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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舒沄和她的基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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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沄很讨厌医院。
建筑师们在设计医院时的理念似乎空前一致。每间医院都拥有狭窄的走廊、不明去向的楼梯。仿佛走进的不是医院,而是迷宫。内部平面图往往帮上倒忙,当你确信转过下个转角就是要去的科室时,“太平间”三字赫然出现在你眼前。白天到处灯光大亮;需要灯光的夜晚,走廊里反而只有昏黄的小灯泡在发光。无论是号称本市及周边地区最大、设备最完善的市立医院,还是医护阵容强大的大学附属医院,外表看起来如同豪华酒店,内部的建筑还是如出一辙。这样的环境,难怪会成为灵异故事孳生的温床。
舒沄自小并不畏惧打针吃药。上小学时排队打预防针,班里的男生也颇有几个落荒而逃、嚎啕大哭的,她却镇定而从容地上前“慷慨就针”,极得大夫青睐。她只是讨厌医院的环境,所以生了病也很少去医院,而是等着病自然好转。
有一次舒沄病得不轻,被妈妈押往医院,大夫说至少要住院一个月。舒沄在交款处前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交住院押金,逃回了家。后来,没过一个月病也好了。
但世上的事总是不如人意的。舒沄越是讨厌医院,就越免不了要和医院打交道。她成了一家医疗用品公司的库管员。虽然不用像小高他们那样整天赖在负责采购的医院管理人员的办公室里,但作为一个“兼配送”的库管人员,每周至少也要跑上十趟八趟各大医院。
舒沄和医院的孽缘还不仅于此,她很亲近的一个表妹当了护士,最好的朋友在重考三年之后也如愿上了医大。
今天,舒沄就要去L大医学院拜访这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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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沄发现,原来医学院的建筑设计比医院更糟糕。
这座有七十年历史的旧楼,居然是“U”形的,像物理课时用过的音叉。走廊同样狭窄阴暗,而且很长。U形楼两侧是对称的结构,走廊一侧是教室,一侧是玻璃窗,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对面的走廊。U形楼中间的狭长空地完全被浪费了,没有任何用途。左边走廊尽头是男厕所,右边走廊尽头是女厕所。这样的设计更让舒沄哑然:难道医学院的学生是男女分开上课的?
脚下是褪色的红地板,每根木条的边缘都已经腐朽,踩上去颇为不稳,有的地方还吱吱作响。
舒沄的好朋友魏迎每天就在这种地方上课。
舒沄找到三楼的一间自习教室,往里张望。魏迎坐在靠窗那一排最后一个座位,那是她的“指定席”。看见舒沄在门边探头探脑,魏迎放下书本走出教室。
看到魏迎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舒沄说:“你敢说不认识我,我敲破你的脑袋。”一边说,一边抬手作势欲敲。
魏迎马上护住额头讨饶:“我哪敢啊,沄沄,就是忘了我自己长什么样,也忘不了你啊……”
魏迎的健忘是出了名的。她的健忘只表现在对“人脸”的记忆上,其他方面却记忆力惊人。就算是十年前草草看过的书,她都可以准确无误地说出书中的细微情节。可是朝夕相处三年的同学,她却毕业不到三个月就对面不相识。食堂的师傅只有在食堂、穿着白围裙时她才“认识”,换了在校园里见面她绝对不知道他是谁。就算是她“喜欢”的明星,只要换个造型她就可以当做另外一个人。
“魏迎,你这个人真薄情啊。”有一位老同学这样说。
但这个薄情的魏迎偏偏人缘很好,认识她的人很多。即使只见过她一面的人,许久之后也还叫得出她的名字。
所以魏迎走到哪儿都会碰到和她打招呼、聊上一会儿的“陌生人”。魏迎总是笑着,暧昧地点头、寒喧,谈笑风生的同时,内心却紧张地在对方的言词中寻找线索:这个人是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认识的……多数时候,直到谈话结束、愉快分手,魏迎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能让魏迎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认得出来的人,不算镜子里的她自己,只有三个人:魏迎的父母和舒沄。
她们认识实在太久了。魏迎的照片有一半都是和舒沄一起照的,想忘也忘不掉。
对着舒沄装出迷茫表情问“你是谁啊?”,是魏迎钟爱的玩笑。有时候舒沄会配合她,摆出震惊心碎的样子,“哭诉”一番;有时候会毫不客气地猛敲魏迎的额头,边敲边说“我来帮你恢复记忆”。
开过了例行的玩笑,魏迎问:“今天怎么不上班?”
