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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起桑之春(五) ...

  •   起桑的十目桃林,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
      十目桃林是起桑国最大的一片桃林,整片桃林中,居然无一例外的都是淡粉色的桃花,容不进半毫的杂色。轻风拂过,几瓣桃花飞起,彩蝶飞舞,千里飘香。
      起桑每年都会在十目桃林的一片广袤空地上摆酒设宴,邀群臣一起观洛神之舞。
      这是个从前朝开始就闻名遐迩的节日,虽历经天兆之祸的十年叛乱,所幸的是上天眷顾,战争并没有太大的波及这个稍许贫穷的小国。曹昚呆在朝中整日整日地无聊,便央求皇上赶在洛绯节之前准许他前来起桑。
      于是便有了今日,曹昚身着金丝华服,头戴黄金镶红玛瑙的簪子,乌黑的头发直直垂下,白皙的脸颊光彩照人。一身的贵气浑然天成,光鲜亮丽恍若天人。
      “梦儿姐姐,”坐在起桑国主身边的曹昚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偏过头跟宇文梦说话,“皇爷爷果然没骗我,这真是个好地方呢。”
      宇文梦忍着愤怒不理曹昚,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甜点没理他。
      ——是啊,是个好地方,可是有你在一切都不好了。
      本来曹昚做为皇长孙与起桑国国主并居上坐当然无可厚非,可是他却以“看不见梦儿姐姐心情就不会好,心情不好就吃不下东西,吃不东西就没有力气欣赏洛绯节”这种烂理由让她一起和他并排南向坐。宇文梦听后打死不答应,为了打消曹昚的念头,以“亦昊不跟她一起她就不去”的接口拒绝了曹昚。
      谁知曹昚听后,对着他们俩指着他身边摆了个请的手势。
      她可不想做这种忤逆的事情啊。
      倒是起桑国国主听到曹昚的无礼要求后开怀大笑,摆摆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何必拘于这些小节呢!”他那个时候如是说。
      李亦昊倒是当仁不让,径直挨着宇文梦坐了下去。
      ——现在的小孩子……宇文秦天彻底汗颜。
      关于洛神,起桑有一个传说。据说在起桑一年一度的洛绯节上,能舞动着漫山桃花翩翩而来的就是洛神。起桑国本来是有一位洛神的,而现在的宇文梦和李亦昊,正坐在她的位置上。
      曹昚对坐在不远处的那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做了个鬼脸。“有梦儿姐姐在,哪容得你变成洛神。”他坏笑着偏过脸对宇文梦说,“梦儿姐姐,原洛神姐姐把洛神的位置都让给你了,要是梦儿姐姐不表现点什么的话,就太对不起原洛神姐姐了。”曹昚故意把“原”这个字说得很重,他得意地回头看着那个女子面纱下愈渐难看的表情,“对吧,原洛神姐姐。”
      “长孙殿下。”李亦昊阴沉着脸提醒他。
      曹昚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玩过火了。虽说好不容易出趟宫撒趟野泄趟闷,但他毕竟是天谕武朝的皇长孙,被封为节度便的他还肩负着上国的威严。
      他坐直了身子,可还是抹不去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可以开始了吗?”他问身旁的国主。
      “是的。”起桑国主微微颔首,站起身右手臂向上挥起,音乐随即换了谱子,礼炮响起,震得桃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惊起林中麻雀儿尖叫着扑棱棱飞起。他以庄严的声音宣布,“恭迎洛神!”
      漫天的桃花雨过后,那位被称做洛神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中央,随着飞舞的桃花旋起身子,她脸上的纱曼轻轻落下,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起桑的国主和群臣们大笑起来,带着几分炫耀的味道。
      “唔,”曹昚点点头,颔首抿一口甜酒,眯起狡黠的眼,“真是比想象中的好很多呢。”他侧过脸来,对着起桑国主,“那您觉得,她有没有梦儿姐姐好看呢。”
      “单凭相貌当然不及上国的柔福郡主。”起桑国国主说,“但是真正的洛神是能让十目桃林的桃花也随之飞舞的。”
      舞动桃花?曹昚向那个女子望去,手如荑簧,肤如凝脂,花香随着她轻盈的舞动迎面扑来,她穿着绯色的纱衣,环佩叮当作响。裙摆和长袖摆动间,粉色的桃花瓣落了下来,仿佛那是反应她的存在而落的花瓣雨。声音婉转如黄鹂唱晚,她伴着柔和的音乐,唱起一首悠扬的歌。
      “花香小径轻歌曼舞
      落红与天相映
      百花开桃林艳
      自古洛神起桑戏
      微风拂雁歌万里
      花雨惹轻衣

