道擎海潮愤怒的一掌击在人的胸口，可以这么痛！！！
　　“现在知道痛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擎海潮出现在一页书身后，看着他，冷眼冰寒。
　　“三个月前才答应过我的事情，你总不应该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的人不是在这里？”
　　“你的人是在，你的魂魄呢？”
　　“在啊！”
　　“那我今早杀死的那个小和尚是谁？”
　　“……”扭头，“不知！”

　　这是一篇注定被锁的文，就将它放在锁文之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