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柒 徒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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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高云清，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天空不留下一点痕迹。
躺在草地上的陆轲单臂撑起半个身体，左手向上一扬。隐藏着的千鳞刀瞬间飞出，却与目标差了毫厘。
未能一击建功，陆轲撇撇嘴，收回千鳞刀。在手上不住把玩。可左手终究不是惯用手，只一个恍惚，锋利的透明刀锋就在他手指上带出淡淡血痕。
“呀……”陆轲微微一愣，空气中的铁锈味抚上他的鼻腔。陆轲很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喷嚏。
“陆轲。”
习惯性得向身侧扭头，“大爷，你看我准头下降是不是——”
身旁，空无一人。
陆轲怔住，随即抓着脑袋慢慢笑起来。
“果然我是英明神武大智若愚到……忘记你已经走了呢。”
他的嘴形微微向上勾起，但眼睛里却看不见一点光。
\"当神仙就是除了意外既与天地同寿。\"曾经的陆轲志得意满认为凭着穿越者的先知先能就可以陪着那人直到地老天荒。
\"大爷你撑着点……\"陆轲托着碧水木灵瓶，治愈系的法宝晕着青蓝色的光。
他身上情况也是不好，托瓶的手血迹斑斑几乎将那瓶子浅色的瓶身染成凄艳的水墨画。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可身体却罔顾理智，榨干身上每一分每一毫力量，灌输到眼前这人身上。
但即便如此，还是阻止不了他身上创口的加剧。
陆轲一横心，打算加大力度。这时，一直沉默靠在他怀里的人伸手，准确地扼住陆轲持瓶的手腕。
低头看去，撞上一双墨黑的眼。
曾被陆轲形容为沉静时宛如深潭灵动起来神采流转发起火来巨浪滔天的漂亮眼睛此时空洞黯淡，往日的精神不足十分之一，但却有强烈到可怕的执念。
“道兄我没事…”陆轲咧嘴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被伤口牵动而呲牙咧嘴。
那人一看手中力道更甚，眼睛死死盯着陆轲，慢慢摇头。
陆轲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放下瓶子，扭头错过那人的眼。
那人微一挑眉，带些恶霸式的得意。他松开原本抓着陆轲的手，转而向上扣住他的肩膀，成功将处在神游状态的陆神医揽入怀中。
“糟糕伤口…”陆轲挣扎着想起来，奈何担心他伤口恶化以及这人明明一从血池子捞出的造型力气却出奇得大导致挣不开，只能静静被他搂着。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陆轲可以觉察到这人胸口刺眼的红，无时不刻不充斥他鼻腔的铁锈味……以及他极低的一声笑。
……笑？
闭眼微微喘了几下，他喃喃道出几句咒文，另一只手上逐渐汇聚成一团淡金色的光。
“……这是？”陆轲心里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并未回答，只是平静地注视那团光球---------最后敛眸反手将它压入陆轲体内。
陆轲眼见一不明物体没入自己身体顿时一惊。心想挣扎奈何徒劳未果，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下马上就要嗝屁的李大爷VS情况也不咋的但至少能多撑一阵的陆轲还是完爆，只得磨牙看这球缓缓进入。
虽然不知是什么但直觉以及多年的相处告诉他这对那人肯定没什么好处，看哪吒愈发阴了的脸色，陆轲只想违反一下医生的职业道德往药里掺辣椒……你不是好强么？！
陆轲手紧了紧，眉眼间名为“悲”的情感已挣脱了强压的理智汨汨释放。
……大爷的你要不这么轴也不至于……
“陆轲……”略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陆轲忽得低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精神貌似好了很多，连带着眼睛也不再是一片混沌而亮得出奇。
他专注地看着陆轲，透着三分张扬二分温和，还有五分……是陆轲看不懂的东西。
多年的行医经验早已宣告了眼前这人的末路，陆轲用力地吸了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地下来吗？
歪头欣赏陆轲垂下的微微颤抖的纤长睫毛，嘴角慢慢扬起，从喉管不断涌出的鲜血，也阻止不了他笑容的扩大。
“陆轲。”
“活下去。”
真是残忍的一句话啊……
那人的面容在陆轲眼里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在陷入一片黑沉之前，这是陆轲想说的最后一句。
“……军医令大人？”
“……嗯？”陆轲回过神来，冲着自家属下歉意笑笑，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
“属下是说，您可得多劝劝那位姬将军，他又不是那些仙家道长，不喝汤药刀伤断断是不会好的。”
他听闻后一挑眉，满脸的无可奈何。“我倒是也要有劝的本钱啊。咱家不过是个小医官，而他可是王子。”这年头姓姬的，可统统不是省油的灯…
“……”
“而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忍不住磨牙：“而且要不是某几人的坏影响，这些人也不会个个都这样……”
说话间，营帐被人挑开，一个将士以火烧眉毛之势闯进，他大约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脸上身上还带着深红的血渍。
那军医见状托起一边桌子上的汤汤碗碗，欠身起来。“属下眼下还要去劝劝那位姬将军，告辞了。”
