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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退朝——”宋公公尖锐又犀利的一嗓子几欲冲破掀了大殿屋顶,终于将容过从黄粱梦中拉了出来。冷不丁被吵醒,容过只觉得站了一个多时辰的腿脚,两股战战瑟瑟发抖,直接想往地上坐去。而站在他不远处的当朝宰相容为渊两眼怒睁,人老腿不老得想一鼓作气将此逆子从云霄殿一脚踹出去。环绕四周的大臣们动作一致地低头瞧着大殿地上缝儿里头的灰尘,恨不得化作背影淡去。

      谁会在容家父子面前不识抬举?不想在这大萧王朝混下去了是不!

      而皇帝陛下萧祁山则稳稳地坐在九龙宝座之上,眉眼不带抬地看着底下一众臣子,不动声色地瞥了老姑父容为渊一眼,再用余光捕捉了表弟容过迷蒙着双眼,兀自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瞧他那带水儿的目光,矜持的眉毛终于不耐地微微皱了下。

      察言观色的宋公公,立马捕捉到皇帝陛下的微微怒气,于是,更是谨小慎微得恨不得整个人钻到阴影里去。

      容过则回过神来对上皇帝的眼神——龙椅上的人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只是略显严肃,眼神太过锐利,神色稍过正经。遗憾遗憾啊,容过站得直直地给自己的皇帝表哥做了番评判,这要是像昨晚的那个头牌沉香一样穿上红纱罗衣,定是要倾倒不少人!

      想到这里,容过默默敛了神色,身形微躬,让自己看起来愈发恭敬谦卑——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必定是大不敬之罪!

      萧祁山瞧着容过清秀白净的脸上努力做着淡然处之的神色,睁着一双无辜发亮的大眼睛,心里冷哼一声,还当朕不知你在神游么,早朝站着睡了一个时辰的人到底是谁!

      这要是换了别的臣子,甚至是皇亲国戚,当得一个不敬之罪。

      可容过是谁?

      权倾朝野的宰相人称容半朝的容为渊和先皇胞妹、当今圣上亲姑姑端敬公主独子,皇帝陛下从小到大的伴读兼亲表弟。

      提起容家,这皇城内外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想。原因无他,其一,容半朝出身开国功臣之后,原本就是世家大族,圣宠不断,先皇更是将自己的胞妹嫁与容为渊。身处庙堂高位,门生无数,人脉极广,简直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二便是这容家小少爷容过,容为渊虽说是有奸相之嫌,党同伐异,培植党羽,可说到为官之道却是一顶一的好;而这容为渊唯一的儿子,却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贪图堕落,无心仕途,一心钻营吃喝玩乐。

      过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容为渊当初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给予厚重的希望,然而这根独苗不知哪里水土不对越长越歪……去年更是传出宰相之子与陈将军的儿子在南风苑争风吃醋为了一个小倌大打出手之事,更是为容过增添了不少异样的色彩。那日之后,容半朝的独生子有断袖之癖的消息不胫而走,更是传出容过仗着家世欺男霸女之说……

      每每听到类似的传言,容过倒是不恼,只笑眯眯地摇摇头,“坊间传闻,市井之言,不可信,不可信。”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摸样,任人评论,他自一笑了之。于是,众人更觉得可怜容相半生朝野纵横,教出门生无数,却独独生了个傻儿子。

      容过瞧着老爹面色不郁,不知道昨晚夜不归宿不知又被编排了哪些传闻传到老头子耳朵里,回家是少不了一顿唠叨,还是夹紧尾巴得好!满朝文武百官老中青三代骨干大臣跟着容宰相井然有序地退朝往外走,容过默默地跟在最后头,方要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冷不丁却被人从背后拉住了袖子。

      一回头见是宋公公老相而雪白的老太监脸,嬉皮笑脸地问道,“怎么?宋公公,难道你想要跟我要回上次打赌输的鼻烟壶?”宋公公下垂的嘴角不禁抽了抽,这容少爷没皮没脸地赖去他老人家一古董鼻烟壶还敢说是打赌?

      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说容相在这权倾朝野,就是容过不姓容,那也是万万不可得罪的——他在皇帝陛下心中分量不明。

      这朝廷内殿都一样,分量轻了好说,没人当你一回事,分量重了呢,当然不好惹。可分量不明——得罪不是,捧高不是,踩低更不是。饶是伺候了两代皇帝的宋公公也揣摩不出这容过在皇帝心里是个什么意思。

      要说重视嘛,三天两头宣进宫训一顿,有次更是罚跪到三更半夜。要说不重视么,边疆刚进了新鲜瓜果,陛下却是命人谁都不许动,却在上朝前吩咐他在御花园摆好,下朝时叫住小容大人。这大萧朝有容为渊容过俩父子,为了区分,人们便习惯叫容过小容大人。

      “小容大人还是这么爱说笑,既然是小容大人喜欢那奴才割爱也无妨,更何况给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是吧。”宋公公笑得一脸灿烂,“是陛下命奴才叫住小容大人的!”

