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倒计时》夏灬安兰

16、第十六章

　　喧闹了一季的蔷薇在渐渐降下的温度中已经开到荼蘼，团团簇簇的萦绕在小区锈迹斑驳的围栏上。带着不甘退场的垂死挣扎，不愿意低下那已经开始泛黄的花瓣。
　　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过得非常快，八个小时在上班，剩下三个小时左右去驻唱。其余的时间便花费在了睡眠和生活中的零碎琐事之上。

　　吴邪并没有刻意的去躲避张起灵，毕竟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了，自欺欺人的功夫也已经是修炼到了炉火纯青。自己终究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可是如果就这样抽身离开却也定会遗憾一生。所以，就当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吧 。
　　自己或许并不是爱上了张起灵，而是爱上了他带给自己的安定。
　　而这样的安定，只要自己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或许一样会出现吧。

　　站在六层高的居民楼下，吴邪抬头看着三楼依然亮着的灯光，心里满是酸涩的温暖。如果自己活着是张起灵之中，能有一人是女性，或者自己就不会变的如此煎熬了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又怎么能相遇呢。
　　幽幽叹了一口气，吴邪打消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前几天家里打来了电话问着今年过年到底回不回家，听着家里的嘘寒问暖，吴邪心里斗争了半天，还是决定过年不回去了。毕竟自己今年才刚刚坐到主管，休假的机会就还是留给新人吧。但是也答应了家里十一的时候请假回去一趟。
　　虽然母亲并没有说让自己回去干什么，可是从那拐弯抹角的语气里，吴邪不难猜到应该是在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估计回去也是为了相亲吧。

　　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吴邪的脚步而明灭，起起落落之间带着低沉的回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来回撞击着。九月中旬的深夜还是有些凉意，吴邪抚着自己的胳膊刚站在了家门口，开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回来了。”看着站在门口扶着门把手的张起灵，吴邪觉得自己的笑里怎么像是带了几分苦涩。
　　“嗯。”点点头迎进吴邪，张起灵伸手关上了门。驴蛋蛋听见声音从卧室里蹿了出来，摇头摆尾的在吴邪脚边蹭着。
　　“乖~”换好了拖鞋，吴邪蹲下身轻轻的抚摸着驴蛋蛋的小脑袋。
　　“饿么。”张起灵走进厨房，从微波炉里拿出已经加热好的夜宵端出来放在桌上，吴邪还没说什么，驴蛋蛋倒是闻见了香味，呜呜的叫了起来。
　　“一起吃点儿吧，”在桌边坐下，吴邪招呼着张起灵。早早就和同事换了这个月的排班，自己和张起灵的时间从最初的完全一致又变得没法统一。吴邪知道，自己还是无可避免的想要逃避。如果两个人从始至终就没有相同的目的地，那么同路也不过是对自己的折磨。
　　拉出椅子，张起灵在吴邪对面坐下。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在吴邪无法看到的漆黑眸子里，是他未曾发现的深情。
　　小小的客厅里弥散着阵阵食物的香味，除了驴蛋蛋哧溜哧溜的吞咽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静静的咀嚼着张起灵做的夜宵，吴邪只觉得满口都是苦涩。

　　无法割舍这样的安定和温馨，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必须在张起灵面前依然若无其事。吴邪并不想了解张起灵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自己这么好，同是天涯寂寞人，如果自己知道了，或许只会换来更纠结的心境。
　　突然之间，吴邪发现自己对张起灵其实并不了解。除了知道他叫张起灵并且在心里给他起了个闷油瓶的外号之外，关于他的家人他的过去他的经历，自己完全一无所知。甚至连手机号码这样最基本的东西，两人都没有交换过。
　　也罢，知道的越多或许就陷得越深。就这样保持着互相依偎互相取暖的姿态，静静的走到两人各自成家的时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先去睡吧，我洗洗就去。”收拾着碗筷，吴邪催促着张起灵快去休息。明天还是早班，现在都夜里一点多了。
　　沉默着看了吴邪一眼，张起灵起身走进了卧室。其实现在的天气在夜里已经根本没有了开空调的必要，换句话来说，吴邪也没有了留在张起灵床上的理由。但两人却心照不宣的对此缄口不提，除了排班的原因，双人床上从未有过空缺。
　　卧室没有开灯，张起灵躺在黑暗中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心里有些窒息的疼。虽然吴邪仍旧表现的和往常一样，但是自己能感觉的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不敢询问吴邪究竟是怎么想的，甚至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生怕吴邪会因此逃避。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为他点亮这盏能照亮回家路途的灯火。

