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chapter 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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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更多智慧。』回到石台宿舍之后，费索迩伽用精灵语在她的笔记里添上了这样一句话，『智慧，她能带来清晰的思路和无尽的灵感。但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
今天她在材料与药剂课上获得了一点启发。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内涵，可惜她没能捕捉到那缕一闪即逝的灵感。
她在笔记里记下了今天的感悟，随手翻了翻前面的记录。
到6月初为止，她的个人笔记已经记了十余页内容，其中大部分是在人类的过去课上获得的历史碎片，还有少部分是和《梅塞达拉传》以及其他艰涩藏书有关的笔记。在笔记本的前十页纸，费索迩伽用零零碎碎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一幅屠龙大战的主战场速写，可以大致看出当时参与这场战斗的人类一方战士共有三个——一个穿着黑斗篷兜帽遮脸的不明生物，一位四分之一混血人类，以及一个很可能是蒂亚贝鲁祖先的白子法师。
与此同时，除了最先出现在历史碎片里的那条刚成年的雌性米西亚火龙，此后的视角中陆续又有三条壮年米西亚龙与桑铎龙的身影时隐时现。其中两条是米西亚雄龙——一条徘徊在战场边缘，时不时用龙焰和冰息偷袭骚扰；另一条试图从视觉死角偷袭那个看起来并不具备法师手段的混血武者，却被不受视野阻隔的白子法师戳穿了意图。当唯一一条桑铎龙出场时，那条被戳穿意图的米西亚雷龙正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以准备与白子法师单挑决斗的势头猛攻而来，暂时将法师隔离了剑士与不明生物的主战场。
桑铎龙的登场方式也是毫无疑问的背后偷袭。
事实上，费索迩伽从未见过这种龙以不是偷袭者、暗杀者或者幕后黑手的姿态出现在所有和它们有关的神话传说里。相比之下，那条“恼羞成怒”的米西亚巨龙反倒更令她惊讶一些——米西亚龙据说是所有龙种中最憨厚老实的一种，然而她在历史碎片中看到的那条演技却是十分高超。
当然，正如梅德玛伊特导师所说，人类的过去课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因此，并不是每节课都让她体验到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往事。在那些精彩的片段中还夹杂了一些不同年代农夫、铁匠、孩童以及其他平民的日常生活，从中整理出的重要细节都被费索迩伽详细记录在了论文和课堂笔记本上。由于与传说无关，它们中的大部分并没有被收录在她的私人笔记里。
除了在人类的过去课上获得的见闻，一些笔调异常漫不经心、内容却十分惊人的段落也渐渐从《梅塞达拉传》里转移到了费索迩伽的私人笔记本上。
『迷宫黑暗幽寂，于是奇玛拉点燃火把照亮前路。』不知名的撰书者写道，『他不确定梅瑞利亚是否吃错了东西，那些道路似乎比平时更加变化多端。暗精灵婴儿并不喜欢火把的光亮和热度，她努力缩在奇玛拉怀里，每当火把稍稍靠近都会啼哭不止。
『奇玛拉只能叹息。科赛托可以告诫理智健全的成年暗精灵远离血腥杀戮，但他不能改变懵懂婴孩血脉里天然的厌光特性。如果他愿意，他只要挥一挥手就可以办到。但他不能这么做。
『奇玛拉也不能。他们不能自作主张改变一个孩子的未来，她必须自己长大，然后自己决定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穿越幽深的洞穴，走过一处只有漫天风沙的荒芜之地，踏着梅瑞利亚的脉搏来到了一片永恒的花海。圣白苏察沿着奇玛拉的足迹悄然绽放。』
这段文字生词很多，费索迩伽花了很多功夫考证那些古词的意思，然后再根据句意谨慎选择比较恰当的译文，因此翻译的进度十分缓慢。她相信这样的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上古语言总是这样的，一开始它会让你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你就会发现它们的遣词造句其实有迹可寻，甚至比最近的通用语还要严肃规整。
费索迩伽又盯着那几行文字仔细看了看，合上笔记本，开始了每日睡前例行的冥想练习。
这一次的冥想和平时有一点微妙的不同。费索迩伽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她只是有一种冥冥中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现在她的冥想范围已经超出了石台宿舍的面积，控制石台移动翻转也更加得心应手。不过她不经常玩高难度动作，因为那会让宿舍里不固定的小物件东倒西歪乱成一团糟。
