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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白日做梦,步步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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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游的这日天气甚好,惠风和畅,春光明媚。
“这是去往何处?璟若是没记错,昨儿个说得好像不是这里。”陈璟很是觉着纳闷,“且不是说平南王爷也会一同前往么?”
“王爷他本是来了的,因着府中临时有事便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陈璟点点头,平南王不来也好,毕竟皇族私下与臣子走得太近传出去易惹是非,本来他也是想要推了这出游的,可想着毕竟是同僚,若是太过生分以后指不定会遭挤兑。思来想去他也无理由可推。
“且不谈那扫兴之事,难得今儿个轮到一回假,不尽兴而归岂不是有些浪费。”
“金兄说得是。如此良辰如此美景,何不即兴吟诗一首。”有人提议,本是些饱读诗书之人,都讲究个附庸风雅写意山水,自然这提议无人反对。
这几人中,除了陈璟是三甲出身,其余都是靠着家族的关系才谋得个一官半职,这些个子弟若论吃喝玩乐陈璟绝跟不上他们的调子,但说到吟诗作画,那陈璟绝对是首屈一指。
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丹青笔泼墨山河绕指,遍九陌、太平箫鼓。
萋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横笛响绘曲九州断魂,平琅琊、四海齐贺。
“好一句,平琅琊,四海齐贺。阎君殿下以为如何?”千树万树十里桃林映青山,卫央依坐于桃树上,单腿屈起,手里把玩着一株桃花,问着立于树下的阎君燕驰。
“不是他。”阎君眉目清冷依旧,黑衣银发,极目远眺,他始终背对着卫央。
“那又会是谁?”卫央如仙子一般飘落在地,轻盈站于燕驰身旁,手里仍把玩一枝桃花轻嗅着,忽而灵眸一转,唇畔生起一抹捉弄之意。低眉敛目,细声道,“你发上,沾了花瓣,我替你拂去吧。”
状似拂花实则趁此接近燕驰,右手扶上那花瓣却并不摘,反倒是轻轻一按,注以灵力,心默念,“梦由心生,心生如梦,一切梦如太虚,速速入梦。”
雾锁重楼,虚烟廖蔓,剥开烟雾后,刀戟声共丝竹声沙哑,七重纱衣血溅白纱,碧血染就桃花,身边孤零一人,剑下身首异处,脚下白骨堆积。天地失色,时光静谧得让人悲寂。
“冷漠高傲如阎君殿下,也有着这样苍凉的过去。”卫央默默收回手,比起阎君殿下,她似乎要来得幸福些,至少她还未曾记起那个人的事。
“呵。你看到的,其实……”阎君笑出声,清冷的人笑起来五官会变得柔和,眉目间的冰冷也会稍纵即逝,那总是冷漠看人高高在上的疏离也会暂时褪去,冰山遇春是如何的光景,是冰消雪融春意烂漫的极致变化,卫央认识阎君三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一时不由看呆、就连他嘴角的那抹嘲弄也觉着很有味。
“算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燕驰话到嘴边又改了,又恢复成那副冰冷的样子,依然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留恋。
“什么嘛,话说一半……”卫央小声抱怨,方才那个梦里的人,一身白衣,究竟是谁呢?阎君从不穿白衣。依方才阎君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司职梦鬼三百年来,入过许多凡人的梦,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都有,有的人梦到升官发财,有的人做梦都想君临天下,也有的人想与心爱之人比翼齐飞,更有的人手刃仇人以解心头只恨……梦由心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梦,可唯独方才那个梦,是她三百年来见到的最为悲凉的一个梦。
她明明入的是阎君的梦,为何会在阎君的梦里看到了那一幕,那个人,那双悲凉的眼睛。
“你,好自为之。”阎君燕驰扔下一句话,便隐身而去。
一地桃花零落,卫央指间的那枝桃花也四分五落,她回望了眼远处那温文笑着的书呆子,倏然美目冷冽,将桃枝随手一扔,也隐身离去。
这个书呆子,太令人生气了。
卫央口中的书呆子陈璟一个人借故离了群,慢悠悠地漫山遍野地转,兴致所起,寻了一处极好的地儿,一撂衣摆席地而坐,背靠着一株枝繁叶茂开得极近妖娆的桃树,说不尽的恣意淋漓,少了那些礼数束缚,陈璟这心自然就神怡起来。
漫山的桃花,粉的白,白的红,红的艳,眼里心里全被那天生自成的妩媚所吸引,看着这些桃花,突然眼前就想起了前天晚上也是在桃树下看到的那个女子。
他当时以为只是个错觉,可是却不是。她是真的来过,虽只是惊鸿照影。
“你莫非是那桃花仙子么?”书呆子似痴似醉,眼前似真的凌空出现一个红衣丽人,肌肤胜雪,额上弯月浅浅,一双晶莹水眸波光流转。
“我美么?”红衣丽人莺声细语,如多情的女儿家对着心仪的少年郎娇笑倩兮,只为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存在。
“美,比那桃花仙子还要美上三分。”书呆子仿佛被勾了魂,说着那清醒时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启口的赞美之词。
“你见过桃花仙子?”丽人似嗔似怒,咬着嘴唇期期艾艾。
“没……没有……我一介凡夫,哪能见到桃花仙子……”
“那你怎么说我比桃花仙子还要美上三分呢?”丽人有些咄咄逼人。
书呆子甚为汗颜,他只是想赞美她来着,哪里想到弄巧成拙,一时怕她觉着他为人虚浮,于是慌了手脚,那张开口成章能言善辩的巧嘴此刻就像舌头打了个结似的说不出一句话为自己解释,只能局促不安地看着她。
“我……不是……”
“呵呵,逗你呢。”掩嘴偷笑,将书呆子笑得越发不好意思这才作罢,“我要走了。”
“别……走……”红纱从指间抽走,留给书呆子一个美丽却逐渐黯淡的倩影。“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怅然若失,书呆子其实很想问,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能回答他的只有那絮絮落英,以及参杂在殷红里的鲜红,那来自地狱的彼岸花。
“醒醒,陈璟。”有人喊他,书呆子突然睁开眼,眼前哪里有红衣美人,倒有一张放大擦擦脂抹粉的脸,这个时代的男子都讲究打扮,好好一个英伟男儿,楞是喜欢学那女子装扮,偏生折了那一股男子气概。
“抱歉,有些乏累,稍作歇息了会。”陈璟就着那人的手起身,略作休整,便随着那人下了山。
落日熔金,倦鸟归巢,陈璟一骑轻骑回到家,那几个姨妈姑姑都已经回去了,陈老爷特意差了人在府门前等着陈璟。
陈璟多半是晓得要同他商量婚事的事,其实他与黛黛自小是青梅竹马,又知道彼此有婚约,知道黛黛会是与他白头偕老的那个人,是以这些年陈璟并未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面。
“璟儿,明日你就去你舅父家下聘吧。”陈老爷将聘礼一一核对,确认无误后才将礼单交给儿子。陈璟迟疑了会才接过。
“好。”
这一个“好”字里,有多少是心甘情愿,又有几成无奈,只有陈璟自己知道,陈老爷只当他素来是这个样子,并无怀疑。