“老板放我假。”
“你那个黑心老板会主动给假?给了几天?”
“两天。”
“说不定你后天上班,老板告诉你你已经被开除了。”
舒沄狠狠敲了她一记,“你不会说点好听的?”
魏迎抚着额头,眼泪汪汪,天知道她哪来的急泪。
“你再敲我,我真会把你忘个一干二净。”
“少说废话。我的书呢?快还我。”舒沄伸出手,一副讨债鬼的架势。
“在我宿舍里。”
舒沄跟着魏迎回到她的209寝室。同寝的小妹于雯雯正赖在床上补美容觉,听到她们进来,睁开朦胧睡眼,迷迷糊糊地招呼道:“迎子姐,你回来啦。”
魏迎拍了她一巴掌:“睡你的吧,雯子妹妹。”
魏迎因为重考了三年,比同年级的学友都年长,人缘又好,自然成了寝室的老大。室友们刚混熟时,于雯雯开玩笑,叫她“迎(蝇)子姐”,魏迎怎肯吃亏,回敬以“雯(蚊)子妹妹”。蝇子来蚊子去的结果,是209寝室被其他寝室的女生们称为“害虫之家”了。
“《生死轮回之谜》、《探索超自然现象》、《美国都市传说》……都在这了,一共七本。”魏迎歪在自己床上,点算着从床头简易书橱里找出的书。她对研究灵异、神秘事物的瘾头儿不比舒沄小,而且醉心传道,整个寝室的MM们都快被她熏陶成“灵异专家”了。
“看完了吗?”
“嗯。其实内容都差不多,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们学校的怪谈呢。”
“什么怪谈?”
舒沄顺口问了一句,随后就开始后悔。还没等她说“我不想听”,魏迎已经不怀好意地凑过来,一脸有所图谋的笑容——通俗点说,那叫“奸笑”。
“故事是这样的……”
魏迎讲的故事其实并不稀奇,每个医学院里都有类似版本的“梦游”故事。大致是说某位学生经常梦游,梦游时总是去做同一件事,被人发现后叫醒他,使他吓死或吓疯。至于他梦游时所做的事,总是和医学院里的标本、解剖尸体脱不了关系。
舒沄听过好几个版本的这种故事,多少有点免疫了。
不过魏迎却是个讲鬼故事的高手。她能够运用声音的高低断续,营造出一种特殊的氛围,使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听起来很恐怖。舒沄看恐怖片一定要静音的习惯,就是受魏迎多年“荼毒”的后遗症之一。
“……怎样?可怕吧?”
“故事不可怕,不过你说得很可怕。”
“怕了吧~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梦游患者是不可以随便叫醒的。”魏迎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长者”架势,得意洋洋。
“每个讲这种故事的人都这么说。不过这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学的什么啊?”
“背书,考试,剖尸。”魏迎很干脆地回答。
“你不要说最后那个词……”
“我发现我的缺点在这种时候可以变成一种能力,其他人都会梦到白天解剖的尸体的脸,只有我不会。”
“恭喜你。”舒沄觉得很无力。魏迎的精神构造,似乎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平凡人的理解范围。
临走时魏迎塞给她一张光碟。
“这是什么?”
“恐怖片。看的时候不要关音箱。”
“不行,你知道……”
“你不是想要灵异体验吗?看看你能听到什么。”
不管舒沄怎么追问,魏迎也没有再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