她感受着石台坚执敦厚的品质，感受着重剑和短剑的凉薄淡漠，感受着衣物的柔顺沉静，感受着体内属于生命力的火热和十二道纵横交错的热量惊人的金线，小心翼翼地绕开其他宿舍（尽管它们的外壳会自动阻隔非主人冥想，但费索迩伽还是习惯绕开它们），触碰到了宿舍塔温和宽厚却炙热如火的塔墙。
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忽然不一样了。费索迩伽的感知自然而然做出了一个只属于感知的举动——有点像是压缩，但却进行得无比自然，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轻松惬意。
这种压缩似乎打破了什么壁垒，紧接着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墙壁忽然开始蠕动，然后它就这样蠕动着在冥想中土崩瓦解，最后消失不见。费索迩伽愣了愣，探寻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物上，结果它们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蠕动、四散，然后消失。她恍惚了一会儿，在突然变得空无一物且庞大无比的冥想世界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她就在感知里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些细小的、运动着的……大致可以看作颗粒状的存在。它们散布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广阔空间之中，依循着冥冥之中的某种规律静静运动。
冥想毕竟是费索迩伽的冥想，所以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边缘和界限，但感觉只是感觉，她完全无法用任何现有的数量单位将它的面积描述出来。费索迩伽一直认为她的距离感很好，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否则她不可能在目测能力这样的刁钻科目中考取难得的优秀成绩。然而此时此刻，她能明确感受到一个范围的大小，却无法使用任何她曾学过的东西来描述它的广阔。
不可思议的巨大。
费索迩伽不知道她是怎么终止的冥想，不过她认为她可能是产生了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不可思议的广阔世界在感知中迅速缩小，运动中的颗粒在这样的缩小中渐渐聚集、聚集、聚集……最后变成了蠕动的墙壁、蠕动的石台……蠕动的一切。
费索迩伽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中自动退出了冥想，但蠕动感却一直没有消散。她恍惚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那并不是一只正常的、健康的、可以稳稳握住重剑的手，而是一片可怕的、望不到边的无垠虚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从梳得整整齐齐的发辫里扯出了几缕银白色的发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仰倒在床，盖上被子，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这个问题。
散开的物体，忽然变得无比广阔的冥想……聚拢成物体的庞大颗粒？
也许不是冥想变大了，费索迩伽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是你的意识变小了。
但是怎么可以小到那种程度？而且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个世界难道是由那种相隔无比遥远的颗粒组成的吗？这简直太可怕了，想想那些虚空……
费索迩伽彻底失眠了。
翌日清晨，她比平时早了两个小时完成了剑士的日常训练，然后去餐厅吃了顿简单的早饭，带着每日零食在法师塔的草坪上寻觅默斯特的身影。
默斯特没有冥想烦恼困扰，此时此刻正精力充沛地研究着某种不知名白色小花。那些小花开在那个有着蓝苏察小门的仓库塔附近，细细小小的四瓣花在绿色草地上点缀出一片柔和的白色。
黑马兴致勃勃地站在那片小花外面，低头嗅了嗅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花朵。费索迩伽远远看着这一幕，忽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也许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片虚空。她想。