“嗯，你先忙。”陆轲向他点头示意。拄着拐杖晃悠过去。
阿拉，就说这世道还是有需要正常医务护理的人存在的……
他刚打算开口问问他是哪不舒服，那人一下子抓住了陆轲的胳膊。
“疼疼轻点……诶你不是那家伙的手下么，刚领了军令状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而且老大这是胳膊不是橡胶棒你那么五大三粗的人至于这样虐待一个可怜的残障人士么！还有上个战场你怎么一脸鼻涕眼泪的明明是那家伙带出来的人……啊咧难不成他的恶霸终于连手下都受不了了？
用戏言压住心中莫名的异样，陆轲慢慢将自己胳膊从那人手中抽出。
副将用力地擦了一把脸，陆轲看着这个彪形大汉一脸泪痕心里不由恶寒了下。
道兄啊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然后副将带着很明显的哭腔说出了的情况将他整个人打在原地。
“先行大人受伤了！”
“先行大人替我挡了一箭！”
他在西岐原是黄天化的部将，元帅率军伐商时划到了那人手下。他不过是寻常武夫，上阵时多作为“封神版啦啦队”看着他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不过这次，出现了些微变动。
敌军弓箭手的数量比之前要多。他原要将手中缰绳拉往一边，可平时里温顺的马儿却不知怎的踢蹦起来，眼见着那箭马上要在自己身上开个窟窿……
下一秒，局势逆转。
他的新上司淡定地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推，剥夺了让他去幽冥的资格。
以此刻距离之近，副将看到的是一双张扬到耀眼的眸子，以及一丝极淡的菡萏清气。
脸上……似乎溅上温热的液体。
“……诶，医令大人呢？”
“他刚听你说完就冲出去了。”在帮小兵换药的医官抽空答道。
战场上兵士已退，地上黄土弥漫飞扬。
……或许也是拜在这所赐，那人仅离陆轲几步远，陆轲眼瞧着他身形却略带模糊。
\"所以医令听闻在下已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嘴角一弯，带着毫不掩饰的张扬。
\"不……下官看大人还能再战五百年。\"陆轲仗着能见度不高对着黄蒙蒙的天翻了个白眼。
\"医令亦然，想必能妙手回春普渡四海。\"他笑道。
陆轲被呛了下，提声回击:\"道兄莫忘贫道乃玄门中人，那西方的慈悲在下可无法领悟。\"
\"看道兄遭的天劫便可知道兄菩萨心肠。\"
\"……那是修炼。\"心虚。
以陆轲眼力，觉察到那人向来强势的表情罕见地掺杂着些微无奈，他顿了顿，\"你啊……\"
陆轲无言，细长睫毛在眼眶处投下一小块阴影，微微颤抖。
他有一肚子的话反驳，却稍抿唇角不再言语。
待他回神，周身已然无物，孑然一身。
黄沙滚滚愈发厉害，他本想捏个决子避避。锋利的沙砾在空中微小地撞击组合形成低沉而让人心悸的咆响。
脸上不知何时已被沙子划出道道血痕。
……会死么？
打算掐决的手放弃已经成型的咒文，重新松松垂于体侧。
……也许。
眯眼低头微笑，打算迎接新一轮的进攻，复抬头时墨色瞳孔微缩。
自天际而下，明厉金光笼罩周身，猖獗虐待陆轲脸的铺天盖地的沙子似乎碰上王水般逐渐稀疏
-------就像在守护他一般。
守护？
那束光拂在他的侧脸时，疼痛似乎减轻了。
陆轲颔首，手压在胸口，逐渐加力。
……好温暖……
心中某个关窍豁然而来。
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的，只有那团光。
淡金色的，如太阳一般的盛大的光。
曾经有着金色眼睛现在则恢复到正常东方黑眼的白无常面无表情地把毛巾拍到陆轲脸上。\"陆轲你给老子快点好起来你知道向秦广王请假要费我多少脑子么。\"
刚从梦魇中活过来的陆轲一声不吭，许久才从毛巾下钻出一句。\"麻烦你了。\"
一双黑眼全是血丝的白无常叹了声，把毛巾拿下来。
白无常赶到时，一切都已画上句号。陆轲躺在地上几无声息，身下除了一滩已经干涸的血液再无旁物。就算他清楚这里上一刻还为天劫之所，但他也没寻到任何与那人有关的事物。
空气中极淡的香和铁锈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并不呛人的气味。
……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天道的做事原则就是不留下一丝可以念想的东西。 \"白无常自语，拿了个盆洗毛巾。澄澈的水沾染布条之后立马变成如血残红---------即使不是他的血。
\"……\"
\"他的前身作为五行俱全之物，即使没有……也会走。\"
你……无需如此挂怀。
陆轲抬起一只手背遮住眼睛，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直至带出一道血痕。
白无常别过脸拧毛巾，挤出的水顺着指缝流下，在水面上溅起一个个水花同时伴随着不间断的哗啦声。
只是单调的水花声逐渐掺上了某人轻微而破碎的呜咽。
天色纯净一如那日，但再无那一人了。
陆轲将千鳞刀紧握在手，抵住自己的脖子。
——然后，一分一分的，压了下去。
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陆轲视野渐渐模糊。
……脖子疼得快挂了。这就是你当日的感觉么。
\"活下去。\"
透明刀锋掉落在地沾上泥土。陆轲无力地仰躺在地，迅速失血的嘴唇透出异样的白。
不好意思啊，你现在也管不了我了。
他可以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松开了，紧接着迎接他的，是晴空响起的雷霆。
——\"只要你灵魂脱离这个身体，天道会瞬间把你劈成渣。\"
无所谓。
视野里晃花眼的紫金骤雷即将降下，陆轲嘴角却微微一挑。
在最后眼里呈现的，是彼日空中飘绕的漫天红绫。
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徒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