      容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吧,必定是皇上又要关照微臣了!”容过抖擞的精神一下子蔫了,老爹的训还没受呢,陛下的倒是先来了。这大好晨光又要在临庭听训中度过了……

      原本以为照着老路子拐到御书房,没想到七拐八弯地进了御花园,容过跟着宋公公一路走心里一阵疑惑,难道今天皇帝陛下又想出新的法子训人了?还是换个赏心悦目的环境,训起人来更带劲儿……

      初春草长莺飞,御花园里头正百花斗艳,鸟语花香。

      萧祁山早已换下龙袍,一身杏黄便服独坐亭中,正捧着一杯茶细细品着,眉目间氤氲贵气。容过远远地瞅着,眉头纠结——这皇上,不论是从品茶的表情,还是端茶的手势都看不出喜怒啊……

      果然是当皇帝的人,喜怒不动于声色,真是越发难以揣摩了!

      进了亭子,宋公公就很有眼力见儿地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了下去。容过一甩手,正要习惯性下跪三呼万岁请安之时,却被萧祁山一抬手略带不耐烦地给免了。

      然而,皇帝继续品茶,眼神都不给一个,俊朗如神的侧脸偏偏带了冰封,让容过觉得这春日甚远尚未来临。

      站了老半天。

      容过一晃神微微晃了个身子。却被萧祁山一把捕捉到,抬眸一撇,冷着语气说道,“怎么?在朝上睡了一个时辰,还不够你缓过神来的么?站没站相!”但见容过脸上的确露出疲乏之色,又接着说道,“既然站不好就给朕坐着!”

      容过心想,您老没赐座老子胆肥了也不敢往哪儿坐啊!

      却是立马面露喜色地作揖道,“谢皇上恩典!”有座不坐是傻子,本少爷就不跟陛下计较这么多了!

      站了许久,又走了不少路拐到御花园,冷不丁坐下去,容过惊喜过盛地忘了收敛动作,一下子扭到了腰,十分没形象地在石椅上东倒西歪。于是,这更是惹得坐得笔直的萧祁山剑眉直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容子修,你这是打算从头学规矩么!”子修是容过的字,但除了皇帝和当爹的,甚少有人会叫。

      惨了,陛下真怒了!容过扶着自己的腰心想。这皇上动了怒气的时候,是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而是连名带字!

      某人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腰站了起来,眼角嘴角特无辜地垂着,“陛下,臣知错!”内心哀叹道,皇帝陛下看你不顺眼的时候,那么你站着是错,坐着是错,连呼吸都会是错!

      萧祁山没搭理他,这容过说一句“陛下,臣知错”已经说得极为顺溜,简直就跟口头禅似的,伸手摊开今日底下刚呈上来的邸报。

      容过力图站得笔直,余光瞄着皇上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一页一页翻着,读书不用功眼神极好的容过于是一下子就看到了——宰相公子一夜千金博南风苑红牌一笑,这样的字眼。

      然后,他就看到皇帝陛下那修长的手指微微曲了曲,深沉的黑目盯着邸报更是要滴下水来。

      萧祁山勾了勾嘴角,轻笑着抬眼望了望恨不得将自己缩进柱子里的容过,某个很会装小白的家伙正缓缓地移开目光,朝着亭子外头的一树繁花望去。

      “咳咳,皇上,陛下,那个,梅花开得真好啊,要不微臣陪陛下过去赏梅?”容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

      “朕还从未听闻春日开梅之说,你让那一树桃花情何以堪?”萧祁山淡淡地说道。

      “还是子修近日红鸾星动咸池桃花尽开,尽不识这真桃花?”

      容过抬手擦汗,又一句,“陛下,臣知错!”

      “何错之有?一夜千金?子修,你可真够大方的!”萧祁山微笑道。

      “这……”容过转了转大眼睛,特无辜地说道,“微臣明白了,臣错在太大方了!”

      “……”萧祁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开始跳。

      眼见皇上脸都要绿了,容过只觉得现在不袒露真相会死得不是一般惨,一口咬定道,“这个陛下,这都是坊间谣传,市井之言,听信不得!”

      “哦?这么说,子修昨晚并未夜不归宿夜宿南风苑了?”萧祁山问道。

      “不是,微臣的确去了南风苑,是被那群友人拉着去的。只是并没有千金之多,元进他们过分夸张,其实微臣全身上下只带了十金而已!吃喝玩乐打赏的钱全算上了!”容过特别真诚地说道,一脸我绝不可能这么铺张浪费的样子。

      “蠢得可以了!”萧祁山盯着容过大白兔一样的神色,优雅的嘴唇很不优雅地吐出了这五个字,“人家拉你去,你就去?”

      还有那个红牌,简直就是长了女人脸的男人,什么眼光!看过京城盛传的南风苑红牌画像的皇帝陛下表示,自己这个表弟不仅脑子差,审美还很有问题!