她为这样的认知感到十分烦恼。
不过她暂时没机会烦恼太久，因为默斯特已经发现了她。她兴奋地跑过来绕着她踱了一圈，伸嘴叼住她的衣袖试图把她扯向白花的方向。
“好吧，我的好姑娘。”费索迩伽笑着用没有被叼住的那只手拍了拍默斯特的脖子，抬脚跟着她向花丛走去，“让我看看，唔，你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事实证明，默斯特确实发现了好东西。那一小片四瓣白花是龙泪草，在8月末的第一场雨降临之后，它会结出淡蓝色的龙泪果，那是炎灼剂的主要材料之一。
“不错的发现。”费索迩伽赞赏地摸了摸默斯特的后颈，“虽然我们暂时用不到，但我想导师们总会发现它们的。”她顿了顿，“她们的研究需要的材料一定很多。”
龙泪果是一种比较少见的材料，费索迩伽相信法师塔的法师们不会放过这片难得的小花。
和默斯特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小时时光，杰斯卡尔打着哈欠找到了她们。费索迩伽将默斯特交给金发少年照顾，转身朝大法师塔走去。
她找到了大法师塔在一层的一扇红色大门，推开门后，一个石质书架支撑起的巨型图书厅便出现在费索迩伽眼前。
大法师塔的底层可能是整个白塔群中面积最宽广的大厅。由于这个图书厅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设计者甚至设计不出一把可以供人正常上下的梯子。
费索迩伽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没有一把梯子能够在两个书架间那点狭小的距离之内延伸到足够高的高度，如果它勉强延伸到了，那么它的斜度一定会陡得令梯子和人类都没办法接受。而作为一个图书厅，它又不方便使用必须固定在书架上的悬直梯……总而言之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不过因为这里是法师的地盘，所以梯子的问题永远不会成为问题。既然没有一把合格的梯子能够让人碰到所有的书，那么设计者索性就放弃了梯子的方案。反正正式法师都会飞行术，她们不可能被区区一点高度难倒。
费索迩伽觉得那位设计者一定是这么想的。从单纯的私人角度出发，她其实很能理解这种思路，可问题是她只是个法师学徒，她还不会飞行术，所以这样的设计难免令她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如果这里是一个正常的、储量丰沛的图书馆，费索迩伽想，那么大量只能看到封皮的书籍对学徒来说绝对是种甜蜜的折磨。
幸运的是，这里是荣耀协会的资料库。那些书架里摆放的不是书籍，而是协会历史、历代会长以及所有通过荣耀协会验证的法师的个人资料。
最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费索迩伽感到十分惊讶。在她的印象里，人类领域几乎所有大型组织的总部都位于伏兰卡的奇迹之城。
为此她曾去询问过班德亚。班德亚告诉她：奇迹之城的荣耀协会总会实质上是名誉总会。至于实质上的总会……好吧，一个为法师服务的协会不可能和大法师塔没有联系，所以真正的总会其实是索瑟瑞城西一个挂着“荣耀协会索瑟瑞分会”的小木屋。
费索迩伽不知道索瑟瑞人有多热爱小屋。他们的旅店叫小屋，他们的分会建筑也是一间毫不起眼的木质小屋。这和法师恢弘华美的建筑风格简直就是天渊之别……好吧，她不得不承认，那种恢弘华美的建筑风格很可能只是源于魔文需要，并不是法师本身对它有什么特别的偏爱。
绘制魔文需要一定空间，所以狭小的建筑不利于嵌入更多的魔文；魔文本身复杂而精美，所以嵌入了魔文的建筑必然会表现出精致华美的特性。
除了卡亚导师的服装风格，费索迩伽几乎找不出什么可以证明“法师热爱华丽事物”的可靠依据。
她问过卡亚可不可以翻阅荣耀协会的那些资料，卡亚明确告诉她，大法师塔不会把重要的、不可泄露的信息放在那么容易被翻到的地方。因此费索迩伽学习之余也会时不时来这里翻看一些资料打发时间。
在书架下层那些她可以触碰到的资料里，她找到了荣耀协会的诞生历史。
在遥远的加特兰帝国时代，当荣耀协会还不叫荣耀协会的时候，它的所有成员都居住在奇迹之城——当年的印章之城、圣灵之城塞利赛德拉。彼时黑白圣殿还是至高神信徒的修行之所，而荣耀协会的前身只是一个研究冥想力量的小团体。因此，他们最初的聚集点并不是黑白圣殿，而是一座私人庭院。
为了获得一个不受干扰的讨论场所，唯一一位去过法师塔的老法师用自己的私人财产购买了八角形城池的其中一角，并在那里盖起了一座庭院。当费索迩伽在参考地图上找到那座庭院的位置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它竟然就是现在的泰伦特姆公爵私人宅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座围着荆棘栅栏的古老建筑。作为天赋血脉继承者之一，她甚至还曾在那儿有过一个房间。
