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止水》沉舟之畔

74、相亲

　　大概是这几年保养有道，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赵静淡淡的看着同样不动声色打量自己的中年妇女，她们有许多年没见面了，虽然同在方圆不过一里的小镇上 ，没有必要见面的两个人避开对方并不算是难事，此刻面对面，她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和压抑，再多的恨再多的埋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朽成灰烬，风一吹就什么都没了
　　开口说话的人是林文宇的父亲，他见到自己时眼里遮盖不住的欣喜让赵静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许多
　　“小静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都不来看叔叔？”
　　林父几步走上前来握住她，布满皱皱的手粗糙的摩擦着她的手背，带起一丝细微的疼痛，赵静收回心思回握住那双有些颤抖的手，压下心底漫上的暖意，笑道
　　“刚回来没几天，这不是怕您忙嘛，您身体可还好？”
　　“好，好”
　　林父看着她不住的点头，眼里泛起的水光勾起了她的心酸，赵静抽出手眼光掠过他背后的身影，忽视对面意味不明的眼神言笑晏晏的问道
　　“这是您儿媳妇吧？叔叔真有福气，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今年年底刚订了婚，办宴席的时候请你父母了，你不知道？”
　　话题被引到兴趣点上，林母收回视线接过话题，似乎对她的不知情甚是不满
　　“小宇这就是你不周到了，这么好的媳妇还藏着掖着，你最应该告诉小静，让她也替你高兴高兴嘛”
　　说完满意的看着站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司妍，顺势扫了林文宇一眼，林文宇听了皱了皱眉头，眯着眼打量着赵静并不言语，赵静被他的眼神刺的一阵烦躁，勉强笑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先恭喜您了，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走，林文宇的爸爸拉着她神色愧疚难安，最终也只是化作一阵轻叹
　　“你回去吧，过完年来叔叔家玩儿，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怪想的慌”
　　“好的，您也多保重身体”
　　林母见状伸手推推愣在一旁看热闹的人
　　“让小宇送送你，他有车方便”
　　赵静想不通林母这一举动有什么深层次的意义，只是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司妍，她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收起眼里一闪而过的鄙薄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对林文宇说道
　　“妈说的对，既然是老同学，又住在一条街上，你去送送是应该的，我们再逛一会儿直接去大都宴，就那里碰面吧”
　　赵静心中了然，毫不迟疑的提步走到车前将车里里外外打量个遍，眼底的惊艳一览无余，然后半是惊讶半是羡慕的问道
　　“阿姨这车是您家的呀？真气派，您和叔叔以后就等着享清福了”
　　林母听了她的话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简直和林文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角也扯得格外夸张，露出八颗牙齿
　　“是吗？看着气派坐着也舒服呢，你试试”
　　说着就要去拉车门，林文宇终于看不过去了伸手拉住他妈，面带怒容对赵静说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静丝毫不介意他的语气，心里一阵畅快，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话却是对林母说的
　　“阿姨，真不用了，我们家多近啊，几步就到了何必浪费油钱呢，我先回去了，祝您两老新年快乐”
　　林文宇的母亲还真是本性不移，她边走边回味着司妍那个眼神只觉得讽刺至极，如果当初她和林文宇走在一起，她对他父母或许永远不可能有那种不屑一顾甚至称得上厌恶的眼神吧？人都说爱屋及乌，这话着实不能一概而论，就如林文宇的父母之于司妍，顾云生的父亲之于自己，想到顾云生她刚燃起的一丝快意瞬间熄灭了。
　　虽然家里人都对顾云生闭口不提，可是相亲却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当中，她一直知道父母不赞同她和顾云生的事，只是他们的反应到底出乎她的意料，不仅实在而且有效率，方案设计的无错可挑，整个进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绝不会带给人一丝不自在。
　　果真是亲爹妈，赵静看着面前的日程安排不住的感叹，站起身来将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认真的挑选着以示自己的重视，赵母在旁边做指导
　　“二姨父的学生每年春节都是初五给他们拜年，我和你二姨说好了，咱们也那天过去，人多热闹，你积极点”
　　赵静转过身来问道
　　“这件怎么样？我觉得这件还不错”
　　“行，眼睛放灵光点，他学生来的不只一个，大多数都是事业有成，最不济的也是政府部门的科员，钱多钱少不是问题，重在人踏实，工作稳定”
　　“离家也近才是最关键的吧？”
　　赵静插嘴补充道，赵母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不忍和心疼
　　“我和你爸爸也不是不满意顾云生，只是他家人太难相处，本来两家就有嫌隙，他父母不看好你，以后你会很艰难的，妈也不求你将来大富大贵，找一个踏实的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听了母亲这番话，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镜子里的自己也看不真切，使劲眨了眨眼她才扭过头笑眯眯的调侃道
　　“就是这个道理，怨就怨您女儿我太实诚了，没事先将人家家底打探清楚，要是早知道顾云生家在咱这一带这么显赫，我早就不考虑他了，您别多想了，我好着呢，就这件吧，我喜欢这件”
　　赵母放宽心事，满意的点点头