　　趿拉趿拉的脚步声传来，客厅的灯光在熄灭了片刻后，张起灵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床微微凹陷了下去，沐浴液的柠檬清香淡淡的传来，还伴随着些微热的水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一如平时的每一夜那样，把吴邪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温顺的靠在张起灵温暖的怀抱里，吴邪明白自己这样其实并不对。明明已经对这样的感觉上了瘾，却还是任由自己深陷其中。在张起灵的胸膛前来回蹭了两下，听着那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吴邪还是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张起灵。
　　“起灵，你睡着了么？”轻声的问着，吴邪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没。”头顶上传来了那清淡的声音。
　　窗外远远传来了几声犬吠，在这深夜里带着突兀的回音。夏末秋初的时节，偶尔还能听到蛐蛐儿的鸣叫声，显得黑夜更加的静谧。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语气。吴邪张了张口，轻轻的叫着张起灵的名字。“起灵。”
　　“嗯。”收紧了手臂的力度，张起灵用下巴轻轻地抵着吴邪的头顶。
　　“张起灵。”心里的酸涩突然像是洪水一般席卷而来，吴邪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我在。”温柔的回应着，感受着怀中那人的体温，张起灵却突然有一种怎样都无法让彼此温暖起来的感觉。
　　“嗯，晚安。”轻声说着，吴邪紧紧的闭着眼睛，生怕自己此刻莫名的情绪会带出些咸涩的液体。
　　“晚安，吴邪。”松了松手，让吴邪在怀里调整出最舒服的姿势，张起灵轻抚着吴邪的头发，久久留恋不愿离去。
　　黑暗如泼墨般笼罩着整个世界，天地一片混沌寂静。就这样静静的相拥而眠，像是在迎接着最后的诀别一般，幸福，却又绝望。

　　早上起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去上班了。吴邪今天上中班，躺在床上缩成一团却再也兜不住残留的困意，简单地吃了点儿张起灵放在电饭煲里捂着的稀饭，给驴蛋蛋弄了些剩饭拌好，吴邪看了看窗外高远无云的天空，决定还是出去走走。
　　随意的搭乘了一班公交，吴邪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看着这城市从宁静渐渐变得喧嚣。耳机里是单曲循环的温柔男声，歌词在公交的马达声中听不清楚，可是旋律却让人觉得心里不由自主的发酸。
　　这个城市自己生活了六年，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如今的熟悉，而往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张起灵，他又将走向哪里？

　　下了车的时候，吴邪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霍秀秀家那一站。或许这就是习惯的力量吧，自己这两年间的公车路线最多的就是这里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还记得那天自己拿着那束玫瑰花在这里就这么站了整整一个下午，往来的路人都好奇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不明真相的羡慕和不屑。
　　一双漆黑的眸子突然在脑海里闪现，带着波澜不惊的沉静和细碎的光亮。吴邪摇了摇头想要把他从脑海里甩出去，一转头，却看见霍秀秀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从两人分手到现在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吴邪看着霍秀秀看向自己的表情里也带了些惊讶，不由得有些想笑。还有什么，能比分手了的恋人狭路相逢更尴尬呢。

