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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小镇旅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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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blog的主人名叫尹国帜,他是那七个人中唯一的一个经济犯罪嫌疑人。”
梁钧从桌上的剧照中找出尹国帜的,给她们看。照片中的他长相斯文,有种小说里通常会形容为书卷味的气质。
“在他因携巨款潜逃而被通缉之后,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了这个blog。尹国帜大学时的专业是图书档案学,是个冷门专业。他毕业后就业很困难,后来托关系进了一家储蓄所工作……”
后来的事就无需梁钧再说明了,因为尹国帜把他的经历全部写进了他的blog。舒沄和魏迎阅读着那些日志,就像看着一颗心在眼前慢慢变得扭曲。尹国帜是个很自负的人,他一直认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然而,现实却让他不得不低头折腰。
这份工作,他一直做得很痛苦,但又不得不做。他有强烈的自尊,又一向孝敬父母,忍受不了待业在家让父母供养的“啃老”生活。
他鄙视那些为了完成任务而低声下气、出尽花招的同事,但他作为新人,地位还比不上他们。他描写道,为了融入他们不受排斥,自己有时甚至得扮小丑,惹他们发笑。他憎恨那些把员工当牛马使唤的领导,却又不得不对他们唯唯诺诺。他厌恶那些颐指气使的客户,却也只能笑脸相迎。
他所在的储蓄所临近郊区,很多客户都是农民、养殖户。当他日复一日和他笔下“散发着鸡粪味”的客户们打着交道,从那些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的粗糙大手中接过一摞摞钱时,心理一天天变得不平衡了……
交织着怨愤与惶惑的一篇篇日志,让两人看得很难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它似乎让人产生一种另类的共鸣,联想起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事。也许正因为如此,blog的访客很少,冷冷清清。
“他平时表现得很老实,没有任何可疑,可是他的内心却早已经在蜕变。至于其他那六个,多少也有些类似的情况。所以说,他们的犯罪行为虽然是突发的,但并不是无因可溯,必定经过一段时间的积累。而209寝室的事情,至今我也只能用‘反常’来形容。”梁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台面上划来划去,又说:“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无可能。现在既然知道有这部片子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说明他们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段实施犯罪行为,或许并非偶然,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一切,也许都要到我们的目的地去寻找答案了。”
桐泽是个小站,列车并不在那里停靠。一行三人在附近的大站下车后换乘巴士,到达桐泽时已经是傍晚了。因为舒沄事先和他通过电话,程雩在巴士站等着他们。
程雩年约二十五六,中等身材,面貌并不出众,但气质温和,让人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舒沄和他搭上线,确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又向他介绍了魏迎和梁钧。梁钧在车上已经和舒、魏二人达成共识,如非必要,不要暴露他的身份。所以舒沄介绍他时,说他是自己的表哥。
三人见天色不早,担心程雩家中安排不了他们住宿,想先找个地方落脚。
程雩笑了笑说:“我就是镇上唯一一家旅馆的老板。”
桐泽镇不但小,而且破败不堪。天未全黑,商店、民家几乎都已关门闭户。房屋多半破旧,商店的招牌都褪了色。街道上遍布灰尘,垃圾随处可见。偶尔见到几个行人,都是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萧条的景象让人心里更觉得发闷,魏迎一路上又一声不响,舒沄东张西望,一心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闷的氛围。她看到一个乞丐蜷缩在路边,双手捧着破碗,透过蓬乱的黑发和她对视了一眼。
“这人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前两天刚到镇上来的。”程雩说,“可怜,镇上要不是这个样子,倒可以找份工给他做……”
“难道镇上没有开发过什么项目吗?”梁钧问。
“前几年曾经挖过河砂。”程雩向远处一指,那里有一条小河,光秃秃的河滩边上停着几条破船。
“现在不挖了吗?是为了保护环境?”
“嗯……当时我还在读书,不在镇上。据说河底被挖得深浅不匀,有人因此淹死,于是就中止了。这个镇上很多事都是这样,事先不计划周全,所以不管做什么都会半途而废。”程雩有些忧郁地说,“虽然河砂不挖了,但从那以后,那条河里每年都淹死人,镇上人都说那里有水鬼作崇。你们在镇上逗留的时候,最好不要接近那条河。”
程雩开的旅馆位置并不好,离巴士站很远。小镇上原本就不景气,少有游客,旅馆生意也就可想而知。尽管如此,程雩还是极力维持着它的运营。至少旅馆的外观看起来不像镇上的其他房屋那样颓败。
来到门前,程雩喊了一声:“欣心!客人来了!”
门里传来一阵啪达啪达的跑步声,“吱呀”一声,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三人都感觉眼前一亮,想不到来开门的是一位不亚于程雪音的美女。程雩为他们互相介绍,美女是他的未婚妻杜欣心。
杜欣心和程雪音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程雪音是不沾烟火气的美丽,杜欣心则是时尚抢眼的艳丽。她化着得体的彩妆,头发精心打理过,穿得也是充分契合她气质的时装。但给人留下的印象,却是和这间旅馆以至这个小镇都格格不入。
“欢迎光临,我是这间大酒店的总裁兼服务生,她是这里的大堂经理兼前台接待。”程雩往走廊里走了两步,回过身来向三人摊开了手,有点自嘲地笑着说。
舒沄和魏迎被安排在一楼的两个单间,从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那条小河。梁钧住在二楼。
晚饭后,三人来到程雩的房间。
程家祖居桐泽,程雩对这个小镇感情很深。他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本来毕业后会有份不错的工作。但得知家乡正在招商引资,打算开发风土旅游业,毕业后便回到桐泽,把祖宅改建成了旅馆。不料开发计划中道夭折,程雩的旅馆也成了摆设,这也是他忧叹镇风不振的原因之一。
杜欣心是程雩的大学同学,毕业前被程雩追到手后,就干脆随他回来一起开旅馆了。
程雪音学的则是中文,她梦想成为小说家。
“程先生,你的名字很特别。”魏迎说。
“按族谱,我们这一辈名字中要带‘雨’字头,我出生那年大旱,就取名为雩,雩就是求雨的意思。我这个名字……”程雩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笑,“呵呵,见笑了,我这人有点唠叨,净说些不相干的。——雪音是冬天生的,所以名字中有个雪字。”
程雩取出相簿给他们看,程雪音从小就很漂亮,婴儿照中的她粉妆玉琢,极其可爱。她显然极得家人宠爱,从出生开始,每一年、每一月都为她拍照留念,厚厚的十几本相簿中,绝大部分都是她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面都标注着拍照的日期,梁钧注意到从她五岁的某一个月起,标注的字体从秀丽变成了稚气。
“父母去得早,雪音是我带大的。家里有些积蓄,头些年过得还算可以。”程雩淡淡地说,语气中只显得有些惆怅,却没有过多的悲伤,大概是事情过去太久已经没有感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