如今的伏兰卡地区已经不属于索瑟瑞法师了，但法师塔依然承认奇迹之城的荣耀协会是统领所有分会的总部。毕竟那确实是荣耀协会的发源之地。不过即便已经不在索瑟瑞的管辖范围之内，他们对法师塔和索瑟瑞依赖不减当年。甚至有人曾经这样形容荣耀协会和法师塔的关系——奇迹之城的荣耀协会总会就是大法师塔伸出去的一只手，来自大法师塔的意志指引着他们的每一个行动。
时间久了，法师塔就直接在索瑟瑞城里建立了一个荣耀协会索瑟瑞分会，专门负责处理荣耀协会相关事宜。
也就在差不多同一个时期，大法师塔里的老家伙同意将大法师塔原本用于存放错谬研究和无价值论文的一至三层整理出来，专门为荣耀协会存放资料所用。
由于法师数量极其稀少，荣耀协会实际上并没有太多事情可做。现任索瑟瑞分会唯一的成员是一位始终未能通过中级试炼的初级法师，平时在索瑟瑞城西那个挂有“荣耀协会索瑟瑞分会”牌子的小木屋里修剪花草，只有每年考核过后需要升级徽章的时候才会慢悠悠晃进法师塔里收一次徽章。
据班德亚说，城西小木屋的主要事务是进行荣耀体系法师考核。许多人或许一辈子也无法通过大法师塔的学徒考核，但他们却可以经过一定努力在荣耀体系下拿到一枚学徒徽章。
“看起来很复杂，但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当时班德亚是这么说的，“法师需要和其他职业有横向的比较，所以我们有了荣耀体系考核标准；但大法师塔制定的考核体系更加符合法师本身的成长周期，所以对我们来说，我们更倾向于认同大法师体系下获得的成绩。”
——众所周知的是，人类领域的武力职业需要有一个整体的战斗力衡量标准，这也是诸多职业考核的由来。人们评价一个职业是否是武力职业，并不是看该职业本身有没有杀伤力，而是看该职业能否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如法师和匠师这一类职业虽然并不像武者那样纯粹以打斗为生，但他们能够在战场上提供非常强大的助力，因此也被算在了武力职业之中。
术神罗奥和许多正神都默许了战争时期的流血和死亡，术神信徒并不忌讳战场。和平时期严格禁杀的法师在战场上可以矜持地对敌方人员造成一定伤亡，渐渐也被人类领域的很多人当成了和武者一样的纯暴力职业。
既然被认为是暴力职业的一种，那么按照人类领域的普遍规则，法师的考核标准就必须可以跟其他武力职业进行横向对比——也就是说，一个初级1阶的法师学徒必须和一个初级1阶的武者学徒在理论上能够打成平手。
古老的大法师体系并没有考虑其他职业的因素，它是真正按照一个法师的成长周期制定出来的评判准则。它以冥想的发展程度为基础，将法师这个职业划分为几个节点明显的阶段。因此在大法师体系下，一个普通的法师学徒完全可以和一个初级1阶武者打成平手——如果她再聪明一点，说不定还能把这个初级武者打趴在地。
荣耀体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设定出来的考核标准。它使用人类领域通用的等级12阶制度，也是最为其他武力职业者所认同的评判制度。
可惜这样的标准虽然很容易为外人接受，但却很难被法师理解，因为这种按照战斗力划分的标准其实是很浮动模糊的。对法师来说，它并没有一个切实的、无法质疑的本质现象作为可靠的分级依据——用不那么学术的话来讲就是：战斗力这种东西，实在太容易作弊。
罗萨伊特对此给出了一个十分具有药剂学特色的比喻：荣耀体系就像一把尺子，它比对着刻度把寒裂藤统一切成一厘一厘的小块，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公平很合理，但如果寒裂藤偷偷伸长或缩短，身为死物的尺子肯定无法察觉到这种变化，更无法对这种行为作出什么有力的应对。而大法师体系却是按照寒裂藤的生长纹路把它们切成最能保留药性的形状，那么不管这根寒裂藤怎么伸长缩短，它的生长纹路最多产生比例上的变形，本质上却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费索迩伽就像所有法师塔学徒一样，无法在大法师体系的考核下做出任何投机取巧的动作，因为她们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属于一个为法师量身打造的、绝对无法作弊的严格体系。
费索迩伽当然不想作弊，但她需要指引。她匆匆绕过那些高大威严的石质书架，从一条灰褐色石砖砌成的宽阔旋梯一路走了上去。
如果在冥想这方面遇到了太过难以理解以至于整夜失眠的问题，去找卡亚导师答疑解惑无疑是最便捷的解决方案。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chapter 6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