　　“早啊。”看着霍秀秀有些消瘦下去的脸颊，吴邪终归还是忍不住有些自责。
　　“嗯，你这是？”站在吴邪身边，霍秀秀习惯性的想去挽着吴邪的手臂，但是伸手的动作还是生生停住。
　　“闲逛，不知道怎么就逛到这儿了。”吴邪老实的说着，“你呢，要去哪儿？”
　　“去趟书店。”听着吴邪声音，霍秀秀强忍着哭泣的感觉。
　　“我陪你去吧？”不知是习惯还是自然，吴邪看着远远开来的公交车转头对霍秀秀说，“反正我也是闲着。”
　　沉默了半响，霍秀秀轻轻点了点头。
　　上了车，最后一排的位置已经被人坐了。挑了另外两个空位，吴邪让霍秀秀坐在靠里面的座椅上。
　　“你最近还好吗？”低头攥着手里的手机，霍秀秀没有抬头看吴邪的勇气。
　　“就那样吧，你呢？”有些客套又疏远的对话，气氛里只剩尴尬。
　　“嗯，我明年就要出国了。”霍秀秀说着，攥着手机的指甲已经没有了血色。
　　“自己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想要多叮咛两句，却又觉得有些多余。
　　“我会的。”点了点头，霍秀秀问道，“你呢，还要继续呆在这儿么？”当初吴邪是被自己束缚在了这里，现如今，应该再也没有束缚他的东西了吧。
　　“不知道。”吴邪实话实说。关于以后，自己现在已经不愿想，也不敢想了。自己的以后肯定不会有张起灵的存在，所以想多了，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吴邪，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太容易给自己施加压力了。”像是被吴邪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刺激到了什么，霍秀秀终于忍不住心里的话，慢慢的说了出来，“很多事情，你连试都不愿去试，就直接觉得不可能或者只能够。”
　　“有的事情，真的不用试就知道不可能。”有些认命的说着，吴邪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又在想着张起灵。
　　“你太固执了。”霍秀秀有些无奈的说着，自己和他在一起了两年，就是败给了他很多想当然的固执。太多的事情直接就下了定论，连后悔的余地都不留下。“这样下去你会错过很多的。”
　　“秀秀，谢谢你。”公交车缓缓停下，吴邪看着霍秀秀姣好的面颊温柔的说着。
　　谢谢你曾经让我感到过幸福，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且留下了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痕迹。
　　掩饰的揉了揉脸，霍秀秀迅速的抹去了泪水，“我下车了，你下午上班别迟到。”
　　“嗯，再见。”吴邪站起身，给她让出路来。
　　擦身的瞬间，霍秀秀已经明白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吴邪，再见。”
　　站在人来人往的站牌下，看着那公交车慢慢的发动远行，霍秀秀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轻声哭泣了起来。吴邪，再见，再也不见。

　　告别了霍秀秀，吴邪只觉得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直以来绷着的某根弦缓缓地松弛了下来，有些释然，有些淡淡的心酸。
　　不想回空空荡荡的家，转乘了公交，吴邪去了荼蘼。中午的酒吧没有什么人，吴邪站在荼蘼门口看着侍应生们正在打扫着卫生，犹豫着自己还要不要进去。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解语花和黑眼镜正背对着吴邪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却能从那并肩的背影里感觉到幸福的气息。

　　从大学开始，自己其实一直很羡慕解语花。因为他有着自己从没有的决绝和勇气。无论是在大学里组起了第一支乐队，还是决定留在这里开酒吧，甚至是现在和黑眼镜在一起，解语花的每一个决定，都带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果决。
　　吴邪记得有人曾对自己说过，犹豫不决是自己最大的弱点。而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或许其实也是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把。只不过，这保护的过程，也会让自己错过很多。
　　就想霍秀秀说的那样，自己会在犹豫之后直接就下了定论。然后小心翼翼的绕开这个可能会让自己受伤的路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解语花伸手在黑眼镜的胳膊上又掐了一把，吴邪由衷的为他们的幸福感到开心。自己无法做到像解语花那样的果敢，所以，也注定无法拥有这样的幸福吧。
　　叹了口气，吴邪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着。
　　中午的街道吵杂而喧闹，看着那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路人，吴邪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家里没有人不想回去，现在离上班的时间也还早。站在人行道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神色漠然，吴邪突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寂寞。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吴邪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妈，十一我回去的时候，帮我安排一下相亲的事情吧。”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欣慰和激动，表示早已经有了人选，就等着吴邪回去见面了。
　　又叮嘱了父母几句要照顾好身体，吴邪挂掉电话的手有些颤抖。既然该来的躲不掉，那就让自己主动来迎接吧。
　　二十多年的人生，自己终究要勇敢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