　　初五那天他们赶到市里的二姨家时，牌场已经拉开了，外面院子里的两桌都坐着长辈，她过去给舅舅们见了礼，才坐在一旁的圆桌上听舅妈姨妈们聊天，二姨从厨房里出来冲她使着眼色
　　“小静，去里屋把你姨父叫出来，你们来的这么晚他都快顶不住了，你知道他那技术”
　　赵静笑着点点头，这就是要边切磋边加深了解咯？她边走边乐呵，今天相不到中意的也没关系，好歹钱包会越来越鼓，也不算吃亏
　　她信心满满的朝里屋走去，屋内呈三角形摆了三桌，有男有女清一色年轻人，桌子周围还站着几个闲聊的人，气氛轻松热络，表姐正抓着一手牌见她进来忙冲自己父亲叫道
　　“爸，你的救星来了”
　　听见叫唤，姨父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像遇到救星似的朝她招手
　　“小静你怎么来这么晚啊？赶紧过来替我搓两盘，这是我外甥女赵静”
　　姨夫边向桌上的人介绍她，边忙不迭的让出位置
　　“这些小子忒没良心了点，明知道老师攒点私房钱不容易，小静你替我好好收拾他们”
　　赵静但笑不语，淡定的坐下来，眼睛不着痕迹的扫视周围一圈，冲桌上的人点点头，只是这位置安排的未免太耐人寻味了，三人单看外表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以坐在对面的这位最甚，妈是亲妈，姨是亲姨，那主角就是对面这位无疑了
　　她利索的摆好牌抽出一张打出去，牌还没在桌子中间放稳，对面那位就炸了一炮，并适时问道
　　“还不知道赵小姐在哪里高就呢？”
　　“外企普通小白领一个，你们都是同学吧，怎么称呼？”
　　“我是吴清波，我们都是王老师的学生”
　　赵静认真的听着他说话，见轮到自己，伸手摸了张牌看也没看就扔出去，接过话来
　　“经常听姨父提起你，说你是他的最得意门生，自己开公司吧？”
　　她这样一说，吴清波便谦虚了几句，字里行间却处处透着得意
　　“老师谬赞了，都是小本生意搬不上台面，不过钱什么的只要挣就有，人过得自在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用处处看人脸色”
　　赵静点点头不再接话，扭头看着认真理牌的两个人问道
　　“这两位不经常打牌吧？”
　　其中一个腼腆的抬起头冲她不好意思的一笑
　　“平时工作忙打的少，赵小姐倒像是很熟练的样子，你经常打吗？”
　　追求自由工作清闲的人闲钱比较多，她顺便赚点也不算过，见对面那位潇洒的扔出一张牌，赵静脸上的笑意顿时毫不掩饰的弥漫开来，双手利落的将牌推到
　　“不经常打，一年一次，不好意思糊了”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聊着边打牌，赵静很惬意的看着对面人的脸色由刚开始的阳光灿烂都后来晴转多云，最后乌云密布，又一次将牌倒下来，抬头见母亲站在门外朝自己挥手，她站起身来略表歉意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要不你们找个人替替？”
　　她话一说完，对面的人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赵静不禁在心底哀叹一声：今天的相亲注定要失败了，她猜测吴清波肯定也不待见她，因为他很快就从隔壁桌拉了个人过来凑上，明摆着就是想将她彻底踢出局，这心眼让她扼腕，不过她还是很爽快的让出位置朝旁边两人点点头，这才向外走去
　　见到母亲她还没开口就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你不待见人就算了，非要把人往死里压？”
　　赵静也不生气拉着她妈在边上坐下，一板一眼的说道
　　“我这不是在考验他的气度么？真是小肚鸡肠，不就输了点钱么至于甩脸色吗？”
　　“他哪里得罪你了？人家好好一小伙子不明不白的被你追着一阵狠宰你还有理了？”
　　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了，从来没见她对谁这么不留情面的，赵母见她一脸不以为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在你姨父的面上也要给人留点情面嘛？”
　　正说着话，她见姨父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忙站起身来逃开
　　“我去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真饿”

　　她炫耀似的将手里的钱朝王老师挥挥
　　“猜猜有多少？”
　　“肯定比我输得多，你不满意他？”
　　王姨父放下手里的菜凑过来悄声说道
　　“你表姐刚才已经过来汇报了你的战况，先感谢你以前对我手下留情”
　　高中三年她都是在临川市上的，离家远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二姨家，姨父教授出身，对学生的那种包容和理解让她一度将其引为知己，见他这么问也不隐瞒
　　“没有，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处处高人一等的姿态，开公司又怎么样？我赢得光明正大”
　　王姨父听她这样一说，感叹道
　　“你这性子！小吴人真是不错，他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了，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和他解释解释，不然他憋着那口气多伤身体”
　　赵静扑哧一声笑出来认真的点点头
　　“得令”

　　估计是真郁闷了，吴清波吃完午饭就要先走，王姨父万般挽留不下，将赵静推上车
　　“小静你不是要去市中心办点事嘛，顺带让小吴捎你一程”
　　将好好的相亲宴弄成这样赵静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对王姨父的奋力一搏也没反对，朝吴清波歉意的一笑
　　“那就麻烦你了”
　　吴清波脸色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缓和了许多，他扭过头很认真的问道
　　“你真是一年只打一次？看不出来”
　　赵静坦然的应承到
　　“术业有专攻吧，这就像你创业一样，想开公司就能办的风声水起，而很多人却必须在屋檐下低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吴清波看着她顿悟过来，无奈的笑道
　　“原来是在这里说错话了，我刚才还一直觉得备受打击呢”
　　赵静笑笑没再接话，眼睛掠过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却从来都没能抽出时间认真领略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城外那条通往家乡的公路，那里连接着的不仅有自己的家人，还有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