      “回家对着我爹的老脸更恐怖!”容过见萧祁山没有刚才端着的样子了,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表哥愿意说话就表示真没那么生气,于是嬉皮笑脸地调侃起自己老爹。

      萧祁山望着容过白净的脸上笑得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样子,一下子没了脾气,这才想起自己留住他的最初意图。

      唤了宋公公将备好的瓜果摆上来。一边看着宫女们将新鲜的瓜果摆到容过面前,某人那亮晶晶的眼神,心里十分受用,却一边淡淡地说道,“这都是日前新进贡的,宫里头分了点,这些都是吃剩下的,且赏了你。”

      宋公公一听这话立马动了动耳朵,脑筋一转,不对劲儿啊,这些瓜果可是连最受宠的元嫔那儿都没分到呢,连陛下自己今日也是刚提起。

      原本满心欣喜的容过盯着一桌子丰盛水果,被皇上一句“吃剩下的”打消了大半喜悦,怎么看这水果都不新鲜了!

      容过万分鄙夷地在心里编排一脸高深莫测,一副“我赏了你就是你荣幸”的皇帝表哥一眼,八成是分给刚进宫就圣眷不断的什么什么元嫔了。容过远远地瞧过一次,就记得那女人杏仁儿似的大眼睛了,特会装相特会装小白兔,眼大无神,一脸愚钝的样子!

      什么眼光,太差了!还不如纳了南风苑的红牌沉香呢!人起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又颠倒众生,就是不能生孩子也没别的缺点……

      外界对自己的谣传容过也有所耳闻,别的他都一笑而过,然而说他断袖,容过是断断不承认的!他只是喜欢看两个赏心悦目的男子花前月下,比起那种娇滴滴的女子真是好多了!所以,某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南风苑里去,无他,京城那么多小倌馆,就属这家品质最好!

      看着容过从一脸兴致勃勃到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不知为何,萧祁山觉得自己的这个表弟就是有这么一种气质——他高兴的时候,想让人打击上一番,看着他圆溜溜的杏仁眼儿拉下来;他不高兴的时候,却是想逗他一番,看着他眉开眼笑……

      于是,一挥手,萧祁山让宋公公将御膳房刚来的江南厨子做的芙蓉糕端上来。

      一听说有自己最爱的芙蓉糕,容过精神焕发地咬着嘴里的香瓜,心想,这芙蓉糕终于不是捡别人剩下的了!

      瞧着某人神色万变的小白脸,萧祁山只觉得亭外人间春日正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心情十分放松地翻起了刚送上来的奏折。

      萧祁山弱冠之年登基,先帝幼子,然而其年幼之时由于母亲身份卑微并不得宠。同时由于大萧王朝祖制,皇子皇女皇子出生后,无论嫡庶,一旦落地,生母便完成了使命,交由亲近大臣或者皇亲抚养。所以,萧祁山对于自己的生母并无多少记忆,反而对于抚养自己长大的姑父姑母更为亲近,再他十岁之前,他是和容过一起在容府长大的。

      所以,外人不知,萧祁山只有和容过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江山社稷压顶的沉重。无论容过变成什么样,萧祁山总是忘不了小时候小白包子一样的容过跟在自己身后,睁着大大的,水汪汪的杏仁眼,软软地唤着表哥的样子。只不过,小时候是只可爱的小白兔,长大了是只赖皮的大白兔,并且,不会再叫自己表哥了。

      但对于容过,萧祁山总有一份不能与外人道也的纵容。

      宋公公领了人进来,恭敬地说道,“陛下,这是您今儿早吩咐的芙蓉糕,刚出笼,热腾着呢!”

      萧祁山还未回应,便见容过眼巴巴地盯着。某人心想,皇上的御厨啊!可不是哪里都能吃到的!

      于是,更是难得地笑着挥手,让人将芙蓉糕端上来。

      小太监弯着腰低着头端着芙蓉糕往萧祁山他们近身走来,不起眼的样子和宫里的任何一个小太监没有任何区别。上位者的警觉性却是让萧祁山微微皱眉,正当他想要按住某个按耐不住要起身接过的家伙时,眼光扫到一束冰冷的金属光芒,却是已来不及——

      千钧只在一发,原本低着头的小太监伸手极快地从袖子里甩出一柄锋芒毕露的短剑,距离之近,速度极快。一念之间,萧祁山想要抬手阻挡已是来不及,只这一眼,他便知道,不仅仅是这个小太监,就是他手里的短剑都是不凡之物!

      然而众人惊呼,乱作一团之际,萧祁山并未感受到铁器刺入皮肉的冰冷,却是被一个青色的人影重重地压在了地上。萧祁山冷峻的神情早已卸下,他只记得,按照容过的官阶,他穿的是青色的朝服!

      萧祁山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肝胆俱裂!他扶着容过略显单薄的身子完全想象不到平时吃喝玩乐赖皮耍诈的表弟正被一柄名器刺中。而这种肝胆俱裂的感觉让萧祁山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理智——

      他忘了,这是一把可以再次伸长的机关名剑。

      在吓得哆嗦的宋公公眼中看来,原本刺中小容大人的短剑却是忽地伸长,一把从紧紧抱着小容大人的皇帝陛下身体中穿过。

      及至日后想起此段往事,容过都不得不感叹——还有比这更坑爹的死法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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