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莲碧》冷箫依然

16、（六）（上）

　　没了丈夫又在深宫关了半辈子的女人，最怕的便是寂寞，最直接的发泄手法，便是折磨下人。
　　桃杏儿被关在暗室一天了，又饿又冷，想起刚进宫的那几天，怎么也不相信，温柔娴静的嫣儿姐姐会不管她。
　　李选侍正在责罚一个宫女，那宫女手中拿着花剪，想必是修剪花枝的时候得罪了主子，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李选侍夺过她手中的花剪，眼看着刀锋就要划到宫女细嫩的肌肤上。
　　“母妃最近可还好么，嫣儿来看您了……”张嫣笑着快步上前，先行了个宫礼，李选侍一见是张嫣来了，忙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站起来立到一边，李选侍悄悄将剪刀放下，这才回了礼。
　　“李琼芳不知是皇后娘娘驾到，还望娘娘恕罪。”李选侍垂着眼，语气不冷不热。
　　“母妃这说的哪里话，是嫣儿最近一直都没来得及看看母妃。”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皇后娘娘倒茶看坐！”李选侍瞪了宫女一眼，那小宫女赶紧跑到一边去备茶，这边便有小太监过来引张嫣坐了，小太监弓着背，张嫣偷偷看了一眼，是那天那个送信的小太监，张嫣心里有了底。
　　“母妃最近身子可好？”
　　“托娘娘的福，最近身子还好，娘娘挂心了。”李琼芳不知这大门不出的皇后今天突然来自己这儿为了什么事，回答的很是小心翼翼。
　　“恩，母妃宫中的茶花很是漂亮，是刚刚那个宫女剪得吗？”
　　李选妃宫里窗边一张桌案，上面摆着一盆白茶花，此时正开得旺，清清的茶香沁满了整间屋子，花枝也修剪得端端正正。
　　“回皇后娘娘，不是那个宫女，是另一个，名唤桃杏儿的，剪花枝儿剪得还好，只是性子太过莽撞……”想起先皇御赐的琉璃盏，李选侍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张嫣看在心里，心想着时候到了。
　　“桃杏儿，这名字挺好，性子莽撞了些呐。哎，母妃，嫣儿宫里正缺个帮衬着修剪个花儿草儿的，秋霜秋喜在太妃那做惯了大丫头的，做不来这些细碎的活计，母妃要不把那个小蹄子给嫣儿吧，母妃仁慈，想必是对她们整日惯着的，嫣儿多让她做些个粗活，好好地罚罚她。”
　　张嫣拉着李选侍的袖子，像个娇嗔的女儿，李选侍虽然心里觉着张嫣有些多事，可也拗不过张嫣这般撒娇，当下便说了“好”，只是临走的时候，还是把桃杏儿叫到跟前好好地训了顿。
　　“姐姐，可算见着姐姐了……”桃杏儿跟在张嫣身后往坤宁宫走着，到了个湖边，见张嫣坐了，拉着张嫣的手便掉眼泪。
　　“你啊，让你好好的待着，怎么还是闹出事儿了呢。真是调皮的小孩子。”张嫣刮了刮桃杏儿的鼻尖，见桃杏儿这些天瘦了许多，胖胖的娃娃脸也尖了下去，想是吃了不少苦。
　　“姐姐，当初知道姐姐当了皇后，我好高兴，可是，姐姐一直不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姐姐再也不管我了……”
　　“傻孩子，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把这事儿忘了的，以后跟在姐姐身边吧，好好儿的，别哭了，乖……”张嫣把桃杏儿的手攥在手里，肉肉的，当初进宫时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的情景涌了上来，这才几十天，却好像隔了许多日月，张嫣的眼圈也有些红了。
　　“娘娘……”秋霜叫了张嫣一声。
　　“哦，对了，桃杏儿，这是秋霜和秋喜，你以后跟着她们便好，她们在宫里做久了的，你好好跟她们学着。还有，以后在外人面前，要叫皇后娘娘，免得人说闲话，要记住了？”