      依旧云烟清
      满眼碧空侧耳空灵
      绯红落满天仙境相惜
      闲庭望欧雀几
      难得花香随风习
      怅歌晚缤纷落绯
      花月春风里”

      那是一首清脆婉转的歌,却在李亦昊心中如响雷般炸开,直使他两耳轰鸣。
      那歌词像是谁迈着如风般的步伐,从遥远的记忆中卷席而来,在那个烈火之城,曾经苍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那个最后淹没在冲天大火里的国度,那个生性黯弱僻静的末世的帝王曾抱着年幼的李亦昊仰望苍穹,嘴里哼唱着这首歌谣。
      李雉弦曾经对李亦昊说过,在这个国家,有个梦幻如童话一般的地方叫做起桑,若是可以的话,他想带着李亦昊离开这座禁锢住他如同牢狱一般的城,嬉戏于山水之间,做个自由自在的人哪怕是渔夫。
      这首歌便是李雉弦赋的词,当年的李雉弦,是那般的才华横溢精通于诗词歌赋。
      李亦昊抬起头,春天里那明媚的金色阳光甚至要灼伤他的眼睛,他迎着阳光,泪水忽地占领了眼眶。
      下一个瞬间,他茶杯紧握,生生地把泪水和澎湃在心中的悲伤吞回,只是手依旧些许颤抖,杯中惊起层层的涟漪。
      “亦昊?”在一旁的宇文梦侧身看着刚才开始就不大对劲的李亦昊,她右手握住李亦昊颤动的左手,轻声问他,“亦昊,你怎么了?”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李亦昊突然感觉到安心,他看着宇文梦那张精致犹如神作的脸,在那一瞬间内心安定下来,他就这样看来宇文梦很久,久到感觉她心里发毛脸上的担心就快要变成怒气,才平静地说,像是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帮我个忙吧。”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张扬在他嘴角的,是那么平静而温和的笑容。
      宇文梦从来没见李亦昊笑过,于是在那一刻,甚至以为这些都是一个太过逼真却十分完美的梦境,可是脆弱的她动一动就会醒来。
      很快回过神来,却有一种李亦昊铁定着不怀好意之感。“干什么?”宇文梦问,心中些许忐忑。
      李亦昊用那种无法抗拒的眼神盯着她,“跳舞。”

      一首舞毕。曹昚眯起眼睛已经不想看了,这种层次的舞蹈,他看多了也看腻了,对那个只会往袖子里面塞桃花瓣伪装洛神的女人也失去了兴趣,无聊地吃着盘中的糕点。
      “怎么样?”起桑国国主说,“还不错吧。”
      “是啊,词儿填得很不错。”曹昚说,他说的是真话,不过,对他来说,除了词,就真的没有什么可赞美的了。“起桑国还真是上人才辈出的地方啊。”
      起桑国主微微愣住,将自己少许的不悦掩饰,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这首词是先朝后主李雉弦写的呢。”
      仿佛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却又在合情合理地没有任何被推翻的机会,曹昚先是一愣,随即向旁边的李亦昊望去,他的眸子阴沉得深不见底。
      ——这就是他如此失落的原因么。
      忽然地觉得,那脾气很坏的李亦昊也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人,曹昚收回目光,又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泛着桃花香气的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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