　　“是，桃杏儿见过秋霜姐姐秋喜姐姐。”桃杏儿站起来给秋霜和秋喜福了福，秋喜高高兴兴地上前拉她站了起来，秋霜只是浅浅的弯了嘴角应了，张嫣含着笑看着她们，桃杏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可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分不清，只得随了张嫣和秋霜秋喜回了坤宁宫，从此做了张嫣身边的近侍，走向了她命运的另一个岔路。
　　大婚的时候，人多慌乱，又一直盖着喜帕，张嫣没有见到父亲和弟妹，这又过了许多时日，不免有些想家。那天张嫣缝着一件白衣，白绢的料子，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仙鹤，朱由校在她身边坐着，好歹在张嫣的劝说下端着前人的一本诗集在看，却不时往张嫣身边瞟一眼。
　　张嫣向来喜欢素净，平日不施粉黛，那天头上只插着一只暖绿色的玉钗，低头绣着仙鹤，眉眼低垂着，说不出的沉静安详，朱由校看得有些呆了，却听“哎呀”一声，原是张嫣绣针扎了手指，血珠滚出来，张嫣忙把手指含在嘴里，还是一滴血滴到了衣服上，在素洁的白衣上氤开。
　　“这么不小心，在想什么呢，恩？”朱由校搁下书本，把她的手指握在手中，轻轻地揉搓着。
　　“皇上，血挤出来，没事儿了。”张嫣怕他再把自己的手指含到他口中去，忙把手指抽出来，收拾好白衣，放到一边。
　　“那嫣儿想什么这么出神呢？”朱由校在身后搂住她，头抵在她的脖颈，嗅着她的发香。
　　“没，嫣儿是，是有些想念爹爹和弟妹了。”
　　“啊，是朕疏忽了，国丈已经在京城住下了，明日朕便宣他和弟妹进宫吧，你们好长时间未见了。”
　　“皇上，嫣儿……”张嫣一阵感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感谢朱由校这份理解与容忍。
　　“嘘，让朕看看，嫣儿刚刚在做什么？”朱由校放开张嫣，便去看张嫣叠放好的白衣。
　　“皇上，只是嫣儿做来准备拜佛穿的礼衣，现在沾了血，不好看了，嫣儿怕也不吉利，皇上还是不要看了吧。”
　　大红的血点衬在素白的衣服上，实在有些刺眼。
　　“是这样呢，恩……书儿，去取点朱砂来！”朱由校嘴角勾起，轻笑着点了一下张嫣的鼻尖，“朕呐，自有妙计，嫣儿你就等着吧，让朕给你妙笔生一个花儿吧！”
　　“皇上，不要闹了……”张嫣被朱由校小孩子似的动作给逗笑了，身后的小喜子和秋霜秋喜互相看了一眼，轻轻地抿着唇偷笑，只桃杏儿不解，传说中威严的皇帝怎么才这么年轻，还有些顽皮，跟姐姐的关系原来这么好……
　　朱由校自个儿去案边把那本诗集翻了又翻，又闷头做沉思状，也的确是在沉思，把他从小读过的几首诗回忆了个遍，可看在其他人眼里，自家木匠皇帝要舞文弄墨的样子，真真的是，好可爱啊！
　　“皇上，朱砂来了！”小书子把朱砂取来，见已经是磨好了的，朱由校拿起张嫣案上的一只小狼毫笔，点了朱砂，在秋霜早摊好的白衣上提笔写道：君清莲碧心，清水出芙蓉。翩跹霓裳羽，绝代一佳人。
　　“恩，这可是穷尽朕少有的才思了，嫣儿，怎么样，写的不好可不要怪罪朕啊！”
　　“恩，虽然对仗不甚工整，韵也押不起来，字嘛……”张嫣捂着嘴巴轻笑着。
　　“嫣儿……”朱由校瘪着嘴巴，像个受伤的小孩。
　　“不过，嫣儿真的，真的很感动……”张嫣轻轻得摩挲着白衣上并不工整的红字，只觉得一字一字，都像蜜一般，写在了她的心里。
　　“嫣儿喜欢，那就好……”朱由校放下狼毫，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的那点把戏，还真怕嫣儿瞧不上。
　　后来民间有传，天启帝张嫣皇后，生性娴静，曾着白衣，天天拜佛求福，一时传为美言。那件白衣，后世称为“霓裳羽衣”，它背后的那段美好的爱情，想是如今无人知晓了罢。

作者有话说

　　呜呜，好像和其他作者聊了，呜呜，好像我在晋江真的混的好惨好惨，我的文写的很烂么，为什